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卷 第二章 血的歷史

宋缺邁開步伐,在無邊無際的雪夜不斷深進,仿似沒有特定的目的地,更若如他全忘掉與寧道奇的生死決戰。

以閑聊的口氣道:「若你事事不肯放過,生命將變成至死方休的苦差,因為那是任何人均力有不逮達的事。告訴我,若你不肯放過尚秀芳,會有什麼後果?」

追在他旁的寇仲一呆道:「當然會失去致致,可閥主當年處境不同,不用作出選擇。」

宋缺苦笑道:「有何分別?我只能在刀道和梵清惠間作出選擇,假設她叛出慈航靜齋來從我,我敢肯定來宋某今天沒有這種成就。舍刀之外,再無他物的境界是要付出代價的,且是非常殘忍的代價。她和我在政治上的見解也是背道而馳,若果走在一起,其中一方必須改變,但我是永遠不肯改變自己信念的。所以打開始,我們便曉得不會有結果。」

寇仲說不出話來。

宋缺向他瞧一眼,沉聲道:「這數十年來,我一直不敢想起她。你明白那種感覺嗎?思念實在是太痛苦啦!不敢想起她。你明白那種感覺嗎?思念實在是太痛苦且我必須心無旁騖,專志刀道,以應付像眼前般的形勢,我不是單指寧道奇,但那也包含他在內,指的是天下的整個形勢。練刀即是煉心,你明白嗎?沒有動人的過去,怎使得出動人的刀法?」

寇仲一震道:「閥主現在是否很痛苦呢?」

宋缺探手搭上寇仲肩頭,嘆道:「你這小子的悟性令我宋缺也為之叫絕,今天是我二十年來第一次毫無保留地想她,所以你感到我獨坐帥府內堂時的異乎平常。」

不待寇仲答話,挪手負後,繼續漫步,仰臉往風雪降落找尋歸宿處,微笑道:「年青時的梵清惠美至令人難以相信,即使眼睜睜瞧著,仍不信凡間有此人物,師妃暄這方面頗得她的真傳。那是修習《慈航劍典》仙化的現像,若我沒有看錯,師妃暄已攀登上劍心通明的境界,比清惠的心有靈犀,尚勝一籌。」

寇仲拍手叫絕道:「閥主的形容真貼切,沒有比『仙化』兩宇能更貼切的形容師妃暄的獨特氣質。」

宋缺迎上他的目光,淡然自若道:「勿以評頭品足的角度看仙化兩字,這內中大有玄之又玄的深意。道家佛門,不論成仙或成佛,其目的並無二致,就是認為生命不止於此。《慈航劍典》是佛門首創以劍道修天道的奇書,予我很大的啟示,當刀道臻達極致,也該是超越奇書,予我很大的啟示,當刀道臻達極致,也該是超越生死臻至成仙成佛的境界。」

寇仲猛顫道:「我明白哩!事實上閥主所追求的,與清惠齋主修行的目標沒有分別,閥主放棄與她成為神仙眷屬的機緣,與她堅持修行的情況同出一轍。」

宋缺搖頭道:「我和她有著根本的不同,是我並不著意於生死的超越,只是全力在刀道上摸索和邁進。我特別提醒你師妃暄已臻劍心通明的境界,是要你生出警惕之心,因為她是有資格擊敗你的人之一。」

寇仲想起在成都師妃暄向他的邀戰,苦笑無語。

宋缺目注前方,腳步不停,顯然正陷進對往事毫無保留的緬思深處。

一團團潔白無暇的雪花,緩緩降下,四周林原白茫茫一片,令人疑幻似真。

寇仲仍不曉得此行的目的地,一切似乎漫無目的,而他頗享受這種奇異的氣氛和感覺。

忽然問道:「閥主從未與寧道奇交過手,為何卻有十足必勝的把握?」

宋缺啞然失笑道:「當每位與你齊名的人,一個接一個飲恨於你刀下,數十年來均是如此,你也會像宋某人般信心十足。寧道奇豈會是另一個例外?這非是輕敵,而是千錘百鍊下培養出來的信念。」

寇仲嘆道:「但我仍有點擔心,至少閥主因梵清惠心情生出變化,恐難以最佳狀態迎戰寧道奇。」

宋缺點頭同意道:「你有此想法大不簡單,已臻達入微的境界。清惠堅持自己的信念,不惜用出寧道奇來對付宋某人,實在傷透我的心,可是我卻沒有絲毫怪責她的意思,反更增對她的敬重,因為她下此決定時,會比我更難受。」

寇仲道:「或者這只是師妃暄的主意。」

宋缺搖頭道:「師妃暄當清楚清惠與我的關係,若沒有清惠的同意,絕不敢使出寧道奇這最後一著。」

頓了頓續道:「我和清惠不能結合的障礙,除去各有不同的信念和理想外,還因我有婚約在身,此婚約對我宋家在嶺南的發展至關重要,有點像你和玉致的情況。這麼說你該明白我把家族放在最高的位置,等待的就是眼前的一統天下、揚我漢統的機會,那比任何男女愛戀更重要。不論此戰誰勝誰負,你必須堅持下去。」

寇仲道:「閥主以堅持漢統為已任,為何清惠齋主不支持你?」

宋缺談談道:「這方面真是一言難盡,你有興趣知道嗎?」

寇仲頷首道:「我好奇得要命!」

酒館的夥計為他們借著店內左右壁上的燈燭,在火光掩映的暖意下,滿臉鬍髯、相貌雄奇的伏騫淺呷一口灑,目光投往杯內的酒,徐徐道:「此事須由四十年前楊堅迫周朝靜帝禪讓說起,北周一向與突厥關係密切,北周的千金公主為突厥可汗沙缽略之妻,對本朝被楊堅篡權憎恨極深,故不住煽動沙缽略為她北周復仇。而楊堅則一改前朝安撫的政策,不把突厥人放在眼內,故在這內外因素的推動下,突厥不時寇邊,令楊堅不得不沿邊加強防禦,修長城築城堡,駐重兵大將於幽、並兩州。在些緊張時期,出現了一個關化性的人物長孫晟。」

徐子陵皺眉道:「長孫晟?」

伏騫點頭過:「正是長孫晟,據我所知,此人大有可能是趙德言的師傅,奉北周皇帝之命進千金公主嫁往突厥,一方面在突厥煽風點火,勾結沙缽略之弟處羅;另一方面則回中土取得楊堅信任,獻上挑撥離間分化突厥之策。由於他長期在塞外,故深悉突厥諸酋間的情況,更繪成塞外山川形勢圖,楊堅大喜下接納他全盤策略,分別聯結突厥最有勢力的兩個小可汗達頭和處羅,最後導致突厥分裂為東西兩汗國,而實厥人亦不住入侵貴國,搶掠屠殺,防軍則不住反擊,仇恨就這樣種下來,現在誰都改變不了,只有一方被滅,戰火始會熄滅。」

徐子陵道:「多講伏兄指點,我和寇仲對楊堅時期的事並不清楚,從沒想過其中有此轉折。魔門的人真厲的事並不清楚,從沒想過其中有此轉折。魔門的人真厲害,先有長孫晟,後有石之軒和趙德言使出陰謀詭計,操縱局勢的發展。敢問伏兄,貴國吐谷揮現在處於怎樣的境況下?」

伏騫雙目殺意大起,沉聲道:「最直接威脅到我們的敵人是西突厥,自統葉護繼位,西突厥國力大盛。統葉護有雲帥之助,本身又文武兼備,有勇有謀,每戰必克,兼巨野心極大,雖暫時與我們保持友好關係,只是因有利於他吞併鐵勒的行動,至乎他肯與李建成暗締盟約,為的是要聯唐以夾擊頡利。如大唐能一統天下,頡利當然無隙可乘,但寇仲的崛起,卻令頡利有可乘之機,一若我沒有猜錯,頡利在短期內將會聯同突利大舉南侵,被狼軍踐踏過的鄉縣鎮城,休想有片瓦完整。」

徐子陵想起突厥狼軍的消耗戰術,一顆心直沉下去,忍不住問道:「統葉護勾結的是李建成,為何伏兄卻散播西突厥勾結李世民的謠言。」

伏騫凝望他半晌,訝道:「李世民現在不是子陵敵人嗎?因何語氣竟隱含怪責之意?」

徐子陵道:「或者因為我從沒想過伏騫兄會使這種手段。」

伏騫苦笑道:「當強敵環伺,國家存亡受到威脅,為掙扎求存,任何人都會無所不用其極的去對付敵人。假設勾結西突厥一事是無中生有,絕起不到什麼作用。可是謠言假里有真,會生出微妙的影響,既能令李建成疑神疑鬼,又使頡利生出警惕,更可進一步分化李閥內部的團結,對少帥一方該是有利而無害。」

邢漠飛補充道:「徐爺可有想過頡利的草原聯軍入犯中土,會形成怎樣的局面?」

徐子陵道:「請指點。」

邢漠飛肅容道:「只要頡利能在中原取得據點,統葉護將在無可選擇下到中原來分一杯羹,以免頡利攻陷長安,勢力坐大,然後分從塞外和關西向他發動攻擊,那時他將陷於兩面受敵的捱揍劣局,此正是李建成和統葉護一拍即合的原因。李建成雖一向與頡利秘密勾結,一方面是懼怕頡利的威勢,另一方面是想借其力對付李世民,卻非不知頡利的狼子野心,故希望能以統葉護制頡利,但此乃引狼入室,若統葉護因李建成給予的方便成功在中原生根立足,我們的形勢將更為危殆。」

伏騫介面道:「退一步來說,若頡利只是搶掠一番,回返北塞,而李建成卻登上皇座,他與統葉護的關係將更為密切,統葉護沒有東疆之憂下,於滅鐵勒後會全力對我們用兵,這將是我們最不願見到的情況。」

陰顯鶴默然不語,似是對三人討論的天下大勢沒有絲毫興趣。

徐子陵卻聽得頭大如斗,進一步明白師妃暄阻止寇仲進犯巴蜀的決心,伏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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