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有數的人 二

「趁著還沒忘,先把廣播內容記下來吧。」

在我開口的同時,千反田已經從手提包里拿出了筆記本。接著她又拿出了一支類似鋼筆設計的圓珠筆,把筆記本翻到了空白頁。

十月三十一日在車站前的巧文堂買過東西、心裡有數的人,請馬上到教務處的柴崎這來。

千反田的記憶力著實令人讚歎。這與原句恐怕不差分毫吧。以字帖一般的流麗筆跡寫完這句話後,千反田放下了圓珠筆。我看著桌上的筆記本抱起胳膊:「首先確認一下用詞。這個巧文堂,你聽說過嗎?」

千反田點了點頭:「那是一家很有年頭的小文具店,雖然廣播里說在車站前,其實與車站還是有一定距離的。經營那家店的是一對老夫婦。」

「那你進去過嗎?」

「是的,雖然只有一次。」

我回憶了一下自己。想來最近似乎沒去過文具店呢。如今,各種文具在書店或便利店隨便就能買到。如此情況下還會去文具專賣店,那就是說——

「那裡有賣什麼特別的商品嗎?比如畫筆,抑或是伊原畫漫畫用的那種特殊的紙之類的。」

「你是指網點紙吧。……沒有,那家店面非常的小,應該沒有那麼特殊的東西賣。因為北小學就在附近,所以店裡賣的大概都是小學生平常用的東西。」

原來如此。

我又看了一遍筆記的內容。

「那個叫柴崎的,是老師嗎?」

千反田聞言一笑:「折木同學你不擅長記憶人名啊?柴崎老師是教務主任之一。」

哦哦,這麼說來開學典禮還是什麼時候,我好像的確聽過這個名字。教務主任有兩個,一個頭髮稀疏,另一個滿頭白髮。至於柴崎到底是哪一個,應該和這次的事情關係不大吧。

好,這樣廣播里就沒什麼我不明白的詞了。雖然「多餘之事不做,必要之事從簡」是我不變的信條,但這次對決事關重大,決不能掉以輕心。

看了筆記大概有十秒以後,我不緊不慢地說道:「首先——」

「首先?」

「我們能夠看出,柴崎老師是在叫學生。」

就像聽到了冷笑話一樣,千反田硬擠出一個死板的笑容:「沒錯,這點我也知道。」

總覺得她言語間壓抑著不滿,於是我辯解說:「畢竟是對決,我覺得討論還是嚴謹些為好。」

然後我繼續道:「咱們不妨把受到傳喚的學生命名為X。」

「……感覺好正式啊。」

「這個X指的是多人還是一人,現今尚不清楚。」

雖然對多個人可以用「心裡有數的所有人」或是「心裡有數的那些人」來指代,但光憑這點實在是不足以下定論。

不過,下面這個推測卻是毋庸置疑的:「柴崎是想對X進行教育指導,簡單來說就是想發脾氣。」

聞言,千反田將信將疑地看了看寫在筆記本上的句子,然後抬起臉,歪了歪頭說:「你怎麼知道的?」

我自信滿滿地回答道:「根據歸納法推理,學生被叫去辦公室肯定沒好事。」

「折木同學……你是認真的嗎?」

「入學以來我可是頭一次這麼認真啊,說不定這是我人生中最認真的一次了。」

千反田陷入了沉默,所以我繼續補充道:「而且如果是表揚的話,播音者大可不必用『在巧文堂買過東西、心裡有數的人』這種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表達,直接明說不就行了。不僅限於我,相信所有學生被叫到辦公室時都不會有多開心。聽到那種傳喚方式,怕是心裡有數的人都不敢去了吧。」

「這倒的確有可能。」

看樣子她認可了,雖然我剛才大半是在開玩笑。

那就繼續吧。

我從頭開始分析起廣播句子來:「……廣播里特意說成『車站前的巧文堂』,這說明那家店並不怎麼為人所知。」

「實際上折木同學就不知道呢。」

「不,但是X想必知道巧文堂,所以應該沒必要特地加上『車站前的』才對。」

然而千反田立刻說道:「不一定,神山市內發音與『巧文堂』相同的店面,光我知道的就有三家。除了車站前的巧文堂,神山商業高中附近還有個字取『廣為人知,聞名遐邇』的『廣聞堂』佛具店,國道邊上也有家寓意『光照書堂』的『光文堂』書店 。」

是么。除此之外呢——我叉起雙手拄著下巴,盯著廣播句子想。唔……喉嚨深處傳來一聲低吟。

普通的全校廣播是怎麼播的呢?除了會明確讀出被傳喚人的姓名外,還有什麼其他差別嗎?思考著這個問題的我,突然間靈光一閃。

「這個通知來得很緊急,而且柴崎非常著急。」

千反田用圓珠筆指向居中的「馬上」二字。

「是因為廣播里說了『馬上』吧。」

「不。一般廣播傳喚都會說『馬上』。原因並不在這。」

見她愣了一下,我說道:「全校廣播應該有一套標準流程的吧?然而這則廣播卻沒按常理出牌,所以我能看出柴崎很著急。」

「這是說……」

「假如要通過廣播叫我到一年A班去的話,你會怎麼說呢?」

稍作思考之後,千反田把手比到嘴邊,清咳了一聲說道:「我的話,大概會這麼說:『一年B班的折木奉太郎同學,請到一年A班的千反田愛瑠這來。』」

「就這些?除了剛才那段,今天還有過別的廣播嗎?有的話你就回憶一下。」

一時間,千反田緊緊閉上嘴巴陷入了思考。從她那時而面露困惑的樣子看,估計一時半會兒還消化不了。感覺沒必要吊她的胃口,於是我揭開了謎底:「換我就會這麼說:『一年A班的千反田愛瑠,請到一年B班的折木奉太郎這來……』」

「有什麼區別嗎?」

「『重複一遍,一年A班的千反田愛瑠,請到一年B班的折木奉太郎這來。』」

啊——千反田恍然大悟。

「不僅限於校園廣播,一般來說這種通知都會播報兩遍,畢竟只放一遍很可能會被聽漏。然而,這次的廣播只講了一遍。我認為,這則廣播之所以沒有遵守標準流程,原因就是柴崎非常著急。」

千反田心領神會地重重點了點頭。

講廣播的人很著急——得出這一結論的我,陸陸續續注意到了其他的異常之處。我並沒有對這些異常的意義加以討論,而是順著話頭繼續道:「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著急。我認為,這則廣播涉及了一件非常緊要的事。」

「……此話怎講?」

這時我才發現,同時探向筆記本的自己和千反田靠得太近了。意識到那雙大眼睛就在咫尺之遙,我趕緊向一旁挪了挪身子。冷靜下來後,我再次開口道:「因為這則廣播是在放學後播出的。」

依舊探著身子,千反田不滿地嘟起了嘴:「請不要省略過程。」

「省略!多麼美妙的發音啊……」

「折木同學!」

唔,這可不妙。千反田竟然白了我一眼。

倒不是故意想省略過程,只是不先把結論亮出來的話,我說不定會把自己的思路忘掉。正因如此,我才會說得那麼兜圈子。解釋不如說明來得容易。我學著千反田剛才的樣子清咳一聲,說道:「你想想啊,不論再怎麼看,放學後播出的尋人廣播效率都高不了。神山高中社團活動的確很活躍不錯,但那不等於全校學生都會留下來汗灑社團。放了學就回家的傢伙肯定也有不少吧。按理說,尋人廣播應該在課間或是班會前後這種全體學生都在的情況下播出才對。另一方面,要說廣播為什麼要在放學後播的話……」

我在這裡頓了頓,稍稍思考了一下。

「……首先,找人的原因是放學之後才出現的。另外,那個『原因』是不能拖到明天的急事。誇張地說,柴崎是在知道X可能已經回家的情況下,選擇賭了一把。」

說著,我自己都覺得有點緊張起來了。千反田也逐漸收起樂在其中的微笑,換上了認真的表情。

她稍稍壓低聲音說道:「折木同學……不覺得有股『金雞納樹(kina)』的味道嗎?」

Kina?

「……千反田,『可疑(Kinakusai)』 是俗語,不能拆開來說。」

「咦,不能說『金雞納樹的味道』嗎?金雞納樹是奎寧的原料樹。」

「你要是亂改國語審議會可會生氣哦。」

雖然開了個裡志風格的玩笑,但我想的其實和千反田相同。話題正在朝著一發不可收拾的方向發展。

意識到這點,另一個疑點也就隨之浮現了:「下一個推測。柴崎想對X說的話不能公開。但至於是現階段不能公開還是永遠不能公開,我就不得而知了。」

「因為廣播里沒說為什麼要傳喚X,對吧。」

也對,還能這麼想啊。

不過礙於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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