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卷 第四章 陣腳大亂

在兩人目光注視下,宋師道沉聲道:「有個很壞的消息,你們首先要保持冷靜。」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頭皮發麻,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宋師道目光掃視,見附近數桌均沒有客人,仍壓低聲音道:「剛才封德彝來找你們,由我招呼。他說今晨李淵召他人宮商議,他本以為談的當是昨晚東宮的大爆炸,待到見有王通在座,始覺事不尋常。與會者尚有裴寂,而李淵在開場白鄭重聲明談話內容絕不準外泄,可知情況的嚴重。」

兩人的心直沉下去,曉得消息之壞,出乎他們初聽時所想像之外。

宋師道道:「你們認識王通,對嗎?」

寇仲咽喉艱澀的點頭道:「曾有一面之緣,是當代最有名望的大儒,只沒想過他是李淵的密友。」

宋師道道:「王通和李淵有深厚的交情,他今趟特地到長安來,是告訴李淵,李世民曾與你們秘密會面,還決定向你們投降,背叛家族。」

任寇仲和徐子陵有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色變的鎮定功夫,此刻聞言亦同時劇震色變。因昨夜成功而得來的輕鬆寫意一掃而空,代之是如若墮進萬丈深淵的可怕夢魘,入長安後所有努力盡付東流,腦袋內空白一片,盡失思考的能力。

王通這全無關係的人,怎會曉得他們最大最關鍵的機密?

寇仲臉如死灰的呻吟道:「這是沒有可能的,知此事者只有我們信得過的人,如何會泄漏出去,且讓王通知道。」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通:「李淵打算怎樣處置李世民?」

宋師道道:「李淵非常震怒,本想親赴洛陽,處決李世民,幸好在裴寂和封德彝痛陳利害下,改行穩著,暫時不動聲色,待李世民回來後立即禠奪其兵權,然後和他算賬。」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現在唯一可行之計,是由我們設法通知和幫助撤走李世民及其手下將士的親屬家眷,且須在一夜兩完成。然後李世民在我們支援不枉洛陽擁兵自立……」

宋師道打斷他道:「所以找說首先我們須保持冷靜,你的提議絕不可行。李淵已下令密切監視李世民和他主要將領的家屬親人,察其動靜。這裡是長安城,不到我們輕舉妄動。」

徐子陵苦笑道:「事情來得太突然,我們兩個方寸大亂,宋二哥有甚麼好提議?」

宋師道雙目射出今人難解的複雜神色,道:「我們先要解開最重要的疑團,王通的消息來自何人?」

寇仲頭痛道:「這是無從猜估的。」

宋師道搖頭道:「單是消息本身已泄露端倪,它明顯是針對李世民而發,否則大可同時指出你們已到長安來。」

寇仲虎軀一顫道:「有道理,那就不該是我少帥軍的兄弟泄漏的。而事實上亦非是李世民向我們投降,是我們支持他登皇位。」

徐子陵問道:「王通有否提及我們曾偕李世民到嶺南見宋關主的事?」

宋師道頹然搖頭。

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心中湧起異樣的感覺,看宋師道的表情,誰人泄密他該是心中有數,並與宋家有關。

宋師道艱難的道:「應是二叔告訴王通的。」

竟是宋智。

兩人啞口無言。

宋師道嘆道:「我一直奇怪二叔為何肯輕易同意支持李世民的決定?此刻當然想到他是另有後書。他一向是主戰派,希望我宋家能君臨天下。他此計狠辣異常,說話的人既是王通,不用任何證據李淵亦會深信不疑,何況確有其事?假若李世民被殺,少帥軍只好繼續為我宋家賣力,助宋家完成霸業。」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目瞪口呆,心忖一子錯滿盤皆落索。唯一可安慰的是在李世民被乃父處決之前,他們得悉此事,只恨仍是一籌莫展。

宋師道回覆冷靜,沉聲道:「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眼前唯一可行之策,是索性把事情曝光,今李淵不能入李世民欺君叛國的死罪,你們明白我在說甚麼嗎?」

寇仲苦笑搖頭,道:「我的腦袋像變成石頭,沒有絲毫運作的能力。」

宋師道解釋道:「話是由我們說的,不過必須在情理之內。幸而有封德彝作我們內應,我們可先一步知道李淵的反應。」

轉向徐子陵道:「子陵立即去見李世民,著他修一封密函,先發制人的告訴李淵他和你們達成密議,決定聯手對付即將壓境的塞外聯軍,然後再瓜分天下。這類結盟在近十多年間是平常不過的事,純粹屬戰略和形勢上的需要。至於其中過程細節,用詞輕重,由子陵和秦王斟酌。事不宜遲,子陵立即起程。」

寇仲聽得大為興奮,精神回覆過來,點頭道:「既有五萬兩黃金正在運此途上,子陵離長安去看看是應該的。」

徐子陵皺眉道:「你二叔的問題如何處理?」

宋師道冷哼道:「此事關乎天下蒼生,沒有人情可言,我會使人知會三叔,爹必會妥善處理,可保他不會再泄機密。」

寇仲道:「智叔難道不曉得封德彝是我們的人嗎?」

宋師道道:「他遠在嶺南,並不清楚長安的人事關係與形勢變化,更沒想到李淵會找封德彝商量此事,反而避過建成和元吉。或者是昨夜的爆炸有功,今李淵對建成生出芥蒂。不過此事也轉移李淵的注意力,再無暇想到懲罰建成。」

徐子陵起立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依計行事。」

寇仲離開東大寺,心情與今早有天壤雲泥之別。

他已下令查傑停止一切監視合昌隆的行動,待他想清楚應否立即撤離長安。

幸好楊公寶庫的秘密沒有泄漏,否則李世民除擁兵自立於關外,再無其他選擇。可是主動在握的上風優勢,一掃而空,所有本是天衣無縫的部署亂成一團。

眼前還有最頭痛的兩個問題分別是石之軒和香氏的罪惡世家。

前者若知道被騙,反應難測,刺殺趙德言的合作計畫更是休提;難道他們一邊說與唐室停戰共御外敵,一邊卻大鬧皇宮去殺人放火?

至於香貴,既知他們與李淵講和,大有可能離開長安這險地,以策安全。

李淵接到李世民先發制人的信函,會有怎樣的反應?他不想去猜測,只肯定李淵會下嚴令李世民立即回京當面解釋,那將是李世民小命最飄搖難測的時刻。

唉!事情怎會變成如此。

魏徵年近半百,保養得相當不錯,沒有絲毫老態,腰板出奇地挺,神態軒昂,中等身材,修長的臉孔配上有大耳垂的變耳,兩眼精靈睿智,卻略帶憂鬱,使人感到他是那種不畏權勢,悲天憫人的飽學之士。

寇仲抵達後,尚未有機會說話,沉落雁把他領往書齋與魏徵相見。

寇仲入書齋前脫去面具,與起立相迎的魏徵兩手緊握,四目交投,頗有一切已會於心、如見故友的親切感覺。

在旁的沉落雁道:「魏大人已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大家可放心說話。」

寇仲本來最想問李建成對大爆炸的反應,但這心情早不翼而飛,相對李世民面臨生死關頭這問題,其他一切無關痛癢。

魏徵以他沉厚的聲音道:「少帥確是非常人,只有非常人才能作出非常事,魏徵欽佩至五體投地。」

接著兩眼轉紅,慘然道:「實不相瞞,當日是我力勸密公歸順李唐,卻令他落得如此下場,魏徵難辭其咎。」

寇仲暗忖這才是魏徵不滿李淵的主因,李淵殺李密的一著確是不可原諒的過失,道:「我們坐下說。」

寇仲抱著用人勿疑,疑人勿用之旨,更相信魏徵是忠肝義膽之輩,一股腦兒把情況說出,沒有隱瞞被李淵從王通處得悉他們和李世民間密約的事。

沉落雁色變道:「這消息從何而來?」

寇仲解釋清楚,說出宋師道先發制人之計。

魏徵雙目閃動智慧的光芒,神態沉著的道:「少帥放心,此制人之計定可生效。因為我從建成太子處知悉,今趟秦王出征劉黑闥前,於一個皇上在內廷主持的只限幾位親信大臣,包括秦王、太子和齊王出席的軍事會議上,皇上普問及如何應付頡刊在北疆集結大軍的辦法。當時秦王提議只要少帥肯暫息干戈,頡利聯軍之危自解。」

寇仲喜道:「竟有此事。」

魏徵道:「確有其事。太子事後還以此作文章,通過尹德妃向皇上進饞言,指秦王與你們交情仍在,在洛陽之戰故意放走你們。」

沉落雁道:「當時皇上有甚麼話說?」

魏徵答道:「皇上問秦王,我大唐與少帥軍勢不兩立,少帥軍只會乘機發難,豈肯成人之美。秦王的答覆是他清楚少帥和徐子陵的為人行事,是不會置中土大局不顧、只謀私利的人,所以要說動少帥肯暫息干戈不是沒有可能。」

寇仲苦笑道:「此事有利有弊,弊在更堅定李淵認為秦王會出賣家族的信念,最大的問題是秦王事前沒有得他飲准。」

沉落雁皺眉道:「皇上聽後對秦王有何反應?」

魏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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