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卷 第十二章 信心危機

寇仲和徐子陵在廖南引領下進入橫貫廣場,來到馬兒所在地方,一名禁衛軍頭迎上來。

廖南向他介紹過兩人後道:「這位是御騎長程莫大人,賽場的事歸他負責。」說罷告退離開。

程莫上下打量兩人,笑道:「聽說兩位球技名震太行,曾重挫吐蕃的著名球手。」接著壓低聲音道:「那四個吐蕃球手在這裡曾戰無不勝,豈知回程返國時竟飲恨兩位手上。所以皇上聽得兩位來到長安,立即命人召你們入宮獻技。」

兩人聽得心中發毛,要知唐宮高手如雲,李淵本身既為一閥之主,又深嗜此道,自亦球技了得,竟然在球場上連戰皆北,可推知打馬球不能單靠武功,還要講球技,程莫一番話,登時動搖他們本是十分篤定的信心。

程莫友善的道:「在皇宮打球有這裡的規矩,有人專責唱籌;得一分為一籌,增加一旗,失一籌者拔去一旗,以紅旗記分。記著若皇上進球,你們必須停下高呼萬歲,其他人進球叫好便成。打入三球為一盤,三盤為一局,那時要看皇上心意,或小休片刻,甚或入殿喝酒。」

兩人至此才明白場外紅旗的作用。

程莫指著放在一邊插在木架上近百枝打馬球用的曲棍道:「這批是上等鞠杖,專供外賓使用,兩位可任意選擇。哈!兩位該沒想過會到宮內來打馬球吧?所以沒有把自己的便當帶來。馬兒也任兩位挑選,選妥後我會帶兩位去試場地。」

寇仲忍不住問道:「我們今天擔當那一門子的角色?」

程莫欣然道:「今趟與皇上對賽的是波斯來的王室隊,人選早已定好。你們且在場邊準備,在第一局打完後下場作示範表演,齊王府會派出球技最超卓的兩個人來和兩位作賽。好啦!兩位可開始挑選,我處理一些事後回來領你們去試場地。」

程莫到別處去時,兩人移到鞠杖架旁,寇仲苦笑道:「我的心兒現在卜卜狂跳,怎辦才好呢?看情況觀賽者沒數千也有數百,給千百對眼睛瞧著我們兩個雛兒上場示他娘的范,和上刑場受宰沒大分別。」

徐子陵從架上取起一枝鞠杖,拿在手上試試份量,道:「非常堅固。」

寇仲聞言亦取一根,鞠杖尾端呈半弦月形,繪上艷麗的花紋。嘆道:「這鬼東西要比我的井中月難用。」

徐子陵微笑道:「小子又失去信心哩!這正是大師級的人物和一般武術高手之別。一般高手是只專一技,換過別的兵器就縛手縛腳,發揮不出平時的水準,更兼騎術有限,在賽場上當然比不上專精打馬球的高手。大師級的人物卻有點石成金的本領,什麼井中月、馬球棍拿上手都可發揮得淋漓盡致,加上人馬如一,就算髮明打馬球的也只能食我們馬腳踢起的泥塵。明白嗎?」

寇仲精神大振道:「徐小子教訓得好,我已忽然變成馬球的大師。來!揀件稱手的。」

馬上的寇仲接過程莫拿來的馬球,拿上手只覺輕飄飄的,比拳頭稍細,空心、塗紅漆加彩繒,可想像被鞠杖擊中時在場中衝動的情景。心中不由暗自叫苦,這馬球肯定不易操控。

往徐子陵拋去,他接過後眼中亦露出一閃即逝的駭然之色,可知感受與己相同。

程莫道:「趁賓客尚未入場,兩位可隨意在場上打幾球好熟習場地。」

寇仲那敢獻醜,心忖外行遇上內行,只是把球兒該放何處已可能露底,還是先看李淵打一盤穩妥點。忙道:「皇上未開球,那輪得到我們。我們還是隨便走走踩踩場地便成。」

徐子陵明白他的心意,將馬球拋回給程莫,不待他說話策騎往賽場奔去,布置場地的眾禁衛均露出注意種色。

徐子陵故意賣弄,真氣輸入馬體,加速奔至場沿,然後縱騎躍起,橫過近兩丈的空間,健馬著地時,他半邊身向下俯,以「獨門手法」運杖揮擊,貼地掃過,發出虎虎風聲。

眾禁衛何曾見過如此馬術,齊聲喝采。

後面追來的寇仲信心大增,也躍馬橫空,眼看兩四馬撞在一起,兩騎倏地分開,往兩角旋風般奔去。似飛衝出角線外去,兩馬分別人立而起,仰首長嘶,再憑著地的後足就那麼滴溜溜的轉動馬軀,直至面向場心,前足探前落地,箭矢般馳往場中。

兩人亦不閑著,手上馬棍隨著身體在馬上靈活的前俯後仰或側身等動作,對球場上幻想的球兒橫掃直截,花樣百出,看得場上的禁衛如痴如醉,采聲雷動,叫好不停。

此為兩人擬定的打馬球策略,就是「十成馬術,三成功夫」。人馬如一是跋鋒寒獨創,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無論馬的表現如何出神入化,別人絕不會懷疑到武功上。

他們從一邊奔往另一邊,醉翁之意不在表現馬技,而在對鞠杖的掌握。

兩人在場邊甩蹬下馬,眾禁衛爭先恐後過來伺候。

程莫邊鼓掌邊道:「蔡兄匡兄請過來。」

兩人應聲瞧去,見程莫和十多名御衛正眾星拱月般擁著一個太監在場邊說話,只看程莫對他尊敬的神態,可知此人在宮內很有地位。

這太監中等身材,年紀在五十許間,容貌並不出眾,但衣著極為講究,頭戴黑色飾金花的冠帽,身穿硃色闊袖上衣,青綠色花邊,腰束嵌玉革帶,白裙,腳踏黑白雙間如意履,予人整齊潔凈的感覺,渾身似不著一塵。

兩人趨前施禮問好,倏地心生警兆,感到一陣寒氣滲體侵來。

以寇仲和徐子陵之能亦暗吃一驚,曉得此人已臻隔空試探別人虛實的武學境界,武功可能在李淵之上,忙收斂約束體內真氣。

他們同時想起一個人。

果然程莫恭敬道:「這位是大宮監韋公公,皇上所有事情均由韋公公安排打點。」

兩人心中暗凜,心忖難怪侯希白對他如此忌憚,確是有兩下子。皇宮內卧虎藏龍,像韋公公這種長年伺候皇帝的高手,名雖不顯於江湖,事實上卻不在一般名家派主之下,不由對他特別留神。

韋公公一對眼似乎沒精打采、暗淡無光,不論看什麼都沒半絲變異,像對世上所有事物全然無動於衷,似乎非屬於活人的,只是用來填補眼窩的黑洞。可是眼力高明如徐子陵和寇仲,卻從他眼神的神秘莫測、冷靜不變,瞧破這是基於某種特別的功法,故能把眼神完全斂藏不露,達至真人不露相的至高境界。

韋公公似望非望的掃視兩人,皮笑肉不笑的道:「兩位騎技非常了得,教人大開眼界,待會只要肯盡心儘力有所表現,皇上必有賞賜。」

他說的四句話,聲調剛和他的目光相反,變化多端,由暗啞低沉,變得尖聲尖氣,忽又滯悶下來,若斷若續,其陰陽怪氣保證一聽難忘。

寇仲躬身答道:「我兩兄弟必儘力而為,請韋公公多加提點。」

程莫笑道:「韋公公一向少與宮外人說話,對兩位是另眼相看哩!」

韋公公露出個難得的笑容,淡淡道:「我這作下人的,只是為皇上動了愛才之心,待會皇上見到你們驚人的馬技,肯定會非常開心,就看你們能否把握這機會。」

接著雙目微睜,精芒乍閃倏沒、投往皇城的方向,平靜的道:「第一對賓客來哩!」

兩人別頭瞧去,入目的赫然是李密和王伯當,在一位小官陪同下進入橫貫廣場。心中同時湧起異樣感覺。

從韋公公異乎尋常的眼神反應,可知韋公公心中明白李密到場所為何事,至此可肯定李淵確有除去李密之意。

沒有李淵首肯,李密豈能踏進廣場半步。

韋公公架子極大,再沒興趣與兩人說話,著程莫帶兩人到一旁等候。

繼李密之後,賓客魚貫入場。

不片刻,東西看台座無虛席,鬧哄哄一片,充滿節日的氣氛。

直至此刻,徐子陵和寇仲始明白為何李淵召他們入宮戲技。因為長安的上層社會需要新鮮的刺激,而他兩個外來人剛好給他們提供這方面的享受。不過他們能否下場表演,先要韋公公的法眼認可才成,故此韋公公多一番鼓勵他們盡心儘力,因為若他們表現不夠出色,李淵會失面子,韋公公則肯定受責。

東西兩看台合起來有近千之眾,長安的重臣巨賈,官紳名流帶妻攜兒的前來觀賽,還有李淵的皇親國戚、湊熱鬧的妃嬪成為一個套交情攀關係的場所,吃得開者滿場亂飛,喧鬧笑語,可與年夜宴的熱鬧比擬,只是一在夜晚,一在白天。

貴婦仕女們大部份穿的是流行的胡服,活潑多姿。

座上客他們認識的不少,除李密和王伯當外,沙家上下全體到場。可見他們成功融入長安的社交生活,其他如胡佛、胡小仙、池生春、薛萬徹、馮立本、常何,封德彝、爾文煥、喬公山、興昌隆的卜傑、關中劍派派委主邱文盛、李靖夫婦、裴寂、劉文靜、蕭瑀、獨孤峰、宇文仕及等均有出席,一時不勝枚舉,其況之盛,可以想見。

甲胄鮮明,持戈鞠朝的御林軍在四方列隊。從承天門直抵賽場,鋪上長達數百步的紅地氈,禁衛沿地氈兩旁站崗,以人築成李淵出宮的御道,盡顯大唐的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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