正文 第十二章 婚姻

「這樣看來,我以內心服從神的律,我的肉體卻順服罪的律了。」

——《新約·哥林多後書》13:8

1420義大利那不勒斯

在召見結束以後,廷臣和貴婦人們一邊私下議論,一邊紛紛散去。對他們來說,阿堅多羅·斯福查那出人意料的求婚可能在此後的幾個星期里都是除戰爭以外比較能引起大家興趣的談資。不過更多的人還是各懷心事。

掌璽大臣和艦隊司令神色複雜地交談著,低頭走出大廳。他們是歡迎法國人的,可惜沒有機會做點什麼。喬安娜二世在兩個星期前就架空了他們的權力,並且讓禁衛隊監視著他們,在這一點上她非常聰明地採納了阿爾方索的建議。阿堅多羅也暗中命令在城中的尤利烏斯往這幾個親法貴族周圍安插眼線,把他們圈在了自己的府邸中,沒有辦法做壞事。

但是實際上僱傭兵們並沒有對那些大臣們表現出過於明顯的敵意,甚至可以說在和他們照面的時候還彬彬有禮。在女王和阿爾方索都看不到的時候,尤利烏斯甚至將一些不易覺察的善意巧妙地傳達給了此刻處境尷尬的貴族們,安撫和鼓勵了他們。這個男人忠誠地執行了自己首領的命令——雖然實際上他也不明白阿堅多羅為什麼要這樣做。

那個憤恨地看著紅髮青年的財政大臣,他現在也很困窘。他最親近的孩子落入了阿堅多羅設下的甜蜜陷阱:如果這個紅銅色頭髮的男人上了戰場,除非是他戰敗和死亡,那麼只會讓他的權勢和地位更高罷了;那個時候財政大臣將無法拒絕他完婚的要求。薩爾瓦托·烏爾塞斯侯爵咬著嘴唇全身發抖,他在女王離開以後幾乎是氣急敗壞地衝出了大廳,連瞧都沒有瞧一眼他的未來女婿。

僱傭兵首領對這一切都不在意,他恭敬地送女王離去之後就呆在原地,看著那些宮廷里的寄生蟲走得一乾二凈。

只有阿爾方索還似笑非笑地在他的位子上凝望這個俊美的青年。他耐心地等到大廳中再沒有人的時候,朝阿堅多羅伸出了手。

「過來,斯福查大人。」他懶洋洋地說,「請您到我的身邊來。」

阿堅多羅踏上猩紅的地毯,丟掉了手中環抱的頭盔。黑髮的國王抓住他的手,一用力就把他拉進了自己的懷裡。

青年琥珀色的眼睛裡好像能滴出水來,他沒有生氣,反而軟綿綿地靠在國王身上,笑得很柔和:「我的鎧甲很重,陛下。」

「是的,壓得我不舒服。」阿爾方索用粗糙的手指撩開他臉頰旁的長髮,撫摸著他的嘴唇,「不過這東西穿在你身上漂亮極了,雖然我更願意幫你脫下它!」

「您會享受到這樣的樂趣的,陛下,不過不是現在。」

「等你趕走了法國人之後吧,我想我們會有很多時間。」阿爾方索看著他貓一樣的眼睛,意味深長地笑笑,「斯福查大人,今天我才知道您的演技非常高超,不過你這樣做的意義並不大啊。難道您沒有發現烏爾塞斯侯爵現在恨你入骨嗎?這樣一來或許他會在後方給你製造一點小麻煩。」

阿堅多羅輕蔑地哼了一聲:「他能怎麼樣?陛下,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取得足夠的信任了,難道您會看著他為了治我於死地而暗中繼續和法國人來往嗎?」

「哦,我怎麼會那樣做?」黑髮的國王挑了挑眉頭,「我們現在是合作夥伴,你在前面抵禦法國人,而我會好好地讓你安心。看,我已經很守信用地幫你掌握了那不勒斯的絕大部分兵權。如果有人妨礙你,那就是在跟我過不去。」

「是的,陛下,我相信您。」紅銅色頭髮的青年把手輕輕按在國王的腰間,「我們現在應該彼此信任。」

「說得對。不過我親愛的的阿堅多羅,你最好不要對烏爾塞斯侯爵太放心了。即便是有著婚約,可你如果死了那對他來說好處更大。」

僱傭兵首領咯咯笑了起來:「我的陛下,謝謝您的提醒。我在出征前可不會簡簡單單地求個婚就算了,貝娜麗斯小姐一定願意為我做些事情。陛下,恕我失禮,您不了解女人——至少沒有我了解她們,她們和男人不一樣,她們為了愛情什麼都不顧。」

「哦?是嗎?為什麼男人不可以?」

「因為男人遵從慾望!他們的肉體和靈魂可以分離,這樣就能獲取更多的東西,他們是貪得無厭的動物!」

「有趣的見解!」阿爾方索深邃的眼睛一寸一寸地掃過面前這個人的臉,慢慢問道,「那告訴我,斯福查大人,當我深入你的肉體時,有沒有觸及到你的靈魂呢?」

阿堅多羅的瞳孔緊縮了一下,然後站直了身子。他整理好皺了的罩衫,揀起地上的頭盔:「陛下,如果您真的能實現我的願望,那麼我的靈魂就完全屬於你。」

阿爾方索坐在原位沒動,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這個紅銅色頭髮的青年在向他告辭以後步出了大廳。他有些著迷地看著那人筆挺、修長的背影漸漸遠去,最後走下了台階。

年輕的國王打了個響指,他棕色頭髮的侍衛從高大的柱子後面走出來。

「怎麼樣,費里斯,卡薩男爵去過烏爾賽斯侯爵那裡了嗎?」

「是的,陛下。」侍衛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實際上,那個侯爵給了我們肯定的答覆。」

年輕的國王眼睛裡閃過一絲滿意的笑:「卡薩男爵是完全按照我說的轉述的嗎?」

「當然,陛下。男爵說,一字不差。」

「很好!」阿爾方索點點頭,又問道,「還有一個任務呢?我可一直在等他的回話。」

「剛剛也送到了,陛下。」侍衛從衣服里掏出了一個精巧的羊皮卷,「男爵大人按照您的吩咐調查了斯福查身邊的金髮神父呆過的所有地方,都列出來了。其實那位神父的經歷很單純,很好查……男爵閣下說,只有一個地方挺奇怪。」

「哦?」阿爾方索一邊聽著,一邊展開了羊皮卷。

「是一個叫魯瓦托斯的修道院,本來是在安科那的,但是在四年前被一場大火燒得精光。神父當時在那裡做見習修士,後來由於生病被他的哥哥接回了佛羅倫薩,因此他是那修道院里唯一的倖存者。」

「是湊巧嗎?還是上帝特別眷顧他。」

「這可說不準,陛下。」

「哎呀,這位先生真是純潔得連一點雜質都沒有啊。」阿爾方索看著部下詳細的報告,「他從來沒參與過任何教派間的衝突,在來那不勒斯之前也沒有擔任過有神品 的職務,能夠接受阿堅多羅·斯福查的要求成為隨軍神父,看起來他很重視這個朋友呀。」

「神父幾乎算個隱士了,怎麼會接觸到僱傭兵了?」費里斯猜測道,「陛下,他們會不會跟那個修道院有什麼牽連?我覺得那場火災透著古怪。」

阿爾方索把羊皮卷收進懷裡,想起了紅銅色頭髮的青年身體上殘留的舊傷痕,突然產生了一種可怕的猜測。他站了起來:「叫卡薩男爵再派人到安科那去。那附近的農民肯定曾經向修道院納稅,挨個兒地問他們:有沒有在那裡見過一個漂亮的、有著紅銅色頭髮和琥珀色眼睛的男孩子?」

「是,陛下。」

阿堅多羅,你究竟能把自己的秘密藏在哪裡呢?

乾旱的大地上沒有一絲風,只有靴子踏過的時候會激起一層淡淡的灰土。橄欖樹一動也不動地立在院子里,靜靜地看著它周圍的人忙忙碌碌。平靜之後往往有著顛覆一切的風暴,而現在空氣中的悶熱就好像醞釀著一場大雨。

隨著慘淡的太陽逐漸從天空中消失,僱傭兵們已經完全準備好了自己的軍械和馬匹,抓緊最後的時間好好休息,積蓄精力。他們按照自己歸屬的小隊集結在一起,倒在稻草上入睡,準備在天一亮後就朝海港的方向進發。

阿堅多羅呆在金髮年輕人的房間里,想說服他留在城中,沒有想到平時非常溫和的亞里桑德羅此刻卻意外地固執。

「那是不可能的,費歐。」神父嚴厲地說道,「士兵們在和死亡搏鬥的時候我不應該跟女人躲在一起。」

紅銅色頭髮的青年翻翻眼珠:「那不是躲,亞利克,我只是確保你的安全,戰場不是你的該去的。」

「我是這支軍隊的神父,也是幫助你們的大夫,這個時候我正該跟你……還有你的士兵在一起。」

「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戰爭——」

「很快就會知道了。」亞里桑德羅用篤定地口氣說道,「別想讓我在這個時候離開你,費歐,別把我當成瓷器一樣擺在柜子里。」

僱傭兵首領的眉頭皺在一起,擺了擺手:「我從來沒發現你的脾氣這麼硬。」

金髮的神父低下頭,慢慢地說道:「或許我曾經很軟弱……我為此犯過錯,可是我不想再讓自己更後悔,所以我絕對會堅持下去,讓我呆在你身邊……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的。我希望……你給我這個機會,我只要求一個機會。」

阿堅多羅看著朋友的側臉,那消瘦的面頰和纖細的脖子讓他覺得自己好像突然變成了一個惡棍。他伸手攬住神父單薄的肩膀,無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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