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悖德

「人若與男人苟合,像與女人一樣,他們二人行了可憎的事,總要把他們治死,罪要歸到他們身上。」

——《舊約·利末記》20:13

1420年義大利那不勒斯

亞里桑德羅最近有些精神恍惚,沒注意觀察他是不容易發現的。

他常常呆在自己的房間里不大出門,只是偶爾去摘點兒草藥,更多的時候就站在窗前望著外面,什麼也不做。有時候來告解的士兵發現他藍色的雙眼中有些東西,就好象晴朗的天空中飄來了淡淡的烏雲。他整夜整夜地失眠,每當睡不著的時候,他就會拚命禱告。所有的這一切都讓英俊的青年很快消瘦下去了……

但是紅銅色頭髮的男人卻沒有發現。他沒有發現朋友長時間地看著自己空置的房間,悄悄嘆氣,也沒有發現金髮的神父在熬琉璃苣 。他很忙,忙得沒有時間來顧及這些。

每個星期去教堂和美麗的貝娜麗斯小姐見面是必須的,而更重要的是,他得關注王宮裡何時傳來令他振奮的好消息。

阿拉貢的阿爾方索在喬安娜二世的宮廷中呆得太久了,久得讓遠在法國的路易非常擔心。在經過了近兩個月的猜度和等待以後,他終於忍不住派遣艦從塞特港借道,一步步朝那不勒斯進逼。女王開始並不慌張,因為她還有阿爾方索,她不相信此時這個黑髮男人會袖手旁觀。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年輕的國王竟然默許了撒丁島南隅的駐軍沒有任何反應地放法國人的艦隊過了佛羅倫薩。

宮廷中的氣氛變得非常微妙。

阿爾方索在這個時候提出了對那不勒斯陸軍統帥權的要求,只不過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那個一直沒有任何動作的阿堅多羅?斯福查。女王在疑慮和惶恐中向廷臣們徵求意見,親法派的貴族衡量了阿拉貢王朝和僱傭兵的實力之後還是覺得後者對路易的威脅要小得多,而女王最信任的財政大臣烏爾塞斯侯爵也對這個提案表示支持。

「陛下,」他曾經在暗地裡為喬安娜二世分析道,「您想想,這個時候阿爾方索並沒有帶來足夠多的艦隊,單憑他來對抗路易是絕對不可能的,在您沒有正式宣布他具有繼承權的時候,他怎麼可能投入全部的兵力,所以他才提議讓僱傭兵首領成為陸軍統帥。而斯福查不一樣,他必須依靠您才能獲得榮耀,他會全力保護那不勒斯。」

「但是阿堅多羅太難以控制了……」女王神經質地絞著手指頭,「他如果獲得了更大的權力,那簡直是把火種丟進油罐。」

然而侯爵卻笑了起來:「陛下,您不要忘了,阿爾方索還等在後面呢,斯福查不對勁的時候您可以選擇他。那時立他為繼承人,他會全力對付斯福查……」

小鬍子貴族的剖析終於打消了女王的疑慮,她接受了這個提議,非常迅速地授予阿堅多羅?斯福查陸軍統帥的職位和伯爵的頭銜,而且代行艦隊司令的職責。她當然不會意識到,一貫堪稱草包的侯爵閣下能說出上面那番話,完全都是阿爾方索的授意。

於是僱傭兵首領異常平靜地在王宮中接受了女王的任命。廷臣們神色各異地注視著整個過程,有些人在後面竊竊私語。阿基諾侯爵薩爾瓦托?烏爾塞斯面無表情站在喬安娜二世身邊,在掌璽大臣宣讀詔書的時候,他只不過微微跳動了一下面部肌肉。

阿爾方索一手搭著女王的王座靠背,一手按在腰上,用輕鬆愉快的微笑向僱傭兵首領表示祝賀。當紅銅色頭髮的青年離開時,國王的侍衛給他遞上了一封信。上面用遒勁華麗的字體寫道:「今晚我們在那條迷人的小溪邊見面吧。在完成自己的承諾之後,親愛的斯福查大人,我會索取我應得的『報答』。」

美貌的紅髮青年快速瀏覽了這封信,狠狠地攥在手裡,他挺直了脊背,昂著頭走出王宮。

夕陽慘淡地從灰色的天幕下退場了,一旦光明消失,黑暗就像潮水一樣迅速侵襲過來。

阿堅多羅讓雷列凱托回營地告訴佛朗西斯科,他已經拿到了那不勒斯的軍隊統帥權,不用擔心,然後就一個人坐在嘩嘩流淌的小溪邊,抱著膝蓋凝望那堆燃起來的篝火。

紅色的火苗使勁地翻騰著,阿堅多羅的眼睛灼痛起來。

他的記憶中也有這樣的火,那火里燃燒的是他的家,父親、母親、哥哥,他們就躺在烈焰能夠舔著的地方,用他們的血為那火增加顏色,他自己彷彿死在了那裡;還有另一場火,但火的顏色卻泛黑,那是包含了石料、木頭和人體變成的焦炭,滾滾黑煙衝上了高高的天空,火星如同精靈一樣朝四面八方散開,而那次,他在火焰面前手舞足蹈,開懷大笑。

忽然,身後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阿堅多羅覺得手臂有些刺痛,原來自己的指尖在不知不覺中深深地嵌到了皮膚里。他微微放鬆,迅速收起猙獰的想像,警覺地豎起耳朵,卻沒有回頭。

「您很麻痹大意哦,斯福查大人。」阿爾方索一邊走出來,一邊把馬拴在了樹上。

「晚上好,陛下。」紅銅色頭髮的青年把身子舒展開,躺了下來,「您一個人嗎?這太危險了。」

高大的男人在他身邊坐了下:「我該害怕什麼?刺客?強盜?還是躲在森林裡的妖精?」

阿堅多羅線條完美的嘴角流露出慵懶的笑意:「在我看來您似乎更在意後者。」

「當然。」阿爾方索伸直了長長的雙腿,朝僱傭兵隊長伏下身體,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耳語,「因為我覺得那個妖精太強悍,太聰明……也太過於迷人……」

阿堅多羅細細地打量著整個男人,他如同雕像般的輪廓在火光造成的陰影下更加深刻,一隻眼睛隱藏在黑暗中,而另一隻眼睛卻閃亮著。他確實非常有魅力,這一點無可否認,他具有與出色外表一樣強健的精神,和這樣的人無論成為朋友還是對手,都是一件讓人興奮的事情。

紅銅色頭髮的青年緩緩地伸出手撫上了他的臉,胡茬划過了手心:「我以為除了上帝,您什麼也不怕。」

「錯了,阿堅多羅。」國王抓住了那隻調皮的手,眯著眼睛貼近身下的人,近得能讓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實際上我連上帝……也不怕。」

琥珀色的眼睛裡有一絲震驚,隨後帶上了冷笑:「陛下,您會被綁在十字架上燒死的。」

「別在我面前裝虔誠了,阿堅多羅。」國王把他的手放在了唇邊,「你跟我是同一類人,我知道。你不會像你的朋友那樣崇拜上帝,對你和我來說,他什麼也不是。我們都是勤勉的人,不會坐等賜予的東西。」

青年笑了:「您今天就『賜予』了我陸軍統帥的地位和權力。」

「這是你自己拿到的,你很清楚,我是『提供』給你,而你為此會成為我的……」阿爾方索把最後一個詞含在了嘴裡,然後慢慢地吻住了紅銅色頭髮的青年。

火熱的雙唇引燃了阿爾方索關於這具身體的所有記憶:第一次見面時陽光下燦爛的頭髮,比武時沿著脖子滑落的汗珠,殘留著溪水的胸膛和雙腿,噴泉邊琥珀色的眼睛……一切都讓國王渾身發熱。

他戀戀不捨地結束了這個吻,慢慢撫摩青年愈加紅潤的嘴唇,然後用手背感受著阿堅多羅臉部細膩的皮膚,嗓音已經開始變得沙啞。

「現在,我的妖精,」他命令道,「脫掉你的衣服……」

僱傭兵首領的身體微微一顫,卻笑得更加嫵媚:「哦,多讓人懷念的一句話啊,陛下……我非常樂意聽從您的吩咐……」

很快,他光著身子俯卧在篝火旁,感覺到背後貼上了一具滾燙的軀體。那個人的手指默數著他背上淡化的、卻重重疊疊的疤痕,然後用濕熱的舌頭慢慢爬過。阿堅多羅緊緊攥著胸前那個陳舊的十字架,用盡全身力氣控制著胃部的翻騰,冷汗從額角滲出來,又浸進了泥土。他幾乎要咬碎所有的牙齒,才沒讓自己的喉嚨里咯咯作響。

「……這些都是舊傷……是鞭子……您受了很多苦,斯福查大人,」耳朵被那人含在了口中,「……您到底要追求什麼呢……」

「陛下……您……無法理解……」

「哦,是的……」腰部被抬高,雙腿被分開,「但是我可以幫您達成願望……相信我、服從我吧,這並不危險……」

「陛下,您……太貪心了……」

「因為我是國王……你說過……有些人……天生就是國王!」

伴隨著漂浮在耳邊的話,地獄般的灼熱又重新撕裂了阿堅多羅的身體。他閉上眼睛,在漆黑的世界中傾聽惡魔的低語,那些沒有意義的呢喃輕柔地撩撥著他最殘忍的念頭,然後模糊的聲音組成了猙獰而變化不定的臉。他想努力分辨出那些是誰,但所有的面孔都在融合、扭曲之後化成了焦黑色。

阿堅多羅感覺到自己的汗水落在青草上,每一滴都帶著毒。

午夜時分非常寂靜,靜得如同死亡。

亞里桑德羅突然醒來的時候,在這一片寂靜中聽到了自己清晰又沉重的心跳。他沒由來地一陣心慌。彷彿還有什麼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朵里,很輕微,但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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