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卷 第五章 旗開得勝

戰鼓聲中,楊公卿親率三千大軍,從營地開出,迅速注進慈澗西面平原敵寨所在的戰場上,形成與敵方正面對壘的局面。

果如寇仲所料,中軍的羅士信立即揚起旗號,登時鼓號齊鳴,氣氛拉緊,秦叔寶和程咬金兩翼軍同時移動,以車輪輾螳螂的壓倒性優勢兵力,趁楊軍陣腳末穩之際,試探的涌迫而來。

兩軍均以步行的槍盾手作先鋒,箭手居後,然後是機動性強的騎兵,只要步行的兵陣牽制對方的攻擊,騎兵可從任何一方攻襲對方。

現在兩翼齊展攻勢,當迫得楊公卿的三千軍繼續挺進交鋒,羅士信的中軍將正面迎擊,憑優勢的兵力一舉將楊軍擊潰,然後緊咬著敗返營陣的楊軍摧破營壘,直攻慈澗城,說不定就可這麼不費吹灰之力攻陷慈澗。

這誘敵之計是不怕羅土信不入彀的。

此時楊公卿的三千軍在營外立卒伍、定行列、正縱橫,擺出一個前行持戟盾,後行持弓弩的拱月陣,形如彎月,凸出的部份對著對方中軍。除楊公卿和八名將領在馬上指揮,其他全是清一色的步兵,用的是高過人身的大盾牌,盾下方伸出尖錐,可插入士壤三尺之深,加上槍戟箭矢的助守,不怕敵方戰馬的衝擊。

兩軍交戰,致勝因素有四,就是「陣、勢、變、權」四要,而以「陣列」居首。

二人對決,那一方技藝高明,便可取勝。兩軍對壘講求的卻是體合作的力量,倚賴的正是陣法,要做到「出無窮之變,或伏或起,或正或奇,似整不整,似亂不亂。合亦成陣,散亦成陣,行亦成陣,敵固不知我之所以退,抑亦不知我之所以進」,才能把戰的力量發揮出來。

故此在戰場上,憑的非是個人勇力,而看是否乃「有制之兵」,將領的指揮更成勝敗關鍵所在。

楊公卿是身經百戰的名將,一旦同意寇仲的計畫,立即拋開對敵人壓倒性兵力的畏懼,擺出最能應付眼前局面的陣勢,迎戰強頑的敵人。

寇仲和麻常的騎兵趁敵人尚未部署停當的空隙,從營地左右兩側翼營的兩個出口開出,布陣在楊軍兩翼處,形成進可攻退可守,充滿機動性的威脅力,與楊軍的全守勢像日月般互相協調,互相輝映。

寇仲率一千精騎布軍於楊公卿右翼,心神晉入井中月的境界,冷眼瞧著秦軍和程軍的推進和接近。慈澗城上郭善才率的守城軍則準備就緒,投石機和箭弩車嚴陣以待,若楊軍不敵,在有秩序的情況下退返營地,他們將可發揮龐大的支援力量,如若被敵人殺得亂成一團,當然是另一回事。

在這兩方人馬逐漸接近的一刻,戰場的氣氛就像一條繃緊的弓弦,大戰一觸即發。

秦叔寶三人昨晚沒有吹牛皮,唐軍確為一支訓練有素的精兵,只看其推進的陣勢法度,能陣間容陣,隊間容隊,隅落相連,整而不亂,人人步伐一致,生出千軍萬馬推進的氣勢,已足可寒敵之膽。

戰鼓聲中,敵方兩軍推進至二千步的距離。中軍傳出號角聲,顯示羅士信的中軍開始推進,配合秦、程兩軍的迫近,形成對王軍更大的壓力和威脅。

寇仲卻是夷然不懼,自天明前的一個時辰,李世民主力軍陸續抵達,羅士信的先鋒軍於此一個時辰而使動員護駕,防止他們的突襲。

到現在足近三個時辰,不但睡眠不足,辛勤勞苦,且尚末吃早飯。而楊公卿的軍隊雖輪番挖壕設防,但工事在三更前完成,有足夠的休息。現在是以養精蓄銳飽餐之兵,對付對方既疲且餓之旅,只要擋得住他們首輪攻勢,對方鋒銳一失,他寇仲就可趁機佔便宜。

現在是以守代攻,時機至時,會轉為以攻代守,等若由「不攻」變「擊奇」,兵法刀法,實無二致。

鼓聲驟急。

秦程兩軍同聲發喊,由緩步變成急步,隨著鼓聲的節奏,從兩翼殺至,登時風雲色變,戰意橫空。

當兩軍沖至八百多步的距離,號角再起,後方各奔出一隊近二千人的騎兵,繞往外側,從大外檔配合步卒殺來,蹄聲起落,轟傳整個平原,聲勢駭人。

敵陣大後方的李世民主力大軍停止入寨休歇的行動,轉左木寨前的平野布陣,只看高起隨風飄舞的帥旗,便知李世民大駕已臨,為己方兵馬助威。

寇仲仰天長笑,道:「是時候哩!吹號!」

麻常的一千騎兵應號聲往寇仲布兵處馳來,慈澗城則中門大開,降下弔橋,衝出商子守兵,在營內箭樓和壕沿處布防。

喊殺聲加強,擂鼓趨急,敵軍從急步轉為急奔,像兩股潮水般,憑盾牌兵在前掩護,衝鋒陷陣而至。

敵騎則從左右外檔向己陣兩翼衝刺。

慈澗的會戰終拉開戰幔。

經徐子陵以長生氣為玲瓏嬌療傷近一個時辰,玲瓏嬌內傷盡愈,只低聲說句謝謝,接著沉默起來,似有滿懷心事。

徐子陵望向闊羯伏屍處,重創他的是自己,殺他的卻是含恨反擊的玲瓏嬌。大明尊教的人壞事做盡,闊羯是咎由自取,死有餘辜。

此時他對玲瓏嬌的身世已猜到七、八成,知她不願向自己吐露心事,又忍不住心生憐意,問道:「姑娘一向獨來獨往,行蹤隱秘,他們能綴上你很有本事,故姑娘須加倍小心提防他們還有後著。」

玲瓏嬌冷哼道:「他們只因猜到我會去見寇仲,故能伏在營地外等我,下趟他們休想再有這機會。」

接著語調轉為溫和,瞟他一眼道:「我們到樹林內說兩句話好嗎?」

她的語氣帶點請求的意味,徐子陵不忍拂其意,點頭答應。

兩人在密林邊沿各挨一樹坐下,林外炎陽似火,照耀大地,他們卻躲在濃蔭底下,感受林木內清涼濕潤的滋味。

玲瓏嬌打開話匣,卻心不在焉的問道:「為甚麼會這麼巧的?」

徐子陵知她有心事,且在猶豫應否向他透露,口上答道:「我正要去找寇仲,姑娘則是剛見過他,所以會碰個正著。」

玲瓏嬌露出一個心力交瘁惹人憐愛的表情,輕搖螓首道:「這不是巧合,而是冥冥里早註定了,因為娘在另一個世界庇佑我。唉!愛上一個人是否會很辛苦的,愛可以令人很疲累啊!」

徐子陵心中一震,應道:「對這方面我體驗不深,沒有能力為姑娘解答這問題。」

玲瓏嬌朝他美目深注的瞧來,肅容道:「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但只許你一個人知道,不準告訴寇仲。」

徐子陵心中再震,曉得她看上的男子正是寇仲那小子。

苦笑點頭道:「若是有關姑娘的私隱,小弟可否免涉此事?」

玲瓏嬌兩眼微紅,垂下頭去,以蚊蚋般的微細聲音道;「你猜到那人是誰啦!我感到他有點歡喜我,可是縱歡喜又如何?他和宋家小姐有婚約,宋家又一向排斥外族,為此無論我要吃甚麼苦,我絕不能令他為難,損害他的事業。我本還不捨得離開他,但現在王世充指使邪教的叛徒來殺我,我和王世充已一刀兩斷,須立即離開。」

徐子陵聽得目瞪口呆,他尚是首次聽到一位女子吐露心聲,坦言愛上另一男子,更深切感受到她暗戀近乎自虛的矛盾和痛苦!而她是如此嬌俏可愛,不由憐意大生。道:「姑娘怎知是王世充指使人來殺你?」

玲瓏嬌狠狠道:「前天我和王世充大吵一場,我一直當他……唉!我不願說哩!只有他才清楚我在甚麼地方。念在娘的份上,我不和他計較,我很累,只想立即趕回家鄉,再不理任何事。」

接著長身而起,微笑道:「寇仲和你是我見過的漢人中最好的,是真正的英雄好漢。你們要小心大明尊教,聽說他們新一代里終有人練成悟破《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獲封為新一代的原子。你和寇仲已成他們的死敵,以他們一向的行事作風,會千方百計,不擇手段的來害你們。我說了出來舒服多哩!謝謝你!告訴寇仲人家回龜茲啦!」

言罷飄進林內深處。

徐子陵起立叫道:「誰是大尊?」

玲瓏嬌道:「是一個叫修古司都的回紇人,乃偷走波斯明尊教秘典逃來東方的『魔王』哲羅的得意傳人,更是東方邪教第一個勘破智經的人,你們若遇上他,絕不可輕敵大意。」

看著她窈窕嬌小的背影沒進樹林深處,徐子陵頹然坐下,苦戀的滋味,他比任何人更清楚。

領著十多名手下小將從城內策騎馳出,指揮布在營地的大半手下由南翼出口衝出,列盾箭陣迎擊從另一邊衝刺過來的敵騎,今楊公卿可集中全力,應付左右兩路衝鋒而至的敵兵。

羅士信中軍鼓聲一變,不但全軍加速前進,二千騎兵更從後衝出,望著寇仲的騎隊中段切去,若寇仲的騎隊給從中切斷,變成首尾難顧,在敵人多出一倍的強勢兵力下,動輒會全軍覆沒。

雙方各展奇謀,就像高手對壘,憑的不但是武力的強弱,更講誰的戰略較為優勝。

喊殺聲搖撼整個戰場。

楊公卿陣中千箭齊發,掠過長空,飛蝗般漫天遍野的往秦、程兩軍射去。營地餘下的近千守兵把投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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