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本是相識於幼年時期,少年時齊名共風流天下,可惜,這一切早已在那個風雨凄迷的夜晚被撕破了。
他們從此也是陌路人了。
從此蕭郎是路人。
白雪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她,但他也該想到她在這裡了。
她已經完全褪去了少年時的稚嫩,裝扮上一身的凌厲和霸氣,尤其是她的眼睛,充滿了上位者才會有的自信。
她已經來到了這裡,來到了這個本不屬於她的地方,所以完全現在的她已經有這個資本自信。
有人說過,自信才是一個女人最好的妝容,無疑,現在的她是最迷人,也是最吸引人的。
她抬起首,放下杯中的酒,用一種很奇怪,很迷離的眼神望著白雪,然後道:「我來了。」
所以白雪推開門,走到桌邊坐下,然後微笑道:「三十萬大軍,終於還是來了。」
她說的是我來了,白雪說的是三十萬大軍來了。
這裡面的孰親孰疏,一眼便知。
余歌道:「好久不見。」
白雪道:「是。」
余歌道:「來的只是我,並不是三十萬大軍。」
白雪取過那酒杯,一口飲盡道:「三十萬大軍算的了什麼,有你在,豈非比百萬大軍都強?」
余歌聽到他的話,卻沒有半點的欣喜,只是哀傷道:「我難道真的比三十萬大軍還可怕嗎?」
白雪道:「這一點,你的心裡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余歌道:「是嗎?」
白雪微笑不語,慢慢放下酒杯。
「這酒怎麼樣?」余歌望著空了酒杯,問道。
白雪道:「還行。」
「還行?」
白雪玩弄著酒杯,道:「酒好,可惜不是自己倒的。」
余歌奇道:「酒就是酒,同一杯酒,難道經過誰的手,會有區別嗎?」
白雪笑笑。
余歌道:「從前你喝的酒,大多都是我手裡倒過來……」
白雪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余歌,他看不明白的是,余歌到底想要怎麼樣,他們明明已經斷髮絕交,相見本該是刀劍相向,為何怎麼還是老是再講舊情?
「是。」
余歌又道:「現在,你喝了我倒出來的酒,卻覺得這酒差了味道……」
白雪道:「是。」
余歌嘆息一聲,道:「為什麼?」
白雪道:「從前,給我倒酒的人,是我的朋友,是我生死相托的朋友!」
「現在呢?」
「現在?」白雪道:「現在,她不是我的朋友。」
余歌面色蒼白,道:「不是朋友倒的酒,味道就不好喝?」
「是。」
余歌再道:「我們已經不是朋友?」
白雪道:「我們已經不是朋友!」
余歌道:「為什麼?」
白雪自懷中貼衣處緩緩取出一物,卻是一張手帕疊成的小包裹,打開四角,裡面竟是一縷青絲。
青絲天極風流在,如見當年衹樹林。
「我們早已經恩斷義絕!」
余歌望見白雪取出那青絲,早已是面色雪白,沒想到白雪還保留著這縷青絲,不過是她的眼底反倒是一抹嫉妒,倒是奇怪。
「沒想到你留著它,沒丟了。」
白雪道:「我沒丟。」
余歌道:「你該丟了它。」
白雪道:「為什麼?」
余歌突然激動起來,大聲道:「你不是有了巫瑤了嗎?為什麼還要留著……我……的頭髮?」
白雪不明白她為何這麼奇怪的樣子,但還是回答道:「阿瑤是阿瑤,你是你,不一樣的……」
余歌目光閃動,追問道:「什麼不一樣?」
白雪避開她的目光,道:「不一樣就是不一樣,有什麼什麼不一樣?」
余歌道:「既然不一樣,肯定會有個說法的,你說呀!」
白雪道:「歌兒,你還不明白嗎?我們已經絕交了。」
「是嗎?」余歌顯然並不在乎,她根本不在意已經絕交了,反倒是追問著:「在你心裡,是她重要,還是我重要!」
「歌兒!」白雪大聲道:「這個話,我已經回答你不下十次了!我不會再說!」
「你為什麼不說?」
白雪忽然起身道:「我已經沒什麼話好說了,現在,要說的就是你把苗王和這天之村的百姓怎麼了?」
「怎麼了?」余歌坐著,她的嘴角反倒有了微笑,道:「你說我把他們怎麼了?」
「我不知道。」白雪真的不知道,余歌會怎麼做,他們從小一直長大,但是白雪直到今天也沒有完全看懂她,她溫柔時如一隻小白兔,狠辣時勝過一匹餓狼,女人的善變,在她的身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如果我說……」余歌緩緩道。
「怎麼樣?」白雪緊張道。
余歌頓住口風,看了一眼白雪,道:「你很緊張?」
「巫月是我的朋友。」
余歌懷疑道:「你們什麼時候又變成了朋友?」
荒廟音韻相合,西子湖上烈酒共飲,還有這天子村裡的生死一線,他們早已是朋友。
白雪道:「我交朋友,從來不看時候。」
「只看人?」
「對!」白雪道:「只看人。」
「哦?」余歌放佛很好奇,道:「他這個人值得你交?」
「值得?」
「值得在何處?」
白雪深深的吸了口氣,道:「他也的確有雄心萬丈,同時又處處受制,其實他只是一個寂寞的人。」
「寂寞的人?」
「是。」
余歌道:「就這麼簡單?」
白雪道:「就這麼簡單。」
「如果你的這個朋友死了,你會怎麼樣?」
「死了?」白雪捏緊了雙拳,他很想往余歌的臉上砸過去,但他又不能這麼做,不知道為什麼,無論余歌做了什麼,他都狠不下心去對待她,「你真的這麼做了?」
「你先說,如果我這麼做了,你會怎麼樣?」余歌沖著白雪的憤怒,仰著腦袋。
「我會……」白雪深吸一口氣,道:「我會替他報仇!」
「報仇?」余歌道:「你會殺了我?」
白雪道:「殺人並不是最好的復仇形式。」
這個江湖,為何會有這麼多的恩怨,為何會有這麼多的仇殺,只是因為那句話:有怨抱怨,有仇報仇!仇恨並不是用鮮血來化解的,鮮血和人命,只會讓仇恨更加的刻骨銘心,更加的折磨人心,要化解仇恨,只有寬恕。
但白雪不會寬恕,他現在的心,在隱隱作痛,他雖然知道鮮血並不是洗刷仇恨的最佳方法,但很多時候,血,是唯一安慰生還的人的慰藉,也是對死去的人唯一的交代。
「殺人的確不是最好的方式!」
「但是我不得不殺了你!」白雪恨聲道:「如果你殺了他,我一定要為他討回個公道!」
「公道?」余歌冷笑道:「什麼是公道?他阻擾我一統神州的道路,就該死!」
「好!」白雪怒極反笑,道:「是不是任何人阻擾了你一統神州的路,你就要殺他!」
「是。」她的回答斬釘截鐵,「你要為他殺我,真的只是因為公道嗎?」
白雪道:「是!」
余歌道:「不是因為她?」
「什麼她?」
余歌冷笑道:「你知道是哪個她?」
白雪道:「你是說阿瑤。」
「是!你還說不知道哪個她?」
「這不關她的事!」
「是嗎?」余歌道:「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我是喜歡她。」白雪道:「這你早就知道了。」
余歌淡淡道:「我知道。」
「你……」白雪每次說到這樣的話時,余歌都會大發雷霆,可這次卻不同,她只是淡淡的回應,並沒有發脾氣,顯得很奇怪。
余歌道:「我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是否在說,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
「是!」白雪道:「所以,你一開始就不必說這麼多話,我們之間只能用劍來說話!」
「除了劍,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余歌道。
「沒有。」
「如果……」余歌又道:「如果他沒有死呢?」
白雪一喜,道:「你沒有殺他?」
「我為什麼要殺他?」余歌道。
白雪望著余歌的臉,她的臉上很平淡,並沒有太多的變化,白雪實在看不出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你的確沒理由殺他。」
白雪這話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騙自己。
余歌符合道:「我的確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