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雁門關外 青衫烏蹄踏雪急 第4章 古道伏屍

車轔轔,風打卷,堅冰碾碎的聲音帶著難言的寂寞,顯得更加的冰冷,白雪重新躺在車廂軟墊上,嘴角漸漸的揚了起來,越是痛苦寂寞,他面上便笑的越開心快樂,只因他知道,微笑是一種力量,一個人只要還有微笑的勇氣,他就有活下去的力量。

天色將晚,雁門關仍遙不可望,青鳥心中有些焦急,這若是過了開城時間,今夜只怕得在風雪漫天的野外露宿了,她自己倒也無所謂,可車上的那位主怕受不住這苦。

她正暗暗著急之際,忽見前面大雪官道上竟躺著一個奇怪的小小雪人,仔細瞧了,卻瞧見一雙死白惡毒的眼珠子在雪光中泛著妖艷的光色。

青鳥勒住馬車,小聲道:「雪少爺,你醒著嗎?」

「嗯?」車裡人淡淡應聲。

「有具屍體,我下車瞧瞧去。」

「嗯。」這一聲略略重了一些,這是應允的意思。

青鳥飛身下車,隨手掃開積雪仔細察看。

這屍體是身長不滿兩尺的侏儒,但卻絕不像其他侏儒長得那般臃腫醜惡,纖細的四肢和身軀配合得居然並不離譜。他的頭有點大了些,配上滿臉狠毒之色,形成一種古怪的陰冷氣息。他身著潔白的衣衫和軟靴,手上還戴著雙潔白的手套,只是當胸一口大洞,那顆心臟早不翼而飛,傷口甚是粗糙,倒像是被野獸活活的探入左胸取出心來。

寒風過,呼聲鬼嘯,青鳥的身子覺得一絲涼意,忽然一雙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她正欲驚呼,卻馬上覺得那手乾淨溫暖,帶有不可思議的力量。

「雪少爺,你怎麼下車了?」

白雪道:「我聞到了殺氣。」

「聞到了殺氣?」

白雪自三歲入門,七歲得允執劍,十二歲殺人,這風中殘留的殺氣一嗅便知,只是這話他自然不會向青鳥解釋。他並不覺得這是一種本領,這是殺人者才有的標誌,所以,他深深的厭惡著,可悲哀的是他一生也無法擺脫這本領,只因這已深入他的骨髓血脈,已化作他的一部分。

「侏儒,男,三十歲左右,致命傷左胸,看著屍斑的程度最多不過死了半天。」

「是小君子梁良,」白雪慢慢講道:「此人自幼為父母賣給湖南紅船幫做造畜。」說到這,他頓了頓,青鳥點點頭表示明白造畜的意思。

那是一種江湖旁門左術,是將小孩買來後宰殺一隻和這小孩體形差不多大小的狗子,剝了整張狗皮,趁熱裹到這孩子身上,狗皮最緊,血淋淋地裹在人身上就再也剝不下來,再用各種手段加以折磨,強迫那披了狗皮的小孩,每時每刻都要模仿狗子的舉動,如若稍有不從,就活活打死,棄屍荒野。待那孩子馴服了,就帶著他出街當做耍狗的賣藝,畢竟人類要比狗子機靈,不論是翻牌識字,還是跳圈、作揖、翻跟頭,都不需要去刻意訓練,所以常常能聚引觀眾,獲利頗為豐厚。

白雪又嘆道:「這本是亂世之下,人心不古,哎,說那梁良被賣後吃盡苦頭,誰知在他十七歲那年紅船幫一夜之間被人下毒,死的乾乾淨淨,而他也自此消失不見,再出現時他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偷樑上小君子,你瞧他十指纖長,每一根都保養的極好,便可見一般。」

青鳥道:「不知他這次偷了什麼東西,又被何人追殺最後落得個死無全屍。」

白雪道;「梁良一生謹小慎微,最喜暗中計算,如今卻被人當胸一抓,掏去了心臟,這倒也是奇怪。」

青鳥沉思道;「江湖中練那鷹爪功之類功夫的高手不知幾多,可能將這一抓使得如此狠辣的絕不會超過三十人。」

白雪笑道:「哦?名草堂中分內外三門,你能很快的說出這番話,應當是內門中的飛鳥門,哈哈,我早該想到了,青鳥青鳥?青鳥殷勤為探看,好一隻西王母的小青鳥。」

青鳥急忙跪地大聲報告道:「飛鳥門下青鳥拜見前百葯門門主,還望門主恕屬下不告之罪,只因,因……」當年白雪叛出名草堂,老堂主下令格殺勿論,雖然過去了十年,堂主默許下免了白雪的罪行,更廣發名劍令邀請白雪再次回堂,可畢竟還未正式開堂告祭祖宗,這名分實在不好提。

白雪笑著扶起她道:「我早已不是什麼百葯門門主了,有什麼罪不罪的,況且你是飛鳥門的人,見我不必拘禮了。」

青鳥小聲道:「是。」

白雪道:「內三門中你飛鳥門專掌江湖訊息,你可看出這是誰下的手?」

青鳥點點頭道:「是,青鳥覺得能使出這一抓的人雖然不少,可喜歡使這一抓的卻只有一人。」她頓了頓,露出厭惡的表情道:「青城生噬人心劉月角,青城中有探花十八爪,而他偏偏自己創出了第十九種變化,號稱追魂爪。」

「不錯。」白雪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只是我不明白,這胸口乃是人身最要害之處,尋常人必然防守嚴密,何況小君子梁良這等陰翳小心之人,為何他可以一抓斃命?」

白雪道:「你再仔細瞧瞧,有時候一個女孩背面看著妖嬈動人,可惜正臉卻是瞧也不能瞧的。」

青鳥臉一紅,忽然心中一動,翻過屍體背面,解開衣裳卻見背上一道長約一寸的極深傷口,她恍然大悟道:「原來這才是致命傷,只是劉月角殺了人,為何還要逃走死人的人心呢?難道江湖傳說生噬人心當真是吃人心的惡魔?」

她越說越害怕,聲音在風中不自主的顫抖,只覺得面前那侏儒的面上更見的猙獰,像是在訴說他死的冤屈,恐懼便是一條毒蛇,你越是害怕,它纏繞的你越緊,冰涼而粘膩,慢慢的扼住你的咽喉,切斷呼吸,讓那種窒息的沉悶憋在胸口。

忽聽一聲朗笑,雲開霧散,只見白雪笑道:「這不過是江湖謠言,他自己故弄玄虛罷了。」

青鳥不解道:「故弄玄虛?」

白雪道:「小青鳥,如果你與劉月角交手最謹防的是何處要害?」

青鳥脫口道:「自然是胸膛了,他那一抓……哦!我明白了。」

白雪見她反應甚快,心中暗贊,口上笑道:「不錯,江湖中人一見到劉月角自然便想起他那第十九抓,時時提防,於是背後的防守不免的薄弱,而青城派除十八打外更有十七路青門劍法,招招狠毒,奪人性命,尤其是這迴風飲,專攻背後左右肺腧、肝腧、膽腧六大穴,所以很多武功明明高於他的人,往往就死在這背後的迴風飲一招上,之後再挖走死人身上的心臟,造成他生噬人心的惡名。古人云: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這劉月角倒是個殺人的行家。」

青鳥道:「哎,他為了殺人不惜背上吃人心的名聲?」

白雪嘆道:「江湖險惡,人心難測,我們走吧。」

青鳥心中還有無數疑問,但她不敢多問,只得上車前行,而那具屍體依然留在官道上,這種大雪天氣很少有人出門,若無意外,不久便被大雪掩埋,倒落的乾淨。

「江湖中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只是過客,不必多管。」

「是。」青鳥揚鞭又落下。

江湖中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遇見什麼,白雪雖不願遇見麻煩,可麻煩總是緊緊的咬住他不放。

車行不過半里,又見一具大雪掩埋的屍體。

這屍體身穿白色長袍,金絲鑲邊,自有一番氣派,四十來歲,依然面目秀白,頜下微須,他右手粗糙已極,筋骨凸現,左手修長白凈。

青鳥道:「雪少爺,又是一具屍體。」

白雪在車廂里沉吟一番,嘆道:「可是劉月角。」

青鳥道:「看他四十來歲,面白微須,身穿青城特製金絲滾邊白袍,右手因練青城十八爪變得粗大有力,左手雖然白凈可手背可見一古怪劍繭,這正是練迴風飲的獨特標誌,此人應當是青城劉月角。」

白雪道:「我不想下車,你去看看他怎麼死的。」

「是。」

青鳥下車細細檢查一番,翻開屍體前襟衣裳,見右胸自鎖骨中線下豎行一道一尺三寸創口,早已流干血液的泛白皮肉翻滾著,右側肋骨根根盡斷,傷口上腹部入口極深,刀勢至鎖骨下已漸微,她檢查完坐回車子道:「右胸一招自下而上反手刀,創口一尺三寸。」

白雪道:「天下總共近七百種刀法,其中三十三種反手刀,每一種皆是狠辣凌厲,尤其是名草堂外門中的刀門更是輩出犀利反手刀,你看可像是堂中的人做的。」

青鳥道:「不像,這一刀慘烈之極,刀創略微歪斜,出手似乎有些勉強,兇手不像是慣使反手刀,倒似在情急之下憑自己多年用刀經驗划出這險之又險的搏命一刀。」

白雪又道:「不是慣使反手刀之人?那此人一定是在中了迴風飲一招後立即做出的條件反應,江湖中能有這一份功力的用刀高手並不多見。」

「不錯。」青鳥道:「還有一件。」

「什麼?」

青鳥道:「劉月角的劍不見了?」

「劍不見了?」白雪摸出一個酒瓶,喝了一口嘆道:「只怕這口劍插在那兇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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