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遠路的雛人偶 五

酒水最後好像還是來晚了。不過因為路線變更造成的時間差,就結果而言倒還算及時。隊列回到神社後,等在前方的是熱乎乎的食物以及溫好的酒水。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祭典總算是平安結束,之後就只剩類似後夜祭的續攤了。整頓午飯氣氛和樂,飯桌上充滿了歡聲笑語。

千反田等活偶們則顧不上吃飯,她們一回來就進到拜殿里,好像要舉行除穢儀式。

雛人偶原本就是替人類承受污穢的道具,所以每次積蓄的穢物必須趕快祛除。雖然我不知道水梨神社的活偶祭起源於何時,不過由人類承擔人偶的職務,就祭祀來看是相當怪異的。如果將其考慮成咒術的一種,甚至會讓人覺得很危險。因此,活偶們刻不容緩地直接去除穢,也不能說毫無意義。

告訴我這些的,正是那位「遍知天下無用事」的福部里志……才怪。告訴我這些的是伊原。穿回便服裹著風衣的我,和伊原、里志兩人在神社院角吃起了醬油糰子。話說回來,我完全不知道伊原對咒術這麼了解。

里志告訴我的是另一件事。

「奉太郎,簡直就是奇蹟啊!」

他說。

「你是指自己趕上祭典的事?」

「啊,也對,那也是個奇蹟。沒想到祭典竟然整個推遲了。」

據說他補習一結束就全速騎車飈過來,正好趕上了祭典後半、隊伍渡過遠路橋。只見里志把手伸進麻布手提袋中,取出一次性相機來:「雖然對這相機不是很滿意,不過總比沒有好。我為了以防萬一帶上它,沒想到真就派上用場了。趕上那種場景實在是萬幸,要真沒拍到的話,我肯定腸子都得悔青了。」

「拍到了?」

「包括櫻花,全都拍進去了。」

看我陷入沉默,里志露出一個壞笑說:「就憑奉太郎你,想必是說不出『也幫我洗一張作紀念』這種話的吧。不過不用擔心,你不說我也會給的。」

「但是說真的,你在裡面完全不搭調。」伊原補充了一句多餘的話。

直到最後,我和千反田都沒能在水梨神社碰上面。不知不覺間祭神儀式已經結束,隨著遊客紛紛散去,里志他們也不好再作停留了。「那你幫我們跟千反田同學問聲好。」留下這句話後,二人便揚長而去。

我不知道自己這個「相關人員」應該當到什麼時候。吃過午飯後,我又積極地參與了收拾碗盤的工作。雖說有事的男人全都早早離開了,但席間還剩著十個左右的人依舊在吃吃喝喝。

和千反田見上面,已經是夕陽西照之後的事了。受邀去到千反田家的我,在走廊中遇見了她。

本來我一直在客廳乖乖呆著,後來因為出門上廁所,回來時剛好和她打了個照面。

「啊,折木同學。我正想去跟你打個招呼呢。」

已經卸了妝的千反田微笑著說道。這次是學校里那位平常的千反田。雖然沒有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但我心中有了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我果然還是更熟悉這樣的她。千反田已經脫下那身十二單,換上了帶領襯衫和素色短裙。不過這身裝扮說這是家居服依舊有點正式,估計一會兒還要去見人吧。

就在我觀察她的時候,千反田突然不滿地鼓起了臉頰。

「怎、怎麼了?」

只見她長舒一口氣,然後氣勢十足地叫道:「折木同學!」

「…………」

「今天真是太難熬了,我一直一直都在忍耐。唯有今天,連我自己都佩服起自己來了!」

「哦,你說活偶啊。」

然而我錯了。千反田搖搖頭,向我逼近了一步。光鑒照人的走廊地板發出咯吱的一聲。

「我忍的並不是那個。所謂『忍耐』當然是指……」

千反田將雙手握在胸前,傾吐出心中的想法說:「給中川施工隊打電話的到底是誰,為了什麼?我一直都在好奇這件事!」

……那個啊。

「在那間屋子的時候,我就覺得折木同學肯定知道。可那時我又沒法問你。一想到這裡,我甚至覺得折木同學就在帷帳對面向我吐舌頭做鬼臉。」

「我可沒吐舌頭。」

「那你吐什麼了?」

這可真是個預料之外的問題。

「我想了很多。如果長久橋不能通行的話,誰會得到利益呢?可是今天我有要職在身,既不能一直考慮這件事,又不能詢問其他人……」

雖然她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語氣中卻帶著一絲不甘。走廊上沒有帷帳,所以象徵著千反田好奇心的巨大眼瞳也湊到了至近的距離。

「折木同學。你一直待在社務所,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了嗎?」

雖然我很想說「沒有」——

但實際上確實是有的。要在平常,我肯定不會去留心一座橋如何如何。不過鑒於今天的種種特殊情況,我一直在考慮千反田是不是會好奇。也是因此,我對旁人對話聽得也比較仔細。

在那個房間里,千反田並沒有說「我很好奇」,所以我還以為這事已經過去了。沒想到她會留到傍晚在家裡問我。

我後退半步,答道:「的確……今天見到了好多人。老實說,大多數我連名字都不知道。」

「我應該全部都認識。」

「你沒覺得誰可疑嗎?」

我試著反問道。因為驚訝,千反田那燃著好奇光芒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咦?我嗎?」

她指著自己問道。說起來,最近好像經常能看到這個動作。千反田微微歪了歪頭思考了起來:「……讓我想想。雖然沒有證據,但我確實覺得一個人比較可疑。」

「我也有一個懷疑的人,只有他好像一開始就知道事態。」

千反田撲哧一笑:「那要怎麼辦?寫下來然後一起亮給對方?」

說是這麼說,不過這裡既沒有紙也沒有筆。

不過千反田不會隨口亂提意見。她把手伸進短裙的口袋中,拿出了一支簽字筆。

「這裡有筆。」

「幹嘛帶著筆?」

「因為我剛才在寫信封。先別管這個了——」

「寫到哪兒啊?」

一瞬間千反田困惑地皺了皺眉,不過她很快就得出了結論:「就寫在手上吧。」

……我是無所謂,不過你一會兒不還得參加宴會呢嗎?

拔下筆帽後,千反田毫不猶豫地在自己潔白的手上書寫起來。一寫完,她就迅速把筆轉遞給我:「給,折木同學。」

沒辦法,我也只好寫了起來。左手好癢啊,我花了老大的勁兒才忍住沒怪笑出來。不過因為花了老大的勁兒,可能表情反倒變得很奇怪了吧。

我們倆都握緊了拳頭。走廊上雨窗大開,說不定外面能窺探進來。不,應該不用擔心。千反田家的庭院很廣,圍牆也很高。

「我說『預備,開』就打開哦。好,預備……開!」

千反田的左手上寫著『小成先生的兒子』。

我左手上寫的是『茶發』。

千反田來回比了比兩隻手上的字,然後微微點點頭,很是滿足地說道:「小成先生的兒子頭髮就是茶色的。」

「開始我覺得那個阿園很奇怪。明明家裡還在服喪,他卻來給祭典幫忙。」

「啊,園先生啊……他家婆婆應該接近一百歲了。」

「不過這並不是絕對的疑點。如果村裡有兩家姓園的話,那就不成問題了。」

千反田點點頭:「雖然有親戚關係,不過園家的確有兩個。同姓的家族相當多呢。」

「是吧。因為這個,阿園就可以排除了。接下來是負責準備酒水的中竹。他讓酒水一點鐘再到,結果被白髮老爺爺罵了。因為橋路不通,遊行隊伍繞了遠路,就結果而言一點送到的酒水也算趕上了。

「不過為了讓酒水趕上時間而叫人開始施工,想來未免太荒謬了。而且施工隊接到電話是在前天,所以把酒水這邊考慮成單純的安排失誤還更自然一些。」

「中竹先生……並不是個壞人哦?」

是我不會說話,你就諒解一下吧。

「然後還有中川施工隊、村井市議員和與之交涉的谷本。我在考慮這之間會不會有誰在說謊。施工隊會不會把工期放在第一位,不肯放過這一天呢?村井會不會對谷本打了包票,卻對中川施工隊說『表面上這麼說,你們照舊施工就好』呢?

「然而施工當時根本沒有開始,長久橋直到今早都還可以通行。也就是說,工期才剛剛開始。一般為了應對下雨等不能施工等情況,工期都會多給幾天。所以這一推論的疑點是:施工隊何苦要這麼著急趕工呢?而『市議員說謊』那條假設更是匪夷所思得沒邊兒。」

千反田撲哧輕笑一聲。我還以為自己哪兒說錯了,不想她卻說道:「的確,要說村井先生會幹那種事,的確有點匪夷所思呢。」

是嗎,我又不認識市議會議員。

「大家好像都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