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卷 第三章 飛錢生意

徐子陵漫步於晝夜喧呼、燈火不絕、華車健馬、比肩接踵的北里主街,忽然對寇仲那晚體會到的孤獨有深切的感受。

不知是否因前仆後繼般發生的煩惱,令他的情緒開始低落,他感到主動再非掌握在他們手上。無論是對付石之軒,又或池生春,他們只能被動的等候機會。

置身於長安不夜天的北里,他想起在雲深不知處的師妃喧,想起遠在巴蜀的石青旋,可是這一切他只能默默去忍受,孤獨地一個人承擔思憶的痛苦。這是他內心的秘密,他不會把秘密告訴任何人,包括寇仲在內。

此時有人在他身旁策騎馳過,轉進橫街,徐子陵看到的是他馬上的背影,認出是李密現在長安最親密的頭號手下王伯當,心中一動,收攝心神,跟蹤去也。

池生春親自把寇仲的蔡元勇介紹予席上諸人,入席甫坐下,池生春神態恭敬的向「大仙」胡佛問道:「小仙還未來嗎?」

胡佛微笑地從容道:「這野丫頭很難管教,我這作爹的答不了你的問題。」

他答得風趣,登時惹起鬨笑。

寇仲始知另一空席是予胡小仙的,心中暗贊胡佛的老到,能絲毫不表露心內對池生春的顧忌。

雷九指往寇仲瞧來,皺眉道:「文通在那裡?」

寇仲裝出怯怯的神態,先朝池生春打個眼色,才道:「他遇上相熟的朋友,哈!」

瞧他言不由衷的神態,誰都曉得他在胡謅為匡文通開脫,實情當是開小差。

池生春知機的岔開道:「長安多名勝,司徒兄到過什麼地方遊玩?」

任俊的司徒福榮以他斷斷續續的語調道:「長安有什值得一游的地方呢?」

薛萬徹笑道:「溫大人是席上最有資格回答大老闆問題的人,因為來長安外賓的遊覽節目,都是由他安排的。」

溫彥博洒然笑道:「薛大將軍又來耍我,長安值得去的地方因人而異,對我來說坐在上林苑已心滿意足,不用到別的地方去。」

尹祖文失笑道:「想不到溫大人這麼容易滿足。我的情況有些不同,在上林苑滿足後,還要過對街的明堂窩或六福找些別的滿足。」

他的話語帶雙關,曖昧抵死,又惹起鬨堂大笑。

寇仲輕鬆起來,感受到尹祖文、溫彥博等這些交際老手口角生春,瀟洒野逸的情趣;更重要是薛萬徹終把注意力從他身上移開,顯是沒有對他起疑。

苦無機會開腔的沙成功終掌握到機會,道:「長安多的是可供游賞的園林,例如昌明坊的令寺園,昇平坊的葯園,體祥坊的奉明園。不過若論名氣和規模,則無出於樂游原和曲江池,前者是城內高地,位於昇平坊和新昌坊間,登高望遠,別有一番開拓自由的境況。但論景觀,曲江池仍是長安之最,它位於城東南隅,一半在城內,一半在城外,南北長而東西短,兩岸彎曲,苑殿連綿,樓閣起伏,花卉周環,綠蔭圍繞,加上沿江設置的笑蓉園和杏園,以及沿岸小巧雅緻的曲江亭子,使人幾疑是置身天上而不是人間。」

寇仲首次發覺沙家二少的長處,就是在吃喝玩樂方面絕對不賴。

宋師道往沙成功瞧去,臉上掠過你對我老闆說這些話等若對牛彈琴的神色,恰到好處。

果然任俊知機的道:「長安現在最賺錢的是什麼生意?」

眾皆愕然,心付這大俗儈剛才定是對沙成功的話半句沒聽進耳內去。

池生春哈哈一笑,圓滑的道:「說到做生意,我敢說在座者沒有人及得上司徒兄,所以司徒兄問的該是目前在長安最賺錢的投機生意,對嗎?」

任俊展示出被宋師道和雷九指苦心訓練的成果,點頭道:「池兄確是我的知心人,城市城市,有城必有市,城是由城牆和溝河組成的軍事防禦,保證住民的安全;市是商品交換的場所,代表城內外居民生活所需的經濟活動。沒有城市,生意怎都做不大。」

溫彥博贊道:「司徒兄做生意確有見地,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有生意眼的人最易起家。說來好笑,司徒兄剛才那番話正點出目前長安最賺錢的生意,就是經營船店,這相當於貨棧,只要你在東西兩市又或通衡大街有十來間邸店,可賃予從各地來做生意的人,賺取租金傭金。特別是不遠千里而來的胡人,十來天的租金動則以黃金計算,利潤驚人。」

胡佛笑道:「司徒兄在長安收押回來的物業不在小數,確可想想這門賺快錢的生意。」

寇仲心底開始羨慕徐子陵,眾人說的是他沒有絲毫興趣的話題,不過卻是任俊表現他是司徒福榮的好時機。

任俊擺出專家款兒,道:「邸店是讓人住宿或存貨沽賣的地方,我的想法更進一步,何不經營讓人存錢的邸店,加上飛錢的方便,我做的將是整座城市所有商家的生意。事實上這正是我來長安其中一個目的,這當然須靠座上各位支持,又或大家看看可如何合作。我司徒福榮牙齒當金使,說過的話從沒有不算數的。」

眾皆動容。

寇仲心中叫絕,暗付這必是宋師道的腦袋想出來的,雷九指肯定沒這種智計。

尹祖文正容道:「司徒兄的提議確是精采,可否進一步說明概要。」

任俊侃侃而言道:「其實這是錢莊和錢票的生意,這方面我仍是剛起步。商家在各地奔走賺錢,一旦錢囊脹滿,首先考慮是要把錢放在什麼安全地方?就需要一個能絕對信任的錢莊作長短期的存放。其次是帶著一箱箱的銅錢上路,笨重而不方便,且須雇請保鏢,我的飛錢對他們是一種恩賜。例如把錢放進長安錢莊,可憑錢票在江都兌現後用來買進淮鹽,我們只賺取手續費和傭金。」

胡佛嘆道:「這等若手上長期擁有大量現金,做起什麼事來都方便。」

「爹啊!是什麼都方便哩?」

眾人朝大門瞧去,進來的正是姍姍來遲,艷光四射的胡小仙。

徐子陵翻過後院牆,借夜色和園內樹木掩護,潛往外堂的方向。

王伯當非常狡猾,詐作進入明堂窩,寄放馬匹後隻身從後院翻牆離開,來到離明堂窩不遠水安渠旁一所看似是尋常百姓家的宅院。若非跟蹤他的是徐子陵而是一般庸手,肯定會被他甩掉。

此時宅院沒有半點燈火,但徐子陵超人的靈覺清楚正有十多人分伏院內各處,布下暗哨,宅內外全在嚴密的監視下。

在如此情況下,即使高明如徐子陵亦感有心無力,只能行險一博,趁王伯當敲門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剎那空隙,閃入宅內。過得此關,輕鬆多了。說話聲從中進傳來,徐子陵不敢太過接近,躲在後進一間寢室內,功聚雙耳,竊聽對方的說話。

一把低沉的聲音道:「我們已為密公打通所有關節,密公出關一事該沒問題。」

徐子陵心中一震,認出說話者是京兆聯的老大楊文干。想不到他造李淵的反失敗後,仍膽敢留在長安,難怪宅內外均有人放哨。卻又大惑不解,楊文干為何要助李密?李密怎肯信任他?他們如何會勾結起來?

楊文干又道:「只要能離開長安,我們有辦法保你們安然出關。」

王伯當沉吟片刻,壓低聲音道:「那我就回去和密公商量,看該否於明天早朝時正式向李淵提出來。」

楊文幹道:「千萬勿當眾提出來,若有不識相的大臣反對,會橫生枝節。尤其是天策府的人,必會指秦王正用兵洛陽,任何行動均須押後為由反對此事。一旦有其他人附和,李淵又不想在此非常時期令李世民不快,會弄巧反拙。」

王伯當道:「那隻好由密公私自求見李淵。」

楊文幹道:「李淵未必肯私下接見密公,且必有其他人在,亦不妥當。不過你可放心,明天宮內將有一場馬球比賽,李淵最愛熱鬧,一向歡迎大臣旁觀或參與,我已使人作出安排,密公會在被邀之列。到時密公只要把心愿輕描淡寫的提出來,李淵點頭便成。」

暗裡聽著的徐子陵大感不妥,楊文干應是不安好心。若真的打通所有關節,又得李淵同意的情況下,何須如此偷雞摸狗的。偏是一時間仍看不被楊文乾的用心和目的。

如李淵一日拒絕李密,反沒有問題;假設李淵真的答應,問題將複雜多了。

王伯當感激的道:「今次倘若事成,我們答應過的事,絕不會反悔。」

楊文幹道:「此處你我均不宜久留,一切依約定辦。」

徐子陵的心直沉下去,暗付如若明天仍聯絡不上沉落雁,沉落雁因眷念故主之情,大有可能被敵人算計,陷於萬劫不復之地。

他絕不能容許事情如此發生的。

胡小仙芳駕一到,有如萬綠叢中一點紅,立即注進這男人世界另一種活潑的生機。

表現得最殷勤的是池生春,親自為她拉開座椅,伺候她坐下。

胡小仙頭梳盤龍髻,面飾硃色花鈾,身穿粉綠色緊袖糯衫,紫紅色的披巾,乳白色窄長裙,腳穿尖頭履,盡顯其優美的身形體態。她的美麗雖與商秀珣、師妃喧那級數的美女有一段距離,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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