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年快樂 四

「吶,千反田。有沒有一種說法說『元旦所做的事情會重複一年』?」

聽我這麼一問,她思考了一會兒說:「怎麼說呢……我認為應該沒有那回事。否則的話,若是說『正月休息的話全年就都會休息』,那就太不合理了……但是折木同學,要說的話,比起剩下的三百六十四天,我更在意現狀。」

牆縫間吹進的冷風刺得人臉頰直痛,不過,一絲光亮也隨之流入了黑暗之中。我的眼睛已經逐漸適應了那片漆黑。

眼前可見的有一把竹製掃帚、一把鐵鏟、一根填煤用的長棍和一個不知道裝了些什麼的紙箱,再加上身著和服,看起來有些苦惱的千反田。

此外,還有圍困我們的四方牆壁。

事到如今我才擠出一句抱怨:「怎麼會這樣啊。」

「說得是呢。想來……」

黑暗之中,千反田似乎笑了:「會不會是不濟的簽運使然呢?」

我深深嘆了口氣。

當真是這麼回事嗎?

……不,不對。原因有二。其一是因為路過的老頭酒醉,沒確認裡面就把門上了閂。其二——也就是根本原因——其實不言自明,但我還是說了出來:「抱歉,都怪我犯傻弄錯了。」

千反田搖了搖頭。

「不,一般而言,再怎麼弄錯也不會被鎖住才對。」

話雖如此,但光就弄錯地方這點我也該道歉。

所幸,雖說被鎖住了,但這裡不是無人工廠或是暑假中的校舍。雖然地處院落邊角,毫不引人注目,但參拜稻荷神的人絡繹不絕。只要呼救,要叫外面的人打開門閂易如反掌。

「那我就叫人了。我會使足了勁兒喊,你最好捂上耳朵。」

再怎麼也沒法讓千反田來喊。於是我做了一兩次發音練習。

「啊,等一下……」

該喊什麼呢?多少是個高中生,「救命」是不是不太合適啊?「有人嗎」如何呢。總之,只要喊出聲就能有人注意到了吧。就在我深吸一口氣,馬上就要喊出聲的時候——

「我說等一下啦!」

黑暗之中,突然有個白色東西伸了過來。一個柔軟物體冷不防地堵住了我的嘴。我下意識地把聲音吞回肚子里,將目光聚焦到近處——捂住我嘴的是千反田的手心。

我被嚇得一陣混亂。而千反田則挺直了身子,左手挽著右邊袖子、右手捂著我的嘴說:「對不起,但是請稍等一下。」

她的神色不一般地嚴肅。我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不過有什麼必須得等的理由嗎?

千反田把手從我嘴邊拿開,問道:「那個,如果現在大聲叫人的話,事情會如何發展呢?」

依舊不明所以,我回答道:「應該會有人來吧。」

「然後,我們就會拜託對方拿下門閂。」

「差不多,接著門閂就會被拿掉。」

「於是門就開了吧。」

「開了啊。」

「如此一來,咱們會被如何看待?」

我一時語塞。

隨後,我也逐漸明白了千反田在擔心什麼。如果被鎖的是我和里志就沒問題了,換作千反田和伊原被鎖也沒關係。但事實卻不是那樣的。

應聲而來、幫忙拿下門閂的親切路人;夜裡來到神社一隅、人跡罕至小屋中的我和千反田——我們想要幹什麼,對方能夠正確理解嗎?

短暫的沉默之後,千反田用很難辨析的小聲說:「要是被完全陌生的人搭救倒還好,可是從剛才起就一直有幫工的人在院內巡邏。他們都認識我。」

我想起走進社務所時,千反田光是報上名號,對方就改變了態度。

「如果被那些幫工的人所救……恐怕就會被誤會吧。畢竟酒糟並不在雜屋,而是在倉庫里。我們跳進黃河也是洗不清的。折木同學,今天我是代父親來的。其他時間、其他地點暫且不論,若是在正月的荒楠神社裡讓人傳出閑話,我會非常困擾的。」

我沉吟起來。

光聽這句話,難免會有種「太過在乎體面」的感覺。根本不用注意那麼多啦——肯定有人這麼想吧。但是,之所以會有這種想法,就是因為我,折木奉太郎,不過是一介普通高中生而已。

然而,千反田愛瑠所在的世界的確和我稍有不同。在教育行政方面頗具影響力的遠垣內家,經營神山市一大醫院的入須家,這兩家的少爺千金也都認識千反田。在學校的前後輩關係之外,他們還與千反田有著密切的交往。而在元旦的今天,千反田又代替父親拿著新年賀禮,來到了主持荒楠神社神務的十文字家。

這不是我能判斷的世界——我判斷道。千反田擔心因我呼救引人閑話,這是合理的憂慮還是杞人憂天呢?我不知道。

不意間,雖然只是一閃念,我感到了一絲寂寞。

我淺淺嘆了口氣說:「知道了。那怎麼辦?」

明明牆上到處都是裂縫,可鋁門周邊卻毫無縫隙,從屋裡是沒法挪動門閂的。

「得想辦法找人從外邊開門了。還得儘快才行。如果有人因故來到這裡,那才絕對會被誤會呢。說來,能把事情說明白的對象也就有……」

「佳穗同學……」

「和伊原了。」

「現在想來,趁那人關門之前叫他不要鎖就好了。當時事出突然,沒來得及開口……」

千反田黯然道,不過,她的語氣一下又明朗起來:「但是,沒關係了!」

「哦?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是的。」

看來她滿懷自信呢,想到什麼令人眼前一亮的好辦法了嗎。

黑暗之中,千反田露出笑容:「很簡單,打電話就可以了。」

這辦法有那麼好嗎?

「的確挺簡單嘛。不過千反田啊,這兒應該沒有公用電話哦?」

「你在說什麼呢,是開玩笑嗎?當然是用手機了。」

開始頭疼了。牆縫間吹進的冷風刺人骨髓。

「原來如此,妙計妙計。那就請吧。」

「啊,我沒有手機。」

這傢伙認真的啊?還是說被現狀攪亂了腦子,什麼都忘了?我淡然回應:「我也沒有。」

隨後,靜寂降臨。

「……我、我都忘了!這可怎麼辦啊!」

你還知道慌啊……

除了大聲叫人之外,莫非就沒有辦法走出這個雜屋了?我思考起來。

從雜屋內側就一定拿不掉門閂嗎?雖然頭腦里一直如此默認,但還是嚴謹地探討一下吧。

首先,我再度考量了一下門閂系統。這扇門本身並沒有鎖,所以用力的話可以推開一點。而阻擋我進一步推下去的,便是門閂。

就來時一瞥所見,雜屋的外牆和門上裝有「コ」字形的鐵扣。當然,用做固定的是螺絲還是釘子等等的細節我就沒有看得很真切了。不過,就我用了很大力氣都沒見鬆動的情況來看,鐵扣應該釘得相當結實。最後,一根木棒橫穿過所有鐵扣——這就是門閂。

若是這樣,能不能把門閂橫向挪開呢。如果這座雜屋用的是上卡式門閂,打開一點門縫之後,還能想辦法一點點將閂木抬起拿掉。但側滑式就沒辦法了。

結論:從雜屋內側無法拿掉門閂。

但是……

「開門的辦法並不僅此一種。」

聽到我這句話,千反田「咦」地反應了一聲。我指向鋁門說:「打個比方,只要把這扇門整個拆掉就行了。這門是怎麼裝的呢……」

黑暗之中,我將目光投向門和牆壁的連接處。門框上下各裝了一個合葉。嘛,這是最普通的裝法。

這一安裝方法的問題就是:要想擰下螺絲將合葉拆掉,我就必須先把門打開。若是關著門,螺絲頭就會被夾在門縫中,連看都看不見。

拆掉合葉的方法行不通。

「還有……」

「那個,折木同學。」

感覺千反田的聲音有些苦楚。

「嗯?」

「該怎麼說呢,是我忘記了。我忘了折木同學沒有手機,所以才拜託你不要大聲喊人……但是,事已至此就要另當別論了。咱們叫人吧。這麼下去的話,折木同學你……」

我?我怎麼了?千反田有些支支吾吾地說:「……你會感冒的。」

嘛,確實。現在我也凍得渾身直哆嗦。本以為拿個酒糟連一分鐘都用不了,所以我就沒穿大衣。光穿個毛衣果然很冷——話雖如此,也沒冷到無法忍受的程度就是了。

「但你還是擔心咱們會被誤解吧?真到走投無路時我會立刻喊人的。不過在那之前,讓我再想想辦法。」

「折木同學……」

千反田在黑暗中低下了頭。雖然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見,但我還是儘力擠出笑容說:「別擔心,沒問題的。雖然門推不動、合葉拆不下來,但是尚未探討過的逃脫方式還有四種呢。」

「咦,還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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