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卷 第二章 悔之已晚

寇仲匆匆趕到少帥府內堂,二十八名在門外守護的宋家子弟兵人人年少力壯、氣宇軒昂、虎背熊腰、神氣剽悍,一式青衣勁裝,腰佩馬刀,顯是宋家軍的精銳,於此非常時期,負起隨行保護之責。

眾人先向寇仲肅立敬禮,雙目射出崇敬仰色,其中一人趨前施禮道:「二小姐在堂內等候少帥。屬下宋邦,拜見少帥!」

寇仲的心早飛進內堂,恨不得三步變作一步搶進門去,卻不得不向宋邦有所表示,一把抓起他雙手,微笑道:「辛苦各位兄弟哩!」

眾人齊聲應道:「能為二小姐和少帥辦事,是我們的光榮。」

寇仲給他們的整齊一致嚇一跳,就像早知他會如此說話,預備好回應以的。

宋邦低聲道:「少帥請入堂見二小姐。」

寇仲忽然心兒卜卜的跳起來,離開宋邦,往大門走去,眾宋家軍讓往兩旁。

跨過門檻,宋玉致優美高貴的倩影映入眼廉,這美女背著他立在窗前,凝望窗外花園的景緻,她以吉綠色花巾裹發,深紅色錦帶束結,穿的是粉綠翻領袍,乳白色緊袖上衣,下穿藍、白、金三色相間條紋褲,黑革靴,英姿佩爽,又不失女性的撫媚。

寇仲的感覺就如一個離鄉別井長期在外闖蕩的遊子,走遍萬水千山,苦抗各式引誘後,終回到闊別已久的嬌妻身旁,雖然宋玉致頂多只算是他的未婚妻子。

寇仲戰戰兢兢的輕步移到宋玉致香軀後,生出把她擁入懷內的強烈衝動,至少也要抓著她有如刀削的動人香肩,卻終是怕冒犯她,令她不悅,只好柔聲道:「致致!我來哩!」

宋玉致語氣平靜的道:「寇仲!唉!寇仲,你可知你的胡作非為,把人家害得多慘?」

寇仲虎軀劇震,終忍不住探手搭上她香肩,觸手處充盈青春活力和彈性,動人的發香體香撲鼻而來,他再說不出話,本來很想告訴她自己如何思念她,可是萬語千言,無從說起。

宋玉致輕輕一掙,似要擺脫他的手掌,當然無濟於事,事實上她亦非真要掙脫,只淡淡道:「你可知我是從甚麼地方來的?」

寇仲此刻除宋玉致外心中再無他物,心迷身醉的道:「不是從嶺南來嗎?」

宋玉致輕輕道:「玉致尚未嫁你,你不可對人家無禮。」

寇仲像從一個美夢驚醒過來般,忙放開雙手,賠笑道:「玉致息怒,我只是因久別重逢,情不自禁吧!」

宋玉致淡淡道:「你給我滾開少許!」

她說話內容雖不客氣,但是語調溫柔,顯然並不是心中動怒,所以寇仲沒有被傷害的感覺,還感到能碰她香肩而不受嚴責,與眼前美女的距離大大拉近。忙後退兩步,欣然道:「滾開少許哩,致致究竟從甚麼地方來的?」

宋玉致緩緩別轉嬌軀,面向這令她愛恨難分的男子,清麗的玉容靜如止水,道:「我是從海南來的。」

寇仲一震失聲道:「甚麼?」

宋玉致白他一眼,會說話的眼睛清楚傳遞「都是你搞出來的事」這句怪責的話,語調保持平靜,淡然自若道:「你離開嶺南後,爹著手進行擬定已久的計畫,先把林士宏迫得退守郡陽湖,這方面由智叔負責,聯蕭銑以對付林士宏,以種種手法打擊和削弱林士宏的軍力和生產力。」

寇仲探出大手,道:「我們坐下再說好嗎?」

宋玉致幽幽盯他一眼,搖頭道:「我歡喜站在這裡說話,說完我要立即離開。」

寇仲縮手愕然道:「你要立即離開?為何如此來去匆匆?我怎捨得你走?」

宋玉致霞生玉頰,帶點狠狠的頓道:「我愛走便走,狗嘴吐不出象牙。」

寇仲感到的卻是未婚夫妻耍花槍的情趣,微笑道:「不要唬我啦!致致因何到海南島去,晃公錯不是與你們宋家勢不兩立嗎?我今趟到長安沒見到,他是否回到海南島去?」

宋玉致沒好氣的道:「我們不是被邀請的。」

寇仲劇震道:「甚麼?」

宋玉致嘆道:「你當天去見爹,早該想到這後果。南海派與我宋家實力懸殊,爹肯忍讓晃公錯,只因投鼠忌器,現在爹既決定助你爭霸天下,再無任何顧忌。明是動員北上,暗裡卻部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攻佔海南。當我們的船隊進迫珠崖,晃公錯等人仍在夢中,給我們攻個措手不及,倉惶逃走。現在海南和附近沿海郡縣均在我們控制下,直接威脅沈法興和李子通,我們的艦隊離這裡不到十天的海程。不過這隻會使形勢更為吃緊,迫李世民對洛陽作速戰速決,並在我們北上前把你連根拔起。」

寇仲聽得又驚又喜,頭皮發麻,首次深切體會到李閥對宋缺的恐懼,絕非無的放矢,憑空想像。宋缺確是戰略和軍法大家,惑敵的手段更是出神入化,騙得人人以為他仍在結集兵力動員準備北上之時,在毫無先兆下對海南島發動特襲,趕跑控制海南的南海派。

海南島落入宋缺手上,等若給他取得長江以南海域的操控權,無論是李子通或沈法興的水師,亦難與一直養精蓄銳、保存實力的宋家艦隊硬撼。且宋缺要來便來,要到宋家艦隊臨門的一刻,敵人才會驚覺。在整體戰略上,佔據海南島是精采絕倫的奇著。

此事對他的計畫利弊難分。李子通或會被嚇得龜縮不出,又成趁宋缺在海南陣腳未穩的時機,鋌而走險,北上攻擊他的少帥軍,好與李世民大軍合對抗宋缺。

宋玉致柔聲道:「爹現在準備對沈法興用兵,玉致今趟是奉他命而來,囑你無論如何守穩彭梁,待他破沈法興後與你分從南北循水陸兩路攻打江都。照我們估計沈法興頂多能撐上半年,明年春暖花開時,但願我們可在江都見面吧!」

寇仲的心直沉下去,他的少帥軍能撐上半年嗎?宋玉致最後一句話,不但大有情意,且含有並不看好他因而有點生離死別的味兒,令他更是百感交集。

宋玉致垂下螓首,輕輕道:「我很累,你好好保重,玉致走哩!」

寇仲一把抓著宋玉致香肩,焦急道:「致致怎可以這麼說走便走?」

宋玉致沒有掙扎,卻有種心力交瘁的麻木表情,淡淡道:「為甚麼不可以?」

寇仲愕然道:「我們這麼久沒見面,難道除公事沒其他話兒傾訴?」

宋玉致美目流露一絲凄然無奈的神色,柔聲道:「你們男人家腦子除爭霸天下和統一大業外尚容得下其他東西嗎?好好保著你的少帥軍是眼前你唯一該想的事,玉致對你再無話可說,爹要我嫁給你,我就依爹的條件嫁給你,明白嗎?」

寇仲如受雷殛,在劇震中鬆手挫退,臉色轉白,心中湧起萬念俱灰的失落感覺。

宋玉致輕嘆道:「若現在是太平盛世,我們偶爾在江湖相逢,玉致或會為你傾倒。可惜時地均不適合,還可以向你說甚麼呢?自從你向智叔首次提親,把玉致對你的少許好感徹底粉碎,我最痛恨是有條件的買賣式婚姻,偏是出自可讓我心儀的男兒之口。寇仲你曾設法了解過人家嗎?對玉致心內的想法你可有絲毫興趣?你不能當我是個征服的對象和目標,就像江都或長安,視玉致只是戰爭的附屬品。」

寇仲聽得呆若木雞,捫心自問,他雖記掛她、愛憐她,卻從未關心過她芳心內的想法,例如她因何反對宋家爭戰天下諸如此類,只理所當然認為她喜歡自己。

宋玉致踏前兩步,輕縴手,撫上他的臉龐,輕柔的道:「少帥好自為之,不要送啦!」說罷凄然一笑,就那麼不顧而去。

火女和水女伏屍谷外,兩者相隔達十多丈,可想像當時戰況激烈,大明尊教諸人且戰且逃,兩女為保教尊捨命阻截石之軒,在他的辣手無情下玉殯香消。

兩人一路尋去,到半里外再見兩具男屍,赫然是五類魔中的鳩令智和羊漠,兩人屍旁各有一副斷折破裂的弩箭機,弩箭撤在四周地上。

侯希白檢視兩人的致命傷,下結論道:「確是石師下的手,表面不見傷痕,但五臟俱碎,一擊致命。」

徐子陵想起慘死長安的尤鳥倦,點頭同意,道:「他們定是奉許開山之命在這裡設伏接應,為阻擋石之軒而送命。我們分頭搜索,半個時辰後再到這處會合。大明尊教的人雖作惡多端,可是人死還有甚麼好計較的?我們就讓他們入土為安吧!」

寇仲呆坐內堂一角,癱倒椅上,後枕椅背,茫然瞧著上方屋樑,首次為自己過往的行為感到深切的悔意。

慚愧、自責、悔恨一起向他襲來,他的功利心和無知把心愛的人徹底地傷害!

他只是自私地為自己的信念著想,卻從未設身處地從她的角度和立場去為她著想過。

窗外黑沉沉的雲低垂半空,似在反映他頹喪的心情!一股無以名之的傷痛使他身心受著萬斤重石般的壓制,說一句話,動一動,甚至思索他和宋玉致發展到如此田地的關係,也要費盡全身氣力方能做到。

他或者可得到她的軀體,卻不能得到她的芳心,縱然贏得天下所有戰爭又如何?卻永遠失去她。這些讓他感到窒息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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