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卷 第十章 潦倒街頭

徐子陵戴上弓辰春的面具,在黃昏時份進入襄陽城。

襄陽城城防非常緊張,只在早午晚各開放半個時辰,沒有通行任者一律被拒入城,幸好徐子陵冒充馬球高手匡文通的偽證猶在,順利過關。

城內城外,均瀰漫戰爭的緊張氣氛,十多營唐軍駐紮城外,人城門後,宣佈於時起戒嚴的告示張貼在當眼處,主要街道設有關卡,抽查來往行人。唐兵見徐子陵沒有武器隨身,打扮得像文質彬彬的世家子弟,沒有刁難他。

徐子陵非是要找尋刺激,特地到這後室的軍事重鎮來冒險,實情是要打探寇仲的消息,因沒有比這四通八達的大城市更為適合的地方。

他先找客棧落腳,梳洗後到街上為自己買兩套較慣穿的粗布麻衣,包括能禦寒的背心棉襖,這才挑最具規模的酒家晚膳。

二十多張桌子只有七、八台坐有客人,冷冷清清的,幸而其中五台的食客談的都是與戰役有關的話題,不離竇建德兵敗身亡,洛陽失陷和唐軍與少帥軍的衝突,可惜各人的消息均是道聽途說而來,誇張失實。到徐子陵撐滿肚皮準備離開,仍聽不到較有根據的訊息。

此時酒館大門外實傳來喝馬聲,徐子陵目光投去,兩名夥計正把一個蓬頭垢臉,衣衫破爛像乞兒般的高瘦男子粗暴地推出門外,其中一名夥計粗話連珠爆發,怒喝道:「我操你十八代祖宗,上趟的酒錢尚未清還,如今又來搗亂,打得你不夠嗎?」

另一台客人笑道:「瘋子真不簡單,無論打得他多麼厲害,過兩天又像個沒事人的。」

徐子陵卻是全身劇震,霍地立起,喝道:「讓他進來,他是我的朋友。」

全場愕然。

兩名夥計同時回過頭來,上下審視徐子陵,顯然心中不忿,要桿秤他的斤兩。

「啪!」

徐子陵隨手取出一兩金子放在檯面,沉聲道:「我『太行雙傑』匡文通可不是好惹的。莫要敬酒不喝喝罰酒,你若不識我,可到長安打聽一下。哼,這錠金子就當是為我的朋友清償酒債和今天的酒飯錢。」

兩名夥計登時軟化,在兩邊讓開,高瘦男子腳步不穩的跌撞入門,似是絲毫不知徐子陵為他解圍,在入門第一張台坐下,拍台啞聲道:「拿酒來!」

徐子陵瞧得心酸,不理兩名夥計爭著拿金錠,先喝道:「給我拿最上等的酒送去。」然後到高瘦男子旁坐下,低聲道:「陰兄!是我!是徐子陵!」

像乞兒般落泊潦倒的男子竟是在龍泉別後不知所蹤的陰顯鶴,那還有半點「蝶公子」原來的風範,不但失掉佩劍,頭臉青腫處處,顯是給人狠揍多頓。

陰顯鶴聞言一震,回覆少許神智朝他瞧來,眼神散而不聚,一片茫然。

徐子陵探手過去,抓著他沾滿泥污的手,輸入真氣,發覺他經脈雜氣亂竄,分明是走火入魔的情況。

徐子陵明白過來,陰顯鶴是因妹子陰小紀大有可能淪為娼妓,無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加上過度酗酒,終於出岔子。

此時夥計恭恭敬敬的搬來大壇的汾酒,又為兩人擺置飲酒器皿,大爺前大爺後的叫個不停,然後知機退開。

陰顯鶴要去拿酒,徐子陵低聲喝道:「小紀成功逃出魔掌哩!」

陰顯鶴劇震,雙目神采稍復,盯著徐子陵。

徐子陵把握時機,加緊用功,助他在經脈內亂竄的真氣重拾正軌。

陰顯鶴顫聲道:「小紀?」

徐子陵暗叫僥倖,心病還須心藥醫。若非他從韓澤南夫婦處得到有關陰小紀的確切消息,這刻便不能雙管齊下,令陰顯鶴神識回覆過來。

道:「陰兄!小弟是徐子陵,這副臉目是假的。」

陰顯鶴眼神不住凝聚,皺起眉頭喃喃道:「徐子陵…徐子陵…」,忽張目四顧,駭然道:「這是什麼地方?」

徐子陵放開他的手,如釋重負的吁出一口氣道:「陰兄復原哩!萬事可放心。」

寇仲等人在山寨內枕戈蓄勢。

經與跋野剛、邴元真、麻常、王玄恕等仔細研究,一致決定大舉出擊,以挫李世民的銳氣。

手下正為寇仲穿上宣永請專人為他打制的戰甲,小鶴兒的聲音在他旁響起道:「大哥定是仙界來的天將。」

寇仲此時才有空想到她,且要由她提醒,暗責自己滿腦子殺人放火,粗心大意,又想起若山寨被破,小鶴兒命運堪虞,笑道:「小妹子到我面前給我看看。」

四周手下大感愕然,始曉得小鶴兒是女穿男裝。

小鶴兒粉臉通紅來到他身前,又喜又嗔道:「大哥揭穿人的秘密。」

寇仲歉然道:「是大哥疏忽,不過醜婦終須見家翁,何況妹子長得這麼標緻?小妹子有沒有興趣留在我少帥軍玩兒。」

小鶴兒忘記羞窘,雀躍道:「我可以替你作什麼事?」

寇仲召人捧來無名,道:「這是我們少帥軍在天上的眼睛,它的安危關乎全軍的存亡,以後交由妹子照顧它。」

小鶴兒不但絲毫不懼無名兇猛的形相,見寇仲愛憐地輕撫它背上閃亮的棕灰色羽毛,低聲道:「我可以摸它嗎?」

寇仲長身而起,與她走到一旁,傳她馴鷹飼鷹之法。小使兒冰雪聰明,迅快領會,且是愛不惜手。

寇仲見無名對她沒有反感,把無名交給她,回去與跋鋒寒等會合,準備出發。

王玄怒牽著兩匹馬來到兩人旁。低聲道:「玄恕會守穩山寨,祝少帥旗開得勝。」

寇仲道:「記緊照顧我們的小妹子。」

王玄恕不知為何,俊臉微紅,點頭答應。

寇仲和跋鋒寒踏蹬上馬,並騎往寨門馳去。

三支各二千人的部隊,分由邴元真、麻常和跋野剛率領,正在寨門後空地嚴陣以待。

天色漸暗,山寨內改以火把照明,紅紅燃燒的火焰,在寒風下閃爍竄動,更添戰爭殺伐的氣氛。

其中兩軍由矛盾兵、箭手和騎兵組成,前者千人,後兩者各五百,仍以防禦為主。

寇仲一聲令下,戰鼓齊鳴,寨門張開,寇仲高呼道:「兒郎們!今晚我們就給點顏色他們看,令他們曉得我少帥軍的厲害。」

三軍和營寨的守軍同聲吶喊,士氣昂揚。

寇仲哈哈一笑,與跋鋒寒領先馳出寨門。

敵陣方面號角聲起,蹄聲轟鳴,顯是李世民作出反應,調動軍隊,從事部署。

在客棧的房間,回覆神智的陰顯鶴困擾的道:「我最後記得的事,是坐船往長安去,怎知竟會糊塗的逛到這裡來,唉!」

徐子陵安慰道:「一切已成過去,陰兄不用放在心上,陰兄先洗澡,換過衣服,我們再好好說話。」

陰顯鶴在椅內發獃片晌,搖頭道:「不!我們立即到巴東去,我要親自問清楚小紀的事,看會否弄錯。」

徐子陵明白他的心情,道:「城門現已關閉,明早城開我們立即趕往巴東。」

陰顯鶴道:「城門關上我們可以攀牆走,誰敢阻止我就殺誰。」

徐子陵拿他沒法,暗忖要去與寇仲會合一事宣告泡湯,苦笑道:「陰兄洗澡換衣後,我們立即上路,這樣行嗎?」

陣雨後戰。

麻常的中軍、邴元真的左翼軍和跋野剛的右翼軍,通過臨時的壕橋,在壕塹外結陣。

十二座壕橋是陳老謀以半天時間趕工完成,以木板製成長而寬的橋面,下裝車輪,推入壕中,以下方巨型的車輪為支持,承受橋面壓力,令己軍可迅速越壕。隨援軍前來的一千輜重兵成為陳老謀工事兵的生力軍,人手足夠下,陳老謀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布好陣勢後,左右翼軍往前推進,至敵人車陣前線千步外停止,結成偃月陣,最前方的矛盾手往左右彎入,千人分作三排,形成足可抵抗敵騎衝擊的防禦,五百箭手位於其後,在保護下作遠距離拒敵,後方的騎兵負責應付側攻的敵騎,陣式以防守為主。麻常所率三千人,全是輕騎兵。

跋鋒寒和寇仲甩蹬下馬。另有一組五十人的精銳飛雲衛,負責供應火彈和燃點藥引。

李世民方面不敢怠慢,三隊各五千人的步兵箭手,在車陣前布防,分由羅士信、史萬寶和劉德威三人領軍,只要推前二百步,雙方可以箭矢互射。唐軍對寇仲和跋鋒寒顯然顧忌甚深,被其刺日射月的長距威脅所懾,前兩排用的都是柱地的巨型水櫓盾。

李世民與諸將在車陣後布下五組輕騎兵,每組三千人,隨時可從車陣缺口衝出,投入戰場。

若寇仲方沒有非常手段,與這麼軍力佔盡優勢的唐軍交鋒,對方又有源源不絕的後援部隊,必敗無疑。

把守山寨的王玄恕一聲令下,一隊五百人的箭手衝出山寨,駐守三道外壕橋。

此時號角聲起,唐軍車陣外三支五千人的盾矛兵和箭手,在戰鼓聲中,步伐一致的向少帥軍作緩慢而穩定的推進,威勢懾人至極。

寇仲和跋鋒寒待敵人推進近至理想位置,同時拿出刺日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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