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卷 第四章 暫息風波

寇仲睡夢正酣,忽然被遠方某處傳來的馬嘶人喊聲吵醒,猛地從卧榻坐起。

侯希白氣急敗壞的搶門而入道:「報告少帥,大事不妙,大批人馬從長安方面殺至,小卒奉徐、跋兩位大人之命請小帥立即動身。」

寇仲稍作定神,笑道:「這等時刻,你這小子竟來耍我,哈!難怪我忽然夢到上戰場,李淵真好快。」

倏地彈離睡榻,拿起放在床邊,內藏井中月和刺日弓的外袍,就那麼搭在肩上,衝出房門,問道:「徐小子、老跋何在?」

侯希白追在他旁笑道:「所有人均聚往東門去,他們先行一步去湊熱鬧,著我來不理你是醒是睡都把你弄去。」

寇仲忽然停步,站在通往東門的廊道間,向侯希白訝道:「你該是比任何人更戀棧生命才對!為何你卻像全不把生死放在眼內漫不在乎的樣兒?」

侯希白欣然道:「生命此來彼往,有若季節轉移,是自然之道,沒有值得恐懼的地方。生命之所以令人感到珍貴,全因死亡每一刻均在虎視眈眈,在戰場上這感覺尤甚,使我份外珍惜生命,感受到生命的美好。恍然原來活著本身竟是如斯動人。哈!我既然在享受生命的賜予,心情怎會不好呢?」

寇仲一手摟上他眉頭道:「事實上你是不用來淌這渾水的,只因你夠兄弟。哈!不過小心中了我師公的毒。」

侯希白笑道:「中他的毒不會太差吧?我們先上戰場去!」

寇仲和侯希白登上牆頭,李世民、跋鋒寒、徐子陵和李靖、尉遲敬德、長孫無忌、秦叔寶、龐玉等十多名天策府大將,正柱立牆頭,遙觀從長安開來的大隊唐軍。

旌旗飄揚下,來者達三千之眾,清一色騎兵,似是先頭部隊,因為宏義官與長安城雖是小巫大巫之別,但守城的是李世民和他麾下能征慣戰的兵將,又有寇仲四人助陣,以這樣的兵力攻打宏義宮實與自殺沒有絲毫分別。

寇仲尚未在李世民身旁站穩說話,李世民喝道:「撤去防禦、開門!我要親自出迎。」

手下傳令開去。

寇仲仍未弄清楚是甚麼一回事。

徐子陵長長叮出一口氣,嘆道:「成功哩!來的是世民兄的尊翁,而他並非來攻打宏義宮。」

寇仲凝神瞧去,來軍仍在里許遠處,在揚起的塵頭裡,一枝大旗高舉,飄揚的正是代表李淵的徽號。大喜道:「又過一關,他娘的!」

再看看天色,轉向跋鋒寒道:「別忘記你佳人有約,現在立即趕去,該可準時赴會。」

跋鋒寒搖頭道:「我已失去赴約的心情。」

徐子陵不悅道:「大丈夫有諾必守,你怎可言而無信。」

跋鋒寒苦笑道:「她有答應去嗎?」

李世民訝道:「我從沒想過鋒寒竟會約會佳人,這位美人兒是誰?」

侯希白欣然道:「老跋是怕獨坐獃等,這樣吧,大家一場兄弟,讓我捱義氣陪老跋去,她若爽約我們便當吃早點好啦!」

一手抓著跋鋒寒手臂,硬把他扯下城樓。

手下來報戰馬備妥。

李世民道:「我們出宮迎駕如何?」

寇仲笑道:「這個當然,耍戲當然要耍全套,我們去也!」

陪同李淵來的,除劉弘基和常何兩名大將外,出乎寇仲等料外的尚有李建成和李元吉,不過後兩者都是木無表情,笑容勉強。顯是此行非是甘心情願,只是不敢違反李淵聖意。

李淵穿的是輕騎便服,腰佩長劍,看似精神抖擻,但眉宇間隱露倦容,看來昨夜並不好受。

兩方相遇,李淵拍馬而出,呵呵笑道:「待我先處置好家事,再重迎少帥和徐先生入城。」

李淵方面全軍勒馬停下,建成、元吉兩人策騎來到李淵馬後,成品字形。

寇仲方面只有他和徐子陵、李世民三人,後者聞言立即滾下馬背,跪地垂首高聲道:「孩兒願負起昨夜掖庭宮爆炸一切責任,請父皇處置。」

李淵俯視馬前地上的李世民,雙目殺機一閃,瞬即斂去,換上笑容,沉聲道:「昨夜之事,本是罪無可恕,但朕念在王兒多年來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戰功彪炳,功可抵過,賜你戴罪立功,可重返掖庭宮,一切如舊,平身。」

寇仲和徐子陵聽他一字不提李建成的東宮怪火,心中暗嘆,均知李世民心中的恨意正如火上添油。

李世民高呼「謝父皇隆恩」,緩緩立起。

寇仲正要說話,李淵欣然笑道:「少帥心意,李淵清楚明白,一切待回宮再說如何?」

寇仲以微笑回報道:「我寇仲終相信閥主確有誠意合作,疑慮盡去,當然悉從閥主之意。」

轉向徐子陵道:「子陵不是約了老跋和侯小子在福聚樓吃早點嗎?」

徐子陵會意,向李淵施禮告罪,逕自策馬先一步回長安城。

李世民神情肅穆的踏蹬上馬,得李淵賜准後,策馬掉頭先回宏義宮,處理返回長安事宜。

當寇仲與李淵並騎回城,心中想到這場風波非是成功化解,而是曉得對立的情況更趨尖銳,李淵已選擇站在建成、元吉的一方,長安城內的兇險實有添無減。

徐子陵先馳返興慶宮,弄清楚王玄恕等一眾兄弟無驚無險,渡過表面平靜、暗裡波濤洶湧的昨夜後,換馬趕往西市。

經過躍馬橋,在馬背上欣賞無量寺、永安渠和兩岸的林木華宅。在春陽照射下,渠堤柳絲低垂,芳草茵茵,綠樹扶疏,市橋相望,碧波映日,魏峨的寺廟與高院大宅襯托起一派繁華安逸,不由想到地下的楊公寶庫和這宏偉都城未來的不測命運,心內感觸叢生。

現在才是打正旗號重返長安的第二天早上,但他們的心境已有很大的變化,形勢的劇轉令他們再沒有必勝的把握。

徐子陵在福聚樓前下馬,幾名專侍候乘馬客人的馬夫大喜迎來,徐大俠、徐大爺的不停叫著,爭者為他安置馬兒,弄得徐子陵很不好意思。眾馬夫對他的恭敬崇慕全發自真心,使他進一步感受到負在肩上對長安全城人民的艱巨重任。

堂倌早得報,搶到大門迎客引路,不住打躬道:「徐大爺大駕光臨,是福聚樓的榮幸,跋大爺和希白公子正在三樓,請讓小人引路。」

踏入大門,更不得了,滿堂過百食客倏地靜下來,談笑聲急潮般消退,接著爆起漫堂掌聲和喝采聲。

徐子陵抱拳回禮,以微笑回報,心事卻大幅加重,暗下決心,不會令對他抱著希望和熱切期待的老百姓稍有失望。

對於長安城的軍民來說,他們今趟到長安來商談結盟,為面對塞外聯軍嚴重威脅的平民百姓,帶來最大的希望和轉機,有若在暗黑世界見到第一道曙光。

好不容易登上三樓,一眼掃過去,吸引他注意的非是靠東窗對坐的跋鋒寒和侯希白,而是坐在另一角的一對男女。

以徐子陵的修養,亦禁不住無名火起,不理會自已成為眾人目光的目標,向跋鋒寒揚手打個招呼後,逕自往那對男女走去。

李淵嘆道:「少帥可知你昨夜這麼硬要到宏義宮去,令我既為難更是窘惑嗎?」

在太極宮書齋大堂,李淵寇仲兩人分賓主坐下,一片春日清晨的寧和靜謐,可是他們談話的內容,每字每句均關係到中土未來的得失榮枯。

寇仲正暗怨剛才上床瞌睡的時間不足半個時辰,聞言苦笑道:「閥主啊!請你大人有大量,我是沒有選擇的餘地,否則怎向子陵交待?子陵肯來說服我,是看在妃暄份上,妃暄則是看在秦王份上,若秦王給你老人家嚴懲不赦,例如貶謫遠方,我們間合作的基礎再不復存。唉!你要我怎樣說呢?我和太子的關係並不好。在戰場上我們唯一信任的人是秦王,只有他的軍事才能始可與我們配合無間。若明知要打一場必敗之戰,我不如返梁都來個倒頭大睡,再來個坐山觀虎鬥,怎都勝過被迫退守揚州。所以我昨夜的行動雖對閥主不敬,但最終為的仍是我們的聯盟。」

李淵凝視著他,沉聲道:「少帥可知領利終開出條件,只要我們肯照辦,他們將依約退軍。」

寇仲很想問他是那些條件,但仍忍著不問及這方面的情況,微笑道:「閥主相信頡利嗎?」

李淵淡淡道:「我想聽少帥的意見。」

寇仲啞然失笑道:「若條件中包括須獻上我寇仲人頭,頡利或者會暫時退兵。」

李淵不悅道:「少帥言重,若條件中有此一項,我李淵根本不會考慮。」

寇仲微俯往前,目光灼灼的迎上李淵眼神,道:「那其中一個條件,定是不可與我結盟,令我們反目決裂,如此頡利在收得損害閥主國力的重禮後,暫且退兵,待我進攻洛陽時,他即與突利大舉南下,再不用倚仗其他外族,完成他們夢想多年征服中土的壯舉。這是我寇仲的看法,也是秦王的看法,太子和齊王當然另有想法,此正為我只肯與秦王合作的原因。中土未來的命運,閥主一言可決。」

李淵長身而起,在寇仲面前來回竣步,忽然停下,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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