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卷 第一章 恩威並施

徐子陵定睛瞧著李世民,好半晌後道:「我想問世民兄一個問題。」

李世民微笑道:「真巧,我也有一事相詢。」

此時天策府將士已全部離開徐子陵詐作養傷的貴賓寢室,為明天的決戰作準備,獨李世民留下與他密談。

貴賓樓內外守衛森嚴,處處明崗暗哨,以防敵人來犯,愈顯徐子陵「傷勢」的嚴重。

徐子陵欣然道:「世民兄請直言。」

李世民目光落在對面掛牆宮燈,柔和的光色輕柔地照耀著寧靜的寢室,道:「剛才子陵雙目射出似有所感的傷情神色,未知有何心事?」

徐子陵想不到他有此一問,微一錯愕,輕嘆道:「我起初是想到今晚不能赴師公的子時之約,不知他老人家會否不高興,繼而憶起昨夜見他的情景,想到他昨晚之所以沒動手,是因我們以致勾起他對娘的思念,故以生死作話題,又談及沉香。唉!香本不沉,可是娘卻早香埋黃土,使我不由想起當年遇上娘時那般情景,一時情難自已,惹得世民兄多費猜想。」

李世民露出歉然神色,道:「對不起!」

徐子陵雙目充滿傷感之色,道:「沒關係。」

李世民低聲道:「輪到子陵問我哩!」

徐子陵現出古怪表情,道:「我一生人尚是首次這麼用神去推敲敵人的虛實手段,當我從回憶和思念返回現實後,我的腦袋不住比較敵我雙方的關係和強弱,生出連串的問題。」

李世民苦笑道:「你終嘗到我和寇仲與敵周旋時那種日夜提防,寢食難安的滋味。好哩!說吧!我在洗耳恭聽。」

徐子陵沉吟片晌,道:「若不把麻常指揮那支三千結合少帥和宋家精銳而成的部隊計算在內,一日正面對撼,而對手則是長林軍和突厥人,尚有常何站在太子一方,世民兄有多少成勝算?」

李世民認真地思考,一會後微笑道:「那要看我們是否全無準備,又於玄武門遇伏後有多少人能突圍逃回掖庭宮,若在最佳狀態下,長林軍根本不被我李世民放在眼內,此正為王兄一直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由於誰都知道天策府將士人人均為我效死命,只要憑掖庭宮堅守,在糧絕前我可保證沒有人能攻人宮內半步。」

徐子陵點頭道:「這正是令尊最不願見到的情況,所以敵人會於今晚不擇手段地來削弱打擊我們的力量,免致明天會出現動搖全城,不可收拾的局面,那是現在的長安城負擔不起的。」

李世民皺眉道:「今晚理該平安無事,因為敵方任何行動,勢將惹起我們的警惕,生出打草驚蛇的反效果。」

徐子陵淡淡道:「用毒又如何?」

李世民愕然道:「用毒?」

徐子陵道:「我是從烈瑕身上想到這個可能性。觀乎太子可把大批火器神不知鬼不覺放在掖庭宮內,要下毒應是輕而易舉!有內奸便成。烈瑕精於用毒,只要毒性延至明早生效,可把我們反擊的力量癱瘓,這方面不可不防。」

李世民一震道:「子陵的憂慮很有道理,掖庭宮內共有二十四口水井,用全來自這些水井,如在水井偷偷下毒,殺傷力會非常可怕!」

長身而起道:「說不定我們可反過來利用敵人的毒計,使對方錯估我們的實力,待我先著人去弄清楚井水的情況,回來時再聽子陵餘下的問題。」

寇仲的心神空靈通透,往橫稍移,想起寧道奇背向宋缺,以拇指破解宋缺天刀的精采情景,側身反手一掌往來襲長劍劈出,就在劈中對方劍鋒前一刻,掌勢再生變化,直劈改為以掌指掃撥,雖仍是背向反手,卻有如目睹,瞧得蓋蘇文一方人人目瞪口呆,大感難以置信。

「叮!」

寇仲哈哈一笑,施出剛從不死印法領悟回來的不死印法卸勁法門,對手積蓄至滿盡的驚人勁力與真氣,全收進他掌內,死氣殺氣轉為生氣,自己夷然無損,對方還被卸帶得直往蓋蘇文投去。

獨孤鳳的香軀與寇仲擦身而過,寇仲旋身退後,順手掣出井中月。獨孤鳳不但暗襲無功,更要命是被寇仲掃著劍鋒的一刻,所有氣力像忽然石沉大海般消去得無影無跡,全身虛虛蕩蕩,難受得要命,最沒面子的是長劍竟不由控制的朝蓋蘇文刺去。

蓋蘇文手中寶刀收往背後,左手迅疾無備的前伸,掌心貼上獨孤鳳離胸口只餘三尺距離的劍身,施出精微手法,下壓變為上托,獨孤鳳立即連人帶劍升上半空,來到眾人頭頂上,有如馬球戲的馬球。

寇仲心中暗贊蓋蘇文化解的手法,既不傷獨孤鳳分毫,且能不讓她陷於窘局,致自己有可乘之機,哈哈再笑道:「看刀!」

井中月劈在空處。

蓋蘇文寶刀移前,遙指寇仲,刀身金光閃閃,竟是把長度只尺半的錯金環首短刀,流轉的金光,來自刀身線條流暢的錯金渦紋和流雲圖案,直脊直刃,刀柄首端成扁圓環狀,刀柄刀身沒有一般刀劍護手的盾格,令人可想像出當近身搏鬥時所能發揮的兇狠險辣的緊張情況。

井中月離地三尺而止,螺旋勁氣以刀鋒為核心,形成暴勁狂刮,往四方卷擊,正是寇仲式的螺旋勁場。

此時獨孤風終回過氣來,在空中連翻兩個跟斗,落往大後方。氣場到處,韓朝安、金正宗等紛紛後撤,只余衣衫狂拂的蓋蘇文環首刀正指前方,面向寇仲。

蓋蘇文大喝一聲,環首刀化為點點金光,鐃護全身,腳踏奇步,不徐不疾往寇仲追去,似乎是掌握主動之勢,事實上雙方均曉得他摸不到寇仲的招數變化,故以守勢融於攻勢內,試采虛實。

寇仲吟道:「刀,道也,以斬伐到其所乃擊之也。」

井中月提起,螺旋勁場倏地消失,似如場內空氣,包括生氣死氣,重被收蓄回刀內。

李世民回到房內,在床沿坐下,道:「我問清楚井水的詳情,原來掖庭宮設有水事官,專責宮內用水供應,每日定時檢查井水和儲水,早、午、晚均作例行檢查,水事官由玄齡監督管轄,是他屬下的一個小部門。不過於井水下毒並不容易,因為井內養的魚會首先中毒,發出警告。」

徐子陵笑道:「世民兄對此該胸有成竹。」

李世民欣然道:「幸得子陵提醒,對這方面豈敢輕疏,不但囑玄齡對水井密切監視,還旁及一切可吃進肚內的東西,如對方真要從這方面入手,我們可反過來令對方大吃一驚。」

頓頓續道:「子陵尚有甚麼指示?」

徐子陵道:「我想知道唐儉是怎樣的一個人。」

由於唐儉指揮駐於西內城一萬五千人的部隊,故成為明天舉事時最舉足輕重的人物,若讓他率軍入宮平亂,可把形勢扭轉過來。

李世民雙眉攏聚,沉聲道:「此人有智有謀,對父皇絕對忠誠,因父皇曾於楊廣手上救他全族,故沒有任何方法可打動他。」

徐子陵從容道:「至少尚有一個辦法,就是假傳聖旨,對嗎?」

李世民一拍額頭,笑道:「子陵確是一言驚醒我這個夢中人,只要能取得父皇手上的虎符,再加父皇蓋璽籤押的敕書,且頒旨的是常何,肯定可騙過唐儉,子陵不是想今晚入宮偷符吧?」

徐子陵搖頭道:「今晚絕不宜輕舉妄動,因稍有錯失,明天便變數難測,我可向世民兄保證,能騙得唐儉深信不疑的法寶,明天一件不缺。」

李世民頹然道:「真的要向父皇下手嗎?」

徐子陵道:「此乃成敗關鍵所在,我們別無選擇。否則若讓令尊下令燃起太極宮十六座烽火台的烽煙,將是噩夢的開始。本來這是沒可能辦到的,幸好有分別通往御書房和皇城西南角禁衛所的秘道,把這一切變成有可能。」

李世民默然片刻,雙目射出緬懷的神色,苦笑道:「自我在洛陽初遇妃暄,我便曉得踏上一條沒法回頭的不歸路。唉!她終於回去哩!」

徐子陵給勾起心事,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世民苦澀一笑,道:「我真的弄不清楚有多少事是為師妃暄做的?還是為天下?或是為自己?又或為追隨我的人?」

徐子陵沉聲道:「這並不重要,最重要是最後的結果。只要天下和平統一,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太極宮內令尊以下,能號令一切的人是否韋公公?」

李世民振起精神,答道:「韋公公因一向奉旨辦事,為父皇傳話,所以沒人敢不給他面子。可是正式指揮父皇親兵者是我的堂弟李孝恭,他為人英明果斷,在宮內有很大的威信,比韋公公更難對付。」

徐子陵道:「設法知會令叔李神通,說我今晚會和他碰頭,明天須藉助他在宮內的影響力,此事至為關鍵。」

李世民點頭道:「這個沒有問題。唉──我擔心子陵是否應付得來?屆時子陵不但要應付韋公公、字文傷、李孝恭、『神仙眷屬』褚君明、花英夫婦、顏歷,還有是尤楚紅,倘若稍有錯失,後果難料。父皇本身更是身手高明,非是易與。」

徐子陵淡淡道:「世民兄請放心,我們今趟潛入長安的人,集少帥和宋家兩軍精銳,宋家由宋缺親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