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卷 第一章 大義為先

徐子陵在長安逗留四天,待到李世民領軍征伐劉黑闥,他方從秘道悄然離去,趕赴凈念禪院。他害怕自己見到師妃暄時會控制不住情緒,又渴望見到她,向她懺悔自己的無知,告訴她自己會竭盡全力,從另一方向為天下盡心力、冀能瞧到她因他的改變而欣悅。

李世民沒與他碰頭說話,不過從他再次重用李靖,任他作今趟遠征軍的行軍總管,正是以行動向徐子陵顯示他肯接受徐子陵的提議。

當他抵達凈念禪院,南北兩條戰線的戰爭正激烈地進行。

劉黑闥大破李元吉和李神通後,與叛唐的高開道和張金樹結盟以消解後顧之憂,率師進逼河北宗城。守城的李世績見勢不妙,棄城而走希圖保住防禦力強的洛洲。劉黑闥銜尾窮追,斬殺其步卒五千人,李世績僅以身免。

此役震動長安。

接著劉黑闥以破竹之勢攻下相州、衛州等地,把竇建德失去的領土,從李唐手上逐一強奪回來。唐將秦武通、陳君賓、程名振等被迫逃往關中。

劉黑闥遂自稱漢東王,改元天造,定都洛州,恢複建德時的文武官制,一切沿用其法。

李世民和李元吉卻於此時在獲嘉集結大軍八萬人,全面反擊。

劉黑闥知守不住相州,退保都城洛州。

李世民取相州後兵分多路,攻擊洛州,令劉軍形勢異常吃緊。有識見者,無不曉得李世民是要趁寇仲這位平生勁敵北上攻打洛陽前,先平定北方。

劉黑闥破李世績的同一時間,南方的寇仲從李子通手上接收江都,依諾放李子通逃亡。

此事沈法興父子被蒙在鼓裡,茫然不知江都落入寇仲之手。

寇仲透過陳長林對沈法興的部署於此時完成,在被策反的江南將領暗助下,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搗昆陵。

直到少帥軍入城沈法興父子始驚覺過來,大勢已去,倉卒逃走,途上被陳長林伏擊,陳長林親手斬殺沈法興父子,報卻血海深仇。

少帥軍在半個月時間內,降子通,殺法興,轟動天下,勢攀上巔峰,尤過李世民。

林士宏、蕭銑、輔公佑三人旗下將領紛紛獻城投降,令林蕭輔三人更是勢窮力蹙。

徐子陵在凈念禪院見不著師妃暄,伊人剛於兩日前離開,臨行前語了空要去見李世民。

徐子陵失諸交臂,無奈下只好前梁都。

那知失意事並不單行,抵梁都後不但未能與早該回來的陰顯鶴和紀倩會合,且沒這兩人半點音信。他雖擔心得要命,差點即要趕往襄陽,然權衡輕重,終放棄此念,改由宋魯派人往襄陽探消息,自己則乘少帥軍的水師船南下見寇仲。

他乘船沿運河南下長江的當兒,寇仲正與時間競賽,和杜伏威會師歷陽,大舉近擊輔公佑。

輔公佑作最後的垂死掙扎,遣部將馮慧亮、陳當率三萬屯博望山,另以陳正通、徐紹寧率三萬進駐與博望山隔江的青林山,連鐵鏈鎖斷江路,抵禦寇仲,在戰略上攻守兼備,恃險以抗。

寇仲和杜伏威的聯軍卻先斷其糧道,把丹陽封鎖孤立,再派兵誘馮慧亮等離開要塞出擊,然後以主力大軍狂破之。

障礙既去,寇仲和杜伏威乘勝攻丹陽,輔公佑還想逃往會稽與左遊仙會合,試圖反攻,被寇仲和杜伏威以輕騎追上,杜伏威親手斬殺輔公佑。

徐子陵抵達丹陽,少帥軍正在收拾殘局,修整損壞的城牆、收編降軍,儘速恢複丹陽城的秩序和居民的正常生活。負責此事的是任媚媚,知徐子陵到,使人飛報寇仲。

寇仲立即來迎,隨同者尚有雷九指和侯希白,兄弟見面,自有一番歡喜。

寇仲見徐子陵心事重重的樣子,還以為他觸景生情,憶念當年與傅君婥入城的舊事,提議道:「我們不若下馬走路,重溫當年與娘入城典押東西換銀兩醫肚子的情況。」

雷九指笑道:「沒幾天休想店鋪啟業,我雷九指就破例一趟,親自下廚弄幾味小菜讓你們大享口福之槳,為我們的重聚慶祝。」

侯希白識趣的道:「我和雷大哥去張羅材料,你們到酒家坐下閑聊,保證晚宴能在黃昏時如期舉行。」

哈哈一笑,侯希白和雷九指逕自入城。

寇仲、徐子陵甩蹬下馬,自有親兵牽走馬兒。

穿過城門,守兵轟然致敬,士氣昂揚至極點,充滿大勝後的氣氛,徐子陵更感要說的話難以傾吐。

丹陽城景況如昔,河道縱棋,石橋處處,一派江南水鄉的特色,只是居民多不敢出戶,行人稀疏,以百計的少帥軍正清理街道上形形色色的雜物,由兵器矢石至軍士棄下的甲胄靴子無不俱備,蔚為奇景。

寇仲望向樓高兩層的酒家,笑道:「就是這家館子,孩兒們,給我兩兄弟開門。」

左右親衛搶出,依言辦妥。

寇仲搖頭嘆道:「當年我們入城,那想到有今天的風光。忘記問你哩,陰小子不是與你一道嗎?為何不見他呢?」

徐子陵道:「到樓上說。」

兩入登上空無一人的酒家上層,就往當年坐過的那張靠窗桌子坐下,看著「屬於」傅君婥的空椅,不由百怠交集,唏噓不己。

徐子陵把陰顯鶴的不知所蹤長話短說,聽得寇仲眉頭大皺,不解道:「他沒道理仍未回來?真教人擔心!難怪你憂心忡忡的樣子,他究竟到那裡尋妹呢?」

徐子陵苦笑道:「這只是令我心煩的大事其中之一,唉!」

此時親兵奉任媚媚之命取酒來,打斷兩人談話。

待親兵去後,寇仲目光投往街上辛勤工作的手下,道:「你究竟有甚麼心事,因何欲言又止的怪模樣?我和你還有甚麼事不可以直說出來的?即使你要罵我,兄弟我只好逆來順受,哈!逆來順受!多麼貼切的形容。」

徐子陵瞧著斜陽照射下水城戰後帶點荒寒的景象,問道:「老爹呢!」

寇仲目光往他投來,道:「他老人家幹掉輔公佑後,立即趕返歷陽主持大局,我們時間無多,必須在立春前攻下襄陽。此事我是十拿九穩,因張鎮州答應站在我們一方。」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唉!」

寇仲劇震道:「究竟是甚麼一回事,你為何會這麼說?」

徐子陵淡淡道:「我曉得宋缺和寧道奇決戰的事啦!我不但到過凈念禪院,還見過梵清惠。」

寇仲失聲道:「甚麼?」

登樓足音音驀響起。

跋鋒寒的聲音響起道:「少帥因何拾漢中而取襄陽?小弟因怕錯失再戰洛陽的前戲,不得不連夜趕來。」

寇仲和徐子陵連忙起立,卻是兩種心情。

跋鋒寒現身眼前,雙目神光電射,一面歡容。

寇仲呵呵笑道:「老跋知我心意,攻打襄陽之戰如箭在弦,勢在必發。至於為何拾漢中而選襄陽,卻是一言難盡。請老哥坐下先喝杯水酒,小弟然後逐一細稟,陸續有來的將是雷九指親自動手精製的小菜美食,正好同時為你老哥及子陵洗塵。」

跋鋒寒在兩人對面坐下,瞧著寇仲為他斟酒,訝道:「子陵剛到嗎?」

徐子陵見兩人興高采烈,一副對李世民摩拳擦掌的興頭當兒,自己卻要向這燃起的報復火驟潑冷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苦笑道:「和你是前腳跟後腳之別。」

跋鋒寒一呆道:「子陵有甚麼心事?」

寇仲插口道:「這正是我在問他的問題。」

徐子陵頹然道:「我在長安見過李世民,說服他反出家族,全力爭取皇位。」

寇仲和跋鋒寒停止所有表情動作,像時間在此刻忽然凝住,面面相覷,廣闊的酒樓內鴉雀無聲,惟只街上的聲音似從另一世界傳進來。

好半晌,寇仲放下酒壺,坐返椅內發獃。

跋鋒寒打破靜默,淡然道:「李世民是否害怕?」

徐子陵道:「他確是害怕,怕的非是我們,而是他的父皇和兄弟,怕半壁江山斷送在他們手上。李淵趁李世民不在長安的空檔,以近乎莫有的罪名處死劉文靜,只因他和李世民關係密切。」

寇仲點頭道:「這叫殺一儆百,向群臣顯示他李淵屬意建成之心,李小子若還不醒覺,是不折不扣的蠢材。」

跋鋒寒沒再說話,凝望身前蕩漾杯內的美酒。

寇仲往徐子陵瞧去,剛好徐子陵目光朝他望來,兩人目光相觸。

徐子陵嘆道:「其他的話不用我說出來吧?」

寇仲苦笑道:「若我仍是以前那個和你孤身闖蕩江湖的小混混,你徐大哥要怎樣就怎樣,我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兒。可是在經歷千辛萬苦,於沒可能中建立起少帥軍,多少戰士拋頭灑熱血,人人為我寇仲出生入死,現在我卻忽然跑去對他們說,老子不幹啦!因李世民肯答應做皇帝。若你是我,說得出口嗎?他們肯追隨我,是信任我寇仲,信任我不但不會出賣他們,更會領他們統一天下,成就千古不朽之業,留下傳頌百世的威名。」

徐子陵沉默下去,探手抓著酒杯,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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