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卷 第一章 仁義之風

李世民離開後,負責為兩人穿針引線的「多情公子」侯希白匆匆回來,問道:「與秦王談得投契嗎?」

徐子陵點頭道:「他答應全力支持我。」

侯希白在他身旁坐下,細察他的容色訝道:「但為何你的臉色這麼難看,似是心事重重?」

徐子陵不想他因李秀寧的事擔心,道:「沒甚麼,只是想到將來若秦王與寇仲對陣沙場,我……唉!沉落雁是否在長安?」

侯希白笑道:「哈!你說那風流的美人兒,她不但在長安,還單獨和我喝過一次酒。」

接著壓低聲音道:「李家對她夫君李世績還不太信任,怕他眷念與李密舊主之情,所以不許沈美人隨她夫婿出征。」

徐子陵皺眉道:「風流?」

侯希白忙解釋道:「子陵不要誤會,我多情公子雖多情,卻絕不沾惹人家的嬌妻,風流只是指她動人的風韻和灑逸的氣度,令她成為女性中的極品,一個別具獨特風格的美人。大家這麼老的朋友,不怕讓你知道,近年來我對美女的態度有很大的轉變。」

徐子陵奇道:「你竟對漂亮的女性不感興趣?」

侯希白搖手道:「當然不是這樣,只是不像以前總要一親香澤,而是只重觀賞,只有這樣才可保留男女間最動人的神秘感覺。」

接著取出美人摺扇,「霍」的一聲在手上張開,洒脫自然的搖頭晃腦吟哦道:「投懷送抱雖是動人,怎及得上欲拒還迎,欲拒還迎又比不上可望而不可得,得不到和沒有結果的愛戀是最動人的。」

徐子陵不由給勾起對師妃暄的思念,深深感到侯希白的話並非全無道理。

侯希白大發議論道:「這是我從各種不同類型的女子身上體會回來的至理,當你變成她的男人後,她會態度大改,例如變得千依百順,又或斤斤計較。亦因此失去未得到她前相處時彼此有如高手過招、你來我往的樂趣;更失去對方是不可冒瀆侵犯的神秘感覺。哈!你像是沒有聽下去的興趣?」

徐子陵苦笑道:「希白兄的話有很高的趣味性,只是我的心情有問題而己!」

侯希白亳不介懷的改轉話題道:「我使人為你查聽陰顯鶴的影蹤,明天可給你一個確切的答案。今晚我們不若到上林苑探望紀倩,印證她是否陰顯鶴的妹子,順道為徐公子你洗塵。」

徐子陵嚇個一跳,皺眉道:「我以甚麼身分去見她?」

侯希白微笑道:「就用你莫為的身分樣貌吧!你們起出楊公寶藏之後的幾天,長安出現前所未有的混亂,秦王巧妙地『安排』你離開,所以你的身分並未被揭破,只是現在你回來了!」

徐子陵沒好氣道:「這怎麼行?莫為曾與可達志在宮廷的年夜宴此武,萬眾矚目,接著忽然失蹤,誰都猜到莫為若非寇仲就是我徐子陵。」

侯希白聳肩道:「知道又如何?惹莫為等若惹秦王,現時形勢微妙,秦王剛擊退劉武周和突厥的聯軍,明天則出師洛陽。包括李淵在內,一時誰敢招惹他,故最聰明的人都會詐作不知你莫為是誰。李建成有楊文干作反事件,李元吉則遭兵敗之辱,兩人同病相憐只好暫時偃旗息鼓,不敢撩事生非。」

徐子陵仍是搖頭,道:「扮莫為仍是很不妥當,最怕是打草驚蛇,讓池生春警覺,我們將會徒勞無功。」

侯希白不解道:「以我們的實方,又有秦王府的人作後盾,何不索性設伏把他生擒,嚴刑迫供,好好伺候招呼,哪怕池生春不說真話。」

徐子陵道:「雷大哥對香家行事的方式認識最深,據他說香家有套聯絡的方法,就像一個環扣一個環,我們若將其中任何一個環脫下來,連貫的鏈子就會斷掉,這正是他們針對家族內有成員被人迫供而設計的。所以非到無計可施,不宜用這笨方法。」

忽又探手懷內,把既是弓辰春又是莫為的面具戴上。

侯希白訝道:「你不是說不想扮莫為嗎?」

徐子陵微笑道:「我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雷大哥是否留下些易容的剩餘物資?」

侯希白醒悟過來,拍腿道:「妙!那就可使紀倩曉得你是誰,其他人不注意下則沒法認出你來,請稍等片刻。」

侯希白回來時,拿著一副鬍髯,為他黏上笑道:「這是我自家的珍藏,保證沒有人能看破。」

徐子陵淡淡道:「你可知婠美人剛才來找你談心。」

侯希白失聲道:「婠婠?」

徐子陵把與婠婠會面的經過說出,道:「我有個問題問你,如果希白兄不方便說,我不會怪你。」

侯希白奇道:「甚麼事要事先聲明這般嚴重?」

徐子陵道:「蕭銑會否是魔門的人?」

侯希白搖頭道:「我真的不曉得,為何有此猜疑?」

徐子陵道:「由於香玉山與趙德言的關係。你是魔門出身的人,該比我清楚魔門事。」

侯希白思索片晌,肅容道:「你的猜疑不無道理,我們收徒比一般幫派嚴謹千百倍,甚至會不惜盡殺其親人斷其六親,小弟可能正是這樣一個受害者。不過蕭銑乃梁朝遺胄,本身該非魔門中人,香貴則很難說,否則香玉山不會忽然變成趙德言的徒弟,可是香貴兒子成群,該不是魔門直屬的人。」

又道:「若香家是魔門中人,或其中某左道的旁支,最有可能是滅情道,因為此派專攻陰陽採補媚惑女性之道。只要我們細查池生春的生活方式,或可尋出蛛絲馬跡。」

徐子陵精神一振道:「希白兄的提議非常管用。」起立道:「我想到六福兜個轉,看看會否湊巧碰上紀倩,那比到青樓找她妥當點,你亦不會被我牽連。」

由於心神恍惚,他竟弄錯紀倩要拜之為賭林師傅的是「雍秦」而非「弓辰春」。

寇仲走出都督府,剛入城的竇建德正和劉黑闥在馬上說話,只好硬著頭皮朝他們舉步。心忖若老竇堅持不肯放人,自己該怎麼辦?

竇、劉兩人見他現身,停止交談,目光落在他臉上。包圍都督府的竇軍達上萬之眾,卻是人人屏息靜氣,嚴陣以待,像一根繃緊的弓弦。

城內各處火勢已被撲滅,只余水氣輕煙裊裊上升,提醒人們適才攻城曾發生的激烈戰鬥。

寇仲走到竇建德馬前,振起精神,道:「竇爺可否容我說句話?」

竇建德哈哈笑道:「當然可以!」甩蹬下馬,劉黑闥和左右知機的往四外移開,好讓兩人密談。

寇仲移到竇建德身旁,苦笑道:「我有一個不情之請,萬望竇爺答應。」

竇建德微笑道:「想不到小仲是這般風流多情的人,聽黑闥說李秀寧是你的初戀情人,教人意想不到。」

寇仲嘆道:「甚麼初戀情人?只是一廂情願的單戀死症,為此我可對李家任何人狠下心腸,她卻是唯一例外。」

竇建德從容道:「我們是自家人,有甚麼不可以開心見誠地說的?今趟能攻陷黎陽,小仲功勞居首,是否想我把李秀寧、李神通等通通放掉?」

寇仲愕然道:「沒有問題嗎?」

竇建德探手摟著寇仲肩頭,朝大街往東門一方走去,他看著手下紛紛讓路,啞然失笑道:「我竇建德出身於山東武城農村,隨清河高士達在高雞泊起義,承高爺看得起我,交由我指揮義軍,以七千裝備不齊的義軍,擊敗隋將郭絢的過萬精兵,確立我竇建德之威名。後來高爺為隋朝名將楊義臣所殺,我只得百餘人倉皇逃走,此後辛苦經營,到今天不但降服徐圓朗、滅宇文化及,更攻陷黎陽,憑的是甚麼?就是『仁義』兩個字。對隋朝降將,願留下來的都推心重用,不願留下的任他自由來去。每次攻城掠地所得都均分給手下將士,自己則清茶淡飯,與士卒同生死共甘苦。攻陷黎陽前我還向你說善待降人,難道現在立即反口?人無信不立,何況是少帥的心愿。」

接著轉頭向手下暍道:「把李神通帶來,要客客氣氣。」

手下領命去了。

寇仲心中湧起感激。比起王世充,竇建德真是個人才。

竇建德立定,放開搭在寇仲肩頭的手,雙目閃閃生威,沉聲道:「今趟我們傷亡雖重,該仍有餘力西攻虎牢,讓王世充大吃一驚,小仲可肯助我?」

寇仲才是真正的大吃一驚,失聲道:「什麼?此事萬萬不可,虎牢乃洛陽東方重鎮,王世充必救之地,若我們不能在數天內攻陷虎牢,將被虎牢守軍和王世充的援軍前後夾擊。這些還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是李世民會趁虛而入,一旦重奪黎陽,我們將後無退路,竇爺請三思。」

竇建德哈哈笑道:「只要你肯助我,我們可以雷霆萬鈞之勢,突襲虎牢,如不成功,可在王軍抵達前退回黎陽;如若成功,王世充在李閥大軍威脅下,只有向我稱臣一途。」

寇仲首次發覺竇建德的弱點,就是因從未遇過像李世民那種勁敵,近來又連戰皆捷,致生出驕縱的心態。嘆道:「要攻陷虎牢,必須先取它附近三城的管州、汴州和滎陽,如此繁複的軍事行動,不可能在王世充大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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