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卷 第九章 邪王本色

徐子陵離開小河,登岸續行,整個人有煥然一新的感覺。

沒有一種經驗比潛泳水中,更有回歸大自然的感覺,適才他在絕對的鬆弛下,進入深沉而清醒的半睡眠狀態,思維意識仍在活動,身體卻處於休息的情況,體內真氣如日月運行,周遊流轉,先天氣由左右湧泉穴分別涌注,左熱右寒,陰陽調和,令他內傷立即大有起色。

迎著清寒的夜風,他雖衣衫濕透,並沒有寒冷的感覺,且由於催氣療傷,水氣被蒸發,當鏡泊湖林區在望時,他的衣衫已經乾爽。

雖連番遇挫,致傷上加傷,但卻能令他的療傷心法更上一層樓,將卧禪推至新的境界。

更隱隱感到自吸取邪帝舍利的精華後,到此刻才徹底地與體內真氣融合。

他不敢去想師妃暄,怕會因而心浮氣躁,只決定抵達邪帝舍利的位置,再作打算。

徐子陵穿林而過,心忖這豈非是位於湖旁鏡泊亭的位置?

自然而然地他朝昨夜與師妃暄和寇仲暗裡遠遠監視鏡泊亭時的高大樹摸去。

驀地師妃暄盤膝於大樹枝幹上的倩影入眼帘,這仙子回首往他瞧來,秀眉輕蹙,不用說話,徐子陵清楚體會出她「你這人哪!為何仍要趕來呢?」的心意。

徐子陵喜出望外,又大惑不解。

寇仲和可達志仍保持最快速度的衝刺,怕的是深末桓的飛雲弓。

寇仲拔出井中月,向可達志長笑道:「殺一個歸本,殺一雙有賺,這生意划算啊!」

可達志回頭一瞥,露出不解神色。

寇仲亦感到有異,原來深末桓那方面的戰士紛紛勒馬,弄得馬兒嘶啼仰身,情況混亂。

兩人停下步來,另一邊的騎士漫野衝來,看清楚點,寇仲一震道:「是我的兄弟古納台的人。」

一把聲音傳來道:「少帥別來無恙!」

寇仲聞聲大喜道:「老跋你究竟到哪裡去哩!害得我們瞎擔心了好幾天。」

領頭者除別勒古納台、不古納台,尚有多時不知蹤影的跋鋒寒。

五百多名戰士旋風般馳來,扇形散開,與深末桓一方結陣的三百多名戰士成對峙之局,強弱之勢,清楚分明。

寇仲和可達志絕處逄生,執回兩條小命,自是欣喜莫名。跋鋒寒和古納台兄弟馳至兩人身前,三人目光灼灼的打量可達志,寇仲連忙引介。

跋鋒寒躍下馬來,以古納台兄弟聽得懂的突厥話哈哈笑道:「見面勝過聞名,任我跋鋒寒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你兩人為何會走在一塊。不過此事遲些再告訴我,處置深末桓比這更重要。」

識英雄重英雄,雖是敵友難分,別勒古納台兄弟對可達志仍表現得很友善。

可達志對跋鋒寒特別注意,道:「有機會定要領教跋兄的斬玄劍。」

跋鋒寒微笑道:「那小弟將求之不得。不過劍再非斬玄,已易名為偷天。」

移到寇仲旁,歡喜的摟著他肩頭道:「你這小子真命大,我們守在這裡並非因曉得你會給人追殺,而是準備伏擊和截劫老拜那批弓矢,交給我的事,小弟定會給你辦妥。」

接著雙目殺機大盛,投往約千步外的敵陣,沉聲道:「今趟該用甚麼戰術,才可殺敵人一個片甲不留呢?」

別勒古納台皺眉道:「我們雖比對方多上二百多人,大勝可期。可是深末桓最擅遁逃,若給他逃進樹林,極可能落得功虧一簣。」

寇仲內察體內傷勢,發覺已回覆六、七成功力,傷口亦大致癒合,心中大喜,暗忖這飛馳療傷之法,肯定是由自己所創得的曠古絕今的療傷奇功,道:「小弟有個提議,包保深末桓不會拒絕,但問題是只能殺死深末桓,卻要放過其他人。」

可達志一震道:「這怎麼行,深末桓非是只懂繡花的娘兒,你又內傷未愈,太冒險哩!」

跋寒愕然望向寇仲,道:「誰能傷你?小陵呢?」

寇仲笑道:「此事說來話長,遲此再向你老哥稟報。」

轉向古納台兄弟道:「我若代你們只把深末桓幹掉,可有異議?」

別勒古納台道:「只要能幹掉他便成,其他人無足輕重,木玲一向不能服眾,不會有甚麼作為,但……」

寇仲打斷他道:「不用擔心,我似是蠢得把寶貴生命甘心獻給深末桓的人嗎?」

先拍拍可達志肩頭,著他安心,始踏前三步大喝過去以突厥話道:「深末桓,有膽與我寇仲單打獨鬥一場嗎?」

緊凝的沉默,好一會後,深末桓的聲音傳過來道:「寇仲你是在找死嗎?哈!這樣的狡計我也有得出賣,你不過想纏著我後,再揮軍進擊。哼!休想我會中計,有種的就放馬過來,大家明刀明槍對陣,看誰更為強硬。」

寇仲暗罵一聲「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哈哈笑道:「這麼說,你是打定主意落荒而逃。又或教手下為你送死,自己卻逃之夭夭。」

深末桓怒道:「我豈是這種人?」

別勒古納台幫腔喝道:「既然如此,你就和少帥決一死戰,假如勝的是你深末桓,我以袓宗之靈立誓,日出前任你逃跑,絕不干預。」

原野上一片沉默,只有夜風呼呼作響,雙方人馬靜待深末桓的反應。

寇仲卻是不愁深末桓不答應。深末桓比任何人更清楚他傷勢的嚴重,此正是取他寇仲之命的千載一時良機,且又可全軍安然撤走,有甚麼比這更划算的。

深末桓和身旁的木玲交頭接耳一番後,果然大喝回來道:「你寇仲既然不想活,我就成全你。」

雙方戰士同時吶喊,一時殺氣凝聚,決戰的氣氛籠罩草原。

只要有仙子在旁,就像能離開這充滿仇殺氣氛的殘酷現實,抵達仙界的洞天福地。

往亭子方向看去,祝玉妍赫然背著他們面湖安坐,凝然不動。馬吉營地一方不見燈火,顯是這大胖子已倉惶撤離。

徐子陵糊塗起來,亦放下心事,因她們顯然尚未遇上石之軒。

師妃暄在他湊近時柔聲道:「寇仲呢?」

徐子陵道:「他去尋深末桓的晦氣,並不曉得我會到這裡來。」

師妃暄秀眉輕蹙道:「你怎曉得要到這裡來?」

徐子陵道:「我感應到舍利的邪氣。」

師妃暄的眉頭皺得更深,訝道:「難道祝後在騙我,她說一直感應不到舍利的所在。」

徐子陵一呆道:「竟有此事。不過我亦只曾在某一剎那感應到舍利,之後也再沒有感應。」

師妃暄沉吟片晌,輕嘆道:「我忽然有很不祥的預感。」

徐子陵問道:「你們為何會在這裡?」

師妃暄道:「我找到祝後,她收到石之軒的便條,約她今晚二更在此解決他們間的恩怨。啊!來哩!」

徐子陵定神瞧去,一條小船緩緩朝鏡泊亭劃來,高昂瀟瀟的石之軒立在艇尾,輕鬆的搖動船櫓,唱道:「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斗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驅車策馬,遊戲宛與洛。」

徐子陵聽得發獃,石之軒不是要殺祝玉妍嗎?為何卻似來赴情人的約會?

祝玉妍紋風不動,似對駕舟而來的石之軒視如不見,對他充滿荒涼味道的歌聲亦充耳不聞。

深末桓一身夜行裝,手提他的蛇形槍,大步踏出,來到兩陣對壘正中間的位置,朝寇仲以突厥話大喝道:「寇小子滾出來受死!」

跋鋒寒等來到寇仲左右兩旁,可達志湊近寇仲低聲道:「這傢伙信心十足,你得小心點。」

跋鋒寒訝道:「可達志你何時變成寇仲的朋友或兄弟?」

古納台兄弟亦露出注意神色,顯然對此大惑不解。

可達志嘆道:「此事真是一言難盡,不過我們敵對的立場尚未改變,除非少帥肯歸順大汗。」

寇仲卻在凝望五百步外的深末桓,不放過他任何微小的動作及任何不起眼的表情,沉聲道:「若我十刀內殺不掉他,你們立即揮軍進擊,同時設法救我的小命。」

不古納台失聲道:「十刀,少帥有把握在十刀內宰掉他?少帥勿要輕視此人,他的蛇矛名震戈壁,否則亦不會縱橫多年,無人能制。」

跋鋒寒微笑道:「我賭寇仲八刀內可把他幹掉,誰敢和我賭。」

可達志苦笑道:「若是受傷前的寇仲,我絕不敢和你賭,現在卻是不想賭,因為不希望嬴。」

寇仲深吸一口氣,淡淡道:「那就八刀吧!倘不成功,你們還是不用來救我為佳,因為這會令我的心志不夠堅定,他娘的!讓你們看看甚麼是寇仲壓箱底的本領吧!」

昂然舉步。

看著他的背影,大草原上聲名最著名的四大年輕高手,均露出尊敬的神色,寇仲的氣度確令人心折。

深末桓只是中等身材,臉容陰鷙,予人冷狠無情的感覺。雙目則神采飛揚,閃閃有神,在窄長的臉孔上,份外懾人,是那種長期縱橫得意的人。

寇仲卻是有苦自己知,他因曾誇下海口,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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