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卷 第十一章 窮途末路

寇仲當晚連夜動員,親率三千騎兵趁唐軍陣腳未穩,兼主力大軍未至之際,突襲李世績先遣部隊。他採取的是突厥人的野戰戰術,旋風般來,四乃八面衝擊敵人,令唐軍倉卒應戰,傷亡慘重下被迫後撤。

同一時間陳老謀偕二百工事兵在陳長林率軍護送下,秘密趕往洛陽。

翌晨李世績主力大軍從水陸兩路開至,寇仲舉全軍以迎,分在水陸與李世績軍正面交鋒,激戰竟日,雙方互有傷亡,堅持不下時,白文原約五千騎兵從東海趕至,投入戰場,李世績終不支後撤,於陳留二十里外的山頭重整陣腳,寇仲亦無餘力乘勢追擊,收兵回城,暫解陳留之危。

當寇仲與手下對戰事作事後檢討時,跋鋒寒、徐子陵再率騎兵從長夏門出擊,偷襲試圖在高地重建營寨的圍城軍。

今趟李元吉雖是有備而來,仍屬試探性質,看守城軍的反應。際此新敗之餘,唐軍士氣低沉,即使圍城軍兵力在守城軍一倍之上,由於怕再有其他陣地營寨失守,所以李元吉與跋、徐騎兵纏戰半個時辰後,把軍隊撤走。

跋、徐不敢追擊,怕被左右兩寨出兵衝擊,故無法擴大戰果;事實上他們志不在此,目的只是從陳長林手上接收陳老謀和二百工事兵,護送他們入城,陳長林和手下功成身退,趕返陳留。

入城後,楊公卿、麻常、陳老謀、跋鋒寒和徐子陵在城南的家聚集密議,二百工事兵自有人安排住所起居。

眾人圍桌而坐,聽罷陳老謀掘地道的大計後,楊公卿皺眉道:「此事應否知會王世充?」

陳老謀道:「萬萬不可,地道純是讓我們在危急時有退走之路。王世充此人反覆多疑,讓他曉得我們有此後著,後果難測。」

跋鋒寒點頭道:「此事不但不可讓王世充方面的人曉得,也要瞞著我們的部隊,免致影響軍心,曉得我們不看好竇建德。」

麻常沉聲道:「王世充於城內遍設聽井,我們挖掘地道的聲音,肯定瞞不過他。」

地道戰乃攻城法之一,既可毀敵城牆,又可讓兵員穿地人城突擊偷襲。守城者應付之法,是於城內關鍵位置挖井,內置陶制的地聽器,監察地底動靜。當年在長安,寇仲和徐子陵進入楊公寶庫,給李元吉以地聽法發現行藏,差點功虧一簣。

徐子陵道:「現在城南在我們控制之下,可否接管地聽工作,那便不虞王世充察覺。」

麻常點頭道:「我們形勢要比王世充強,若楊公執意如此,王世充只有讓步,不過自難免惹他起疑。」

跋鋒寒道:「城南雖是唯一可挖地道處,仍須小心從事,因為我們既可監聽地底情況,敵人自可反監聽我們。」

楊公卿點頭道:「三國時官渡之戰,袁紹挖地道欲襲曹操,卻被曹操發現,反在城內挖掘橫長的壕塹反擊。」

陳老謀欣然道:「諸位請放心,我的地道法來自魯妙子薪傳,他設計的挖土工具以鑽探的方式取泥,能令近在三丈的監聽者渾然不覺,楊公寶庫就是這麼挖出來的。」

眾人大喜,商量妥當行事的細節,由於城南在少帥軍全面控制下,挖出泥土的處理等方面均不成問題。

最後楊公卿問道:「陳公預計地道於何時可完成?」

陳老謀答道:「我準備在一個月時間內,挖三條平行通往被摧毀後的高寨半里外處的長地道,出口處是一片疏林,緊急時我們可憑之迅速撤走。」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

接著的十多天,洛陽和陳留兩個戰場均戰事頻繁。

洛陽方面守城軍不斷從各門輪番出擊,令城外唐軍風聲鶴唳,疲於奔命。李元吉數度試圖重建城南外高寨,都以失敗告終,只能憑深塹堅寨力抗守城軍。

寇仲坐鎮陳留,與李世績多次交鋒,互有勝敗,成膠著狀態。

虎牢方面有關竇建德和李世民交戰的情報雪片般飛來,寇仲的憂慮亦與日俱增。

這天黃昏時分他登上牆垛,在虛行之和宣永的陪同下遙觀城外敵營,長長吁出一口氣道:「若換過另一形勢,我會非常感激李世績,他確是位難得的對手,令我軍有遇上強手的寶貴實戰經驗。現在卻是被他壓得動彈不得,空有滿腹大計,而無法付諸實行。」

宣永和虛行之均有同感。

此時洛其飛神色凝重的來到寇仲芳,施禮後道:「剛接到消息,李世民派遣王君廓率輕騎千餘人,抄襲竇軍後方,大破竇建德的運糧隊伍,並俘獲竇建德手下大將張青特。」

寇仲失聲道:「甚麼?」

洛其飛重覆一趟,聽者無不變色。

自幾次交鋒失利後,竇建德被李世民阻於虎牢,囤兵板渚不敢出擊,雙方只有小規模的交鋒而無決定性的大戰。且以竇軍失利為多,早先將士思歸,軍心不穩。現今糧草被劫,更使軍內驚駭的情緒蔓延,形勢更趨惡劣。

寇仲頭皮發麻的道:「今趟糟糕透頂,竇軍若缺糧草,一是立即退兵,一是冒險出擊,不論那種情況,只有利於李世民。」

虛行之道:「為今之計,是立即撤回我們在洛陽的軍隊,把兵力集中我國北疆,力抗擊敗竇軍的大唐兵,等待宋閥大軍來援。」

寇仲搖頭道:「這隻會加速洛陽的陷落和竇建德的敗亡,竇建德對我雖不信任,我卻不能對他背情棄義。我今晚必須趕赴洛陽,因李世民破竇軍後,必回師洛陽,我再引他出擊,乘勢南下攻奪襄陽,再從水路往鍾離;你們只要頂得住李世績,我們非是沒有機會守到明年春暖花開的好日子。」

宣永斷然道:「少帥放心去吧!有虛軍師為屬下籌謀運策,我們不會有負少帥之託。」

寇仲勉強振起鬥志精神,道:「由現在至明年春,將是我軍最艱苦的日子。諺雲兵敗如山倒,無論情況如何惡劣,我們必須堅持下去,否則如讓李世績水師成功突破封鎖,南下運河,我們的少帥國將土崩瓦解。故你我兩方,均不容有失。」

三人轟然答應。

寇仲目光投往城外敵營的鼎盛軍容,肩頭像負起千斤重擔,壓得他似無法挺直虎軀,他已走上一條沒法回頭的路,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往前硬闖,盡人事聽天命,看看老天爺是否仍在支持他。

徐子陵和跋鋒寒卓立城垛上,遙觀城南外敵人調動的情況。

昨天一支萬人部隊,從長安由水路開至,增援李元吉的圍城軍,由那時開始,守城軍即提高警覺,靜候李元吉反擊的行動。

自午後開始,李元吉軍開始調動,在高寨原地設指揮中心,更在高地前後布陣,集結近三萬兵力,且把重建高寨的材料運至高地後方,隨時可大興土木,重設高寨。

跋鋒寒無奈地道:「李元吉終站穩陣腳,我們再難阻止他重建高寨。」

在夕照的餘暉下,李元吉以步兵為主的部隊在戰鼓聲中緩緩推前,直抵被填平的第二重壕塹邊緣,工事兵迅速展開清理高地的行動。

跋鋒寒見徐子陵沒有答話,探手搭上他肩頭,問道:「子陵在想甚麼?」

徐子陵苦笑道:「我在想像明天這邊城外的情境,一切會回覆原狀,過去十多天的努力,戰士的傷亡,只是一個曾發生過卻對現實起不了絲毫作用的噩夢。戰爭是否不能避免呢?人們的自相殘殺,是否須永遠繼續下去?自有歷史以來,不同形式、不同性質各式各樣的大小戰爭就從沒間斷過。」

跋鋒寒聳肩淡淡道:「這是個利益的問題。從我們茹毛飲血的祖宗開始,使須為生存與大自然鬥爭,既要抵受風霜雨雪,更要填飽肚子,或應付猛獸的侵襲,打開始這人間世就是個弱肉強食的天地。到我們的社群國家組織日趨複雜,戰爭的因由更變得五花八門,有族群與族群間的戰爭;維護統一與力圖分裂者問的戰爭;統治階層內部衝突衍生的戰爭;侵略與抵禦者的戰爭,人心是永無滿足的,戰爭亦不會休止。」

徐子陵道:「我忽發奇想,問題該在於那遁去的一,故變亂叢生,人心不足。若能把那遁去的一尋回來,天下人人將可和平共處。唉!不過這情況恐怕永遠不會出現。」

跋鋒寒點頭道:「你這看法雖玄,但我仍能大致掌握你的意思。說到底這是個人心的問題,若每個人都變得和子陵想法相同,該是天下太平。只可惜天下間只有一個徐子陵,我和你已有很大分別,從沒有厭戰的感受,自幼習慣出生入死的生涯。」

徐子陵苦笑無言。

翌晨天明前寇仲避過圍城軍,抵達洛陽。此時李元吉成功重建高寨,洛陽重陷被封鎖圍困的局面。

寇仲先入宮見王世充,與王世充及其將領舉行軍事會議,當然談不出甚麼辦法來,只一致決定死守洛陽,靜觀其變。洛陽的成敗再非由他們主宰,而是決定於虎牢的戰場。

寇仲返回城南的家,頗有心力交瘁的疲倦感覺。

楊公卿、麻常、陳老謀、跋鋒寒和徐子陵齊集宅內,交換別後情況。

獵鷹無名神態興奮地立在久別的主人肩頭,不時以鷹喙摩擦寇仲的頭髮,寇仲愛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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