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卷 第十一章 重操主動

徐子陵安座床沿,一言不發的盯著鬼魅般飄進來的婠婠,後者笑靨如花,神態溫柔的在他旁坐下,輕輕道:「師妃暄走哩!子陵傷心嗎?」

徐子陵有點害怕她如此接近,因婠婠深悉他的長生氣的底細,若不懷好心,以她已臻極致的天魔大法,可對他造成難測的傷害。自親眼目睹她瞞著他們秘會石之軒,他無法再信任她。兼且她一直避開自己,如今忽然現身,事情絕不尋常。

長身而起,步至窗檯,目光投往外面的園林美景,淡淡道:「為何要說這種話?」心中隨即升起答案,婠婠是要亂他心神,這推斷令他大感震驚。

婠婠如影隨形的來到他身後,呵氣如蘭的幽幽道:「算婠兒不對好嗎?撩起子陵的傷心事!幸好子陵仍不愁寂寞,因為石青璇來了!」

徐子陵嘆道:「你來見我,就是要說這些話嗎?」

婠婠語調更轉平靜,道:「子陵不想聽,人家就不再說這些話吧!聽說宋缺與岳山決鬥,兩敗俱傷。岳山竟能傷宋缺?真教人難以置信,是否確有其事呢?」

徐子陵心中劇顫,表面卻不露絲毫痕迹。他直覺感到自己的答覆事關重大,若能令婠婠仍深信她仍能成功扳倒他和寇仲,他絕不應在此事上說謊,如此一來其他的說話,均可令婠婠深信不疑。徐徐道:「使宋缺負傷的非是岳山,而是寧道奇。」

以婠婠的鎮定冷靜,仍忍不住嬌軀輕顫,失聲道:「寧道奇?」

徐子陵道:「他們決戰於凈念禪院,確是兩敗俱傷。宋缺在不欲同歸於盡下,故而九刀之約尚欠最後一刀。宋缺依諾退返嶺南,不再過問世事。否則何來結盟之事,我們更不會耽在這裡。」

婠婠不悅道:「你們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徐子陵平靜答道:「你該明白原因,此事愈少人知道愈好。不過既然你垂詢,我只好如實奉告。」

婠婠道:「宋岳決鬥的消息雖與事實並不完全符合,但已傳進李淵耳內。你們有甚麼打算?」

徐子陵早擬備答案,從容道:「寇仲對李淵的耐性已所余無幾,若非畢玄率眾離開,他今晚便拂袖離城,可是若李淵明天仍沒作下決定,我們也再不會在這裡坐以待斃。」

又低聲道:「如不是與傅采林有約在先,恐怕我們不會等至今夜。」

婠婠道:「你們不是要扶助李世民登帝位嗎?為何又有離去打算?」

徐子陵暗運不死印法,在婠婠無法察覺下進入高度戒備的狀態,因他視婠婠為另一個祝玉妍,為振興魔門無所不用其極,不可不防。

苦笑道:「在現今的情勢下,我們除此還可以做甚麼呢?了空向寇仲表明立場,若我們選擇離開,他絕不會怪我們。故與其一起在此等死,結盟破裂反會對李世民生出一線機會,當外族聯軍南下,建成、元吉連連失利,李淵不得不再起用李世民,那時我們仍有成功的可能。」

婠婠淡淡道:「你們認為李世民的小命可留至那一刻嗎?」

徐子陵道:「那要由老天爺來決定。寇仲今趟肯來長安,大半由我徐子陵促成,我怎忍心令他冒生命之險留在這裡作此沒有意義的事。何況李淵是不敢在這種情況下對付李世民的,不但徒使軍心不穩,更會令關外天策府系諸將投向寇仲,我們的離開,反可保他一命。」

婠婠默然片晌,然後平靜的道:「你們真的完全沒有還擊的打算嗎?」

徐子陵嘆道:「坦白說,直至剛才我們對李淵仍心存幻想。到早前在福聚樓梅珣來問及宋缺的事,始知此事流傳開去,我們再無可恃,才決定頂多再等一天。此刻寇仲不在這裡,是為要去知會秦王我們作的決定。我已為妃暄盡過心力,無奈形勢不就,她該明白我的為難處。」

婠婠又沉默下去。

徐子陵則全力戒備。

婠婠輕輕道:「子陵!」

徐子陵裝作想起師妃暄,心不在焉的道:「甚麼事?」

婠婠柔聲道:「我要你記著,天下間你是唯一能令我心動的男兒。」

徐子陵感到婠婠雙掌按上他背心要穴,天魔勁發。

周老嘆輕聲道:「不要信那妖女!」

寇仲立時明白過來,周老嘆和金環真仍是以前的周老嘆和金環真,仍是那麼自私自利,非是變成有恩必報的大好人。說到底他們只是基於對祝玉妍刻骨銘心的仇恨,借報恩之名,利用自己為他們報仇。可以肯定的是在魔門陰謀下,他們定然得益不多。蓋以他們的作風,是自己得不到的,亦希望別人得不到,何況仇人?

心中一動,問道:「婠婠是否與趙德言重歸於好。」

周老嘆和金環真不能掩飾地露出震駭神色。周老嘆只提「妖女」兩字,寇仲不單猜到是婠婠,還直指婠婠與趙德言已拋開因爭奪邪帝舍利而起的嫌隙,重新攜手合作。

他們不知寇仲早已曉得,婠婠既可與「殺師仇人」石之軒合作,當然也可以與趙德言狼狽為奸。魔門講的是絕情棄義,在振興魔門的大前題上,沒有人或物是不可以犧牲的。

寇仲察神觀色,曉得說話得收奇效,兩人被迫不敢隱瞞,因摸不清他寇仲還曉得多少內情。

金環真故作恍然道:「原來少帥早有防那妖女之心。」

寇仲再來一著奇兵,問道:「先說出要我寇仲如何助你們。」

周老嘆不敢猶豫,道:「我們沒法離城,尹祖文那狗娘養的在我們身上做了手腳,即使能成功逃往城外,終難逃那妖女追殺。」

寇仲皺眉道:「甚麼手腳?」

金環真苦笑道:「那是滅情道七大異術中的『千里索魂』,尹祖文把從索魂草提煉出來的毒素,注進我們體內去,令我們在百天內不斷排出一種獨特的氣味,敵人可憑此輕易追蹤我們。」

寇仲不解道:「既不信任你們,何不幹脆把你們殺掉?」

周老嘆道:「因為我們尚有利用價值,更重要的是天邪宗只剩下愚夫婦,他們若殺掉我們,《道心種魔大法》將隨我們雲散煙消。故婠婠和趙德言雖疑忌我們,仍不得不給我們一點甜頭,讓我們在心甘情願下說出《道心種魔》的秘訣。」

金環真厲聲道:「可是我們怎能忍受這種屈辱?」

寇仲明白過來,以鼻狠嗅幾下,皺眉道:「為何我嗅不到異樣的氣味?」

周老嘆道:「你試試默守準頭和人中兩處地方。」

寇仲依言照辦,點頭道:「我不但嗅到來自你們的古怪氣味,更嗅到全屋瀰漫同樣的氣味,魔門秘功,確是層出不窮。」

金環真道:「少帥或者會奇怪,尹祖文等既不信任我們,為何又肯讓我們參與他們的事。」

寇仲笑道:「我在洗耳恭聽。」

周老嘆沉聲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我們一直和趙德言關係密切,所以趙德言把我們安插在長安,以替他出力為名,監視尹祖文等人為實,以保障趙德言的安全與利益。」

金環真憤然道:「可是趙德言竟容許尹祖文向我們施術,我們對他的相好之情已蕩然無存。」

寇仲道:「我明白啦!這甚麼娘的『千里索魂』確是陰損之極。我雖有辦法把你們弄出城外,但對這手法卻是一籌莫展。」

周老嘆陰側側的笑道:「尹祖文太低估我們夫婦,應說是低估先師,先師博通魔門諸種手法,早研究出破解之術,只恨我們力有不逮,若得少帥肯幫忙,破解易如反掌。」

寇仲哈哈笑道:「成交!快說些有用的話兒來哄哄我。記著老老實實,我寇仲絕非容易欺騙的人。」

婠婠陰柔至極的真氣直摧徐子陵心脈,但其力道輕重全在徐子陵掌握之中,不過若非他學懂不死印法,絕不敢冒此奇險。肯捱婠婠此擊,因他要顯示對婠婠的信任,以身犯險,令婠婠完全相信他剛才說的每一句話。更重要的是令婠婠誤以為他受創重傷,那魔門將慫恿建成、元吉至乎李淵在誤判己方情勢下倉卒發難。

一如所料,婠婠的一擊因怕他先一步察覺,故真勁直到按實他背心才發力,不過她能催發的卻只是她二、三成左右的功力。

當然這一擊已是非同小可,徐子陵身不由己的往前撲跌,乘勢破窗掉往窗外的迴廊,滾往草坪。

生之極是死,死之極是生。

徐子陵本是全身氣血翻勝,眼冒金星,心脈將斯,不死印法卻全力展開,倏地全身虛虛蕩蕩,婠婠那股摧心欲裂的真氣被他體內其氣融和淡化,在剎那間以高速排往體外,下一刻先天真氣貫頂透腳而來。

此時婠婠飛臨上方,凄然呼道:「子陵勿要怪我,這是先師的遺願。」

雙掌下擊。

徐子陵單掌按地,橫飛開去,險險避過連不死印法也難以化解婠婠這全力一擊,同時脫出婠婠剛凝起的天魔場。

徐子陵硬迫自己噴出一口鮮血,再一掌按地,彈上半空,往主樓逸去。

婠婠正要追去,兩道人影掠至,其中一人正是侯希白,婠婠一閃而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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