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卷 第五章 偷龍轉鳳

寇仲和徐子陵最大的顧慮是不能顯露真正的身份,否則尤楚紅和獨孤鳳稟上李淵,說沉落雁與他們兩人是一黨,那就和叛國通敵沒有分別。

寇仲心知肚明憑尤楚紅的功力和身手,在短程內沒有可能把她甩掉,忙從掛在馬腹的箭囊抓起三支箭,憑聽風辨聲反手往尤楚紅擲去。他不敢全力施展,更不敢用上螺旋真勁,當然威力大減,只望能阻止她的凌空撲擊。

尤楚紅暴喝道:「好膽!」

一袖揮揚,三支箭像給狂風掃落葉的卷跌下墮,她的碧玉杖仍然向策馬狂奔的徐子陵背心點去。

寇仲待要離開馬背往援,驀地心現警兆,忙滑下馬背,靠貼馬腹,純憑身法避過獨孤鳳偷襲射來的一把飛刀,她放暗器的手法非常巧妙,不帶半點風聲。

徐子陵自問沒有本領一邊牽馬疾馳,一邊應付高明如尤楚紅者的全力攻擊,心生一計,放開韁繩,飛出一腳,踢中馱箱馬兒,長生氣狂輸馬體,以「人馬如一」的引導術,馱箱馬兒果應腳一聲長嘶,四蹄同時發力,超前而奔,越過左右兩旁的寇仲和徐子陵,朝暗黑的草原無限深處狂馳而去。

徐子陵一個側翻,躲在馬腹下,堪堪躲過尤楚紅的碧玉杖,就在馬腹下催馬,硬把與尤楚紅的距離拉遠。

尤楚紅一口真氣已盡,足尖點地,又再趕上來。

寇仲和徐子陵憑騎術全力驅策,往超前近二十丈的馱箱馬兒追去。

尤楚紅和獨孤鳳則在後窮追不捨,前者顯現出她的絕世身法,竟愈追愈近,反是策騎的獨孤鳳給拋在後方。

驀地前方遠處兩騎奔來,其中一人大喝道:「賊子那裡走!」

寇仲和徐子陵認得是李靖的聲音,看去果然來的是李靖和紅拂女,心中大喜,裝作大吃一驚,舍下沉落雁,改向落荒逃走。

得李靖和紅拂女截著馱箱馬兒,給個天尤楚紅和獨孤鳳作膽,也不敢公然加害沉落雁,更難人罪沉落雁。

兩人通過楊公寶庫的地道,重返長安,回到多情寓,離天明尚有兩個時辰。

等得心焦的侯希白大喜道:「一切妥當?」

寇仲欣然坐下,舒展筋骨,笑答道:「一切妥當,卻是險至極點,全賴老天爺的幫忙,沈美人命不該絕。」

兩人曾躲在暗處,瞧清楚尤楚紅和獨孤鳳沒有惡向膽邊生,冒犯李靖和紅拂女,看著李靖夫婦開箱救出沉落雁,這才離去,可放心說出這番話。

徐子陵在侯希白另一邊坐下,道:「沒有到上林苑去嗎?」

侯希白嘆道:「你們去出生入死,我那還有玩樂的興兒。唉!每天都山珍海味,間中亦該來個清茶淡飯。」

寇仲道:「你的石師來了嗎?」

侯希白頹然點頭,道:「我把摹畫放在桌上,然後恭候他老人家法駕,石師果然準時來到,還很親切問我的近況,練功的情景。說出來你們不會相信,他竟指點我武功方面的事,分析我為何在秘道里幾個照面就給他擒著的原因,弄得我糊塗起來。」

徐子陵和寇仲聽得臉臉相覷,石之軒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侯希白露出回憶的神色,望著小廳堂的橫樑,緩緩道:「我是否很傻呢?竟忍不住問他是否要殺我?你道他怎樣答我?他竟搖頭啞然笑道:『你不但是我石之軒的好徒兒,更是發揚花間派的希望,你又不會妨礙我統一天下的大業,師傅為何要置你於死。沒有人比師傅更明白你。』說畢這番話後,他的眼睛現出很奇怪的神色,像很疲倦,又像心中充滿悲傷。」

徐子陵和寇仲愕然以對。

侯希白續道:「他接著又說:花間派的心法正是率性而行,他當年不顧聖門所有人反對,戀上碧秀心,便是受花間派心法的影響,而到今天他仍沒後悔當時的決定;唯一後悔的事是害死至愛的人,所以不想我步他後塵,令我重蹈他當年的覆轍。唉!他還問我有沒有意中人?」

徐子陵露出思索神色,寇仲卻興緻盎然的問道:「你怎答他?」

侯希白聳肩道:「我答他天下的好女子無不是我的意中人,而我只會通過為她們作像表達我對她們的愛慕,透過畫筆把她們最美好的一面活現畫中。石師聽後不但滿意,還贊我在花間派的心法上青出於藍。我乘機問他,唉!我本不該過問他這方面的事。」

徐子陵沉聲道:「問他那方面的事呢?」

侯希白道:「我問他為何不超脫於人世間的鬥爭仇殺,嘯傲山林,落得清凈自在。」

寇仲精神一振道:「他怎樣答你。」

侯希自苦笑道:「所以我說不該問,石師冷哼一聲,隨手拿起那軸假畫,雙目射出冰冷無情的可怕神光,就那麼走啦!」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啞口無言。

好一會寇仲才道:「你石師的行事任我們想破腦袋亦想不出頭緒來。正事要緊,快把假畫拿來。」

侯希白又驚又喜道:「離天亮只有個許時辰,夠時間嗎?」

寇仲笑道:「這是千載一時的良機,李淵抽調大內禁衛去對付李密,韋公公、尤楚紅和獨孤鳳均不在皇定內,所以李淵必把留下的人手集中保護自己的寢宮和嬪妃的宮苑,貢品堂肯定守衛鬆弛,我們選在李淵最意想不到的一刻入宮來個偷龍轉鳳,保證會成功。還不快拿假貨,我們有很多時間嗎?」

徐子陵獨自潛回司徒府,借大的房舍冷清清的,在微茫的晨光下,有種說不出人去樓空的荒寒冷落。

想起剛才偷進唐宮的情境,禁不住為侯希白得到真本如痴如醉的狂喜欣悅。李淵手上的畫是偷回來的,失去是活該,何況他可能永不曉得手上擁有的會是摹本,徐子陵絕不會因他是大唐的皇帝而認為他有特別的擁有權。

今趟三人是駕輕就熟,兼且正如寇仲所料,禁衛集中到皇帝妃嬪居住的寢宮,他們從秘道來,從秘道離開,利用貢品堂的天窗潛進去偷寶,神不知鬼不覺的完成任務。

綰綰的聲音傳入耳內,道:「人家在你的房間哩!」

徐子陵放下推寇仲房門的手,心中泛起奇怪的滋味,移往鄰房,推門入內。

綰綰靜靜坐在一角,美目深注的瞧著他。

徐子陵到她旁坐下,道:「我們決定今晚動手。」

綰綰露出「早知道哩」的神情,淡然道:「寇仲為何不和你在一起?」

徐子陵道:「他在為今晚的行動奔走安排。」

綰綰訝道:「有什麼要安排的,是否直到此刻仍要瞞我?我會懷疑你們合作的誠意。」

徐子陵洒然聳肩道:「我並沒有蓄意隱瞞,只因時機未至,告訴你沒有意思。」

綰綰輕輕聲道:「我曉得寇仲不信任我,徐子陵又如何呢?我想聽你心內的想法。」

徐子陵迎上她的目光,微笑道:「我認為你不會在這情況下出賣我們。不過當有一天你成為陰癸派新一代的主事者,情況將截然不同。因為你不得不為本派的利益著想。」

綰綰緩緩搖頭,滿懷感觸的道:「我永不會成為陰癸派之主,我已失去那種興趣。聖門兩派六道各懷鬼胎,只會壞事而不能成事。我再不想花時間陷往派內無謂由鬥爭去,不想在這方面浪費時間。」

徐子陵愕然道:「那你為何那麼積極對付石之軒,何不找個地方躲起來,過些安樂優悠的日子?」

綰綰平靜的道:「師尊的夢想,我會盡心儘力去完成。我的好勝心不會比你的兄弟小,我會證明給所有人看,聖門最出色的人不是石之軒,而是祝玉妍栽培出來的徒兒。」

徐子陵訝道:「我給弄糊塗了。你憑什麼認為可憑個人之力,完成統一天下的夢想?」

綰綰微笑道:「或者有一天我會告訴你,卻不是現在。閑話休提,寇仲究竟怎樣奔走安排?」

徐子陵道:「他去見歐陽希夷。」

綰綰笑道:「你們果然有點門道,見歐陽希夷有什麼作用?」

徐於陵道:「只有通過歐陽希夷,我們才可動用李淵的力量,把石之軒迫得不能不賴在老巢,而我們則在石之軒唯一的逃路埋伏。當李淵迫得石之軒從秘道逃走,我們對他來個迎頭痛擊,在那特別的環境破他的不死之身。」

綰綰精神大振,笑道:「冤家啊!石之軒究竟躲在那一個狗洞呢?」

寇仲回來時,徐子陵仍坐著發獃,思忖綰綰獨立於聖門之外仍能顛覆天下的計策,結果仍是一無所得。

寇仲劈頭問道:「綰大美人呢?」

徐子陵道:「她聽過今晚的計畫後,決定無論成敗也須立即離開長安,所以完去辦妥某些事,例如把《天魔決》起出來隨身攜帶著,這可是我的猜想。」

寇仲點頭道:「雖不中不遠矣,她該不會蠢得去尋師妹白清兒的晦氣吧?」

徐子陵淡淡道:「她說要放棄陰癸派之主的寶座,你說她對白清兒還有興趣嗎?」

寇仲愕然道:「她在說笑吧?」

徐子陵搖頭道:「我感到她說的是肺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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