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六月江南 鬼府紅火索命還 第165章 以心換皮

人皮。

人身上下髮膚,無不受之父母,豈能毀傷,況人之一身,獨然一皮,豈能隨意借人?

如今,白雪竟然說出來要借人皮這等胡話,他到底在想什麼。

老人也是一呆,他微抬垂首,訝然道:「閣下要借人皮?」

白雪道:「正是。」

老人默然半響,緩緩吟道:「躡足而窗窺之,見一獰鬼,面翠色,齒巉巉如鋸,鋪人皮於榻上,執彩筆而繪之。已而擲筆,舉皮如振衣狀,披於身,遂化為女子。」

這段話出自《聊齋志異·畫皮》一篇,說的便是有一惡鬼披上美女皮蠱惑人心,殘害性命。

「莫非閣下以為老朽也是一惡鬼,想要揭下這層老皮?」

白雪道:「在下不敢。只是有一朋友,她身染重病不能見人,在下苦思良久終得一治法,如今諸葯齊備,獨差了一味藥引子。」

所謂理法方葯,這自古用藥在君臣佐使之後都愛有一味獨葯使作引葯歸經,白雪用方不知差了哪位葯。

老人道:「差了哪位藥引?」

白雪嘆道:「人蛻。」

白雪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人蛻?!」老人失聲道:「老朽虛度幾十年,從來只聽說過蟬蛻,絕無人蛻一說。」

所謂蟬蛻便是蟬蟲蛻脫下來的老殼,由此而推斷,人蛻自然便是人脫換下來的老皮了。

白雪道:「在下肯將自己心頭之好——三十三年的女兒紅拱手相讓,老人家難道便不願意借我一層老皮一用?」

方才這老山羊咄咄逼人,要榨乾白雪所有,如今白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是鋒芒畢露,絕不留一點餘地。

老山羊沉默不語,想了很久,也點點頭道:「少年人說的有道理,君子禮尚往來,閣下有所求,老朽當成全之。」

白雪的嘴角再次慢慢的揚了起來,他笑道:「如此便多謝了。」

「不過……」老山羊打斷他接下來的話,沉聲道:「少年人最忌不勞而獲,需知物力維艱。要想取老朽這層皮,閣下還當有所付出才是。」

「這……」白雪問道:「不知道在下要怎麼做呢?」

老人自角落裡慢慢的站起來,他那層堆在地上的老皮也「嘩啦啦」的收起,他抖了抖身子,像穿了極貴重的衣袍走泥地一般的雙手提起兩條腿上黑兮兮的皮膚,微微顫顫的走到身旁一張賭桌前,勉強坐了下來,這一番動作說來並不多複雜,可這樣的一位又干又瘦,皮肉分離的老人家做起來居然足足有半頓飯工夫。他走得很慢,可白雪面上絕沒有半分的不耐,反倒是一直饒有興趣的看著,也不上前去攙扶也不催促。

終於,老人坐定,他微喘著胸口起伏不定的老氣,說道:「此地是混蛋窩,混蛋窩裡能做的事情只有賭。」

「賭?」白雪從沒想到這樣的一個半截身子埋進黃土的老人會主動要與自己一賭,他重複道:「老人家要與我一賭?」

「不錯。」老人冷然道:「難道少年郎不懂賭,還是不敢與老朽一賭?」

吃、喝、嫖、賭這四樣,當今之世,白雪還真沒怕過誰,即便是當日身處極度不公平的情況下,白雪也敢與海上三十六路大盜的大老闆富貴曹操一賭,最終也贏了曹操一把。

可有賭不為輸,這世上絕沒有誰的運氣是永遠都順利,白雪也不例外,賭就有可能會輸,他敢賭嗎?

白雪道:「在下想知道的是若是我輸了,要付出什麼代價?」

老人眼中眯出一絲戲謔,他說道:「少年郎莫不是怕了?」

「非也。」白雪也走到那張賭桌前坐下,輕笑道:「只因在下此時也是身無長物,所謂賭桌之上無賒欠,這籌碼還是說清楚的好。」

「好。」老人低喝道:「果然是個懂規矩的,你若是輸了,老朽也要你身上一樣東西。」

白雪道:「哦?何物?」

「你的心。」老人已經沒有幾個牙齒的老黃碎嘴裡吐出三個殘忍的字眼。

以良人之心換我之皮,這買賣聽起來都是不虧的,可仔細算起來卻都是虧的。

白雪右手輕輕的放在自己的胸口,那裡「噗噗噗」的一下下跳得很規律,這是一顆很年輕很有活力的心,用這樣的一顆心去換一張又老又皺的老皮實在並不划算。

「老人家要我這顆心做什麼?」

「我要用你的心來換回已經過去的青春……」老山羊貪婪的望著白雪,羨慕之情溢於言表。

「少年人的心跳的是那麼的有力,我已經老了,再也動彈不來了,可若是換上這樣的一顆心,或許還能再去聞一聞百合花開的香味,再去那些多情的女孩子身上尋找一些慰藉。」

這個又老又丑的老山羊心中竟藏著這樣齷齪的念頭,實在讓人作嘔,便連白雪也覺得有一絲詫異,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人。

「難道他真是一個又老又丑的老怪物而已,並非是她假扮的?」

「少年郎若是不舍的,那便作罷……」

老人已經將欲離座而走,白雪忽然高聲道:「區區一顆人心罷了,老人家若是喜歡,在下便與你一賭。」

他居然肯賭,老山羊也有些意外,他怔怔的望了白雪很久,白雪臉上一片嚴肅,絕無半分虛假。

「哈哈哈……」老山羊忽然發出一陣如哮喘發作起來的哮鳴音般的假笑聲,他一直笑到上氣不接下氣後才「呃、呃、呃」的頓住那比哭聲還難聽的笑,說道:「閣下果然是大手筆,可惜……」

白雪問道:「可惜什麼……」

老人黯然道:「可惜在世華佗已死,若是他在倒有三分換心的把握,如今這世上,能替老朽換心的人絕無僅有,我要了你這顆心又有何用?」

他居然又變卦了。

「那麼,依老人家的意思……」白雪問道:「此時又喜歡用何物來做賭注?」

老人垂垂老矣。

他扁著嘴挪動了半響,用他那已經使用了上百年的腦袋思考了半響,才嘟囔道:「黃金,我要一百萬兩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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