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卷 第十章 冤家路窄

寇仲溜進朱雀大街,冒雨朝外賓館舉步走去,街上行人大減,各式雨具則洋洋大觀,檐篷下擠滿避雨的人,酒館食店均告客滿,又是另一番情景。

寇仲胸口的創傷仍隱隱作痛,幸好體內受損的經脈經調理後處於迅速的復元中。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不由暗抹一把冷汗。

杜興是半個契丹人,與同是契丹人的呼延金理應關係密切,而呼延金則曉得他們和越克篷的關係,假若自己這樣摸上門去找越克蓬,很可能避不過杜興的耳目。

自己剛才半句不提越克蓬,杜興已或生疑,現在他寇仲又匆匆往找越克蓬,杜興定想到他是另有圖謀,那今晚的計中之計將不會奏效。

想到這裡,轉進橫街。

杜興有千萬個殺他和徐子陵的理由,首先若八萬張羊皮是他和許開山劫去的,怕兩人追究,遂來個先下手為強。其次更重要的是,杜興和許開山怕兩人支持荊抗將他們逐離山海關,假若徐子陵猜測無誤,杜興並不曉得許開山在大明尊教的身份,那杜興和許開山便是各懷鬼胎。而安樂幫慘案則是許開山瞞著杜興乾的,為的是被安樂幫幫主發現許開山在大明尊教的身份。

兜兜轉轉下,他們的思路雖曾誤入歧途,最後仍是回到最先的結論去。

只有在杜興和許開山的包庇下,狼盜始能橫行無忌,行蹤如謎。亦只有像許開山這樣的財勢,才能收買安樂幫的副幫主舒丁泰。後者在飲馬驛被騷娘子殺死滅口,正因舒丁泰曉得許開山是安樂幫慘案的幕後主使者。

一理通百理明,想不到與杜興一席話這麼有用。

但這仍是一場大賭。

他們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去斷定杜興今晚會與呼延金勾結來害他們,假若錯的是他們,而杜興是無辜的,那今晚不但殺不到深未桓,還會開罪杜興和可達志。

看準左右無人,寇仲從懷裡掏出「神醫莫一心」的面具,戴到臉上,接著轉進一間成衣店,出來時搖身變成另一個人。

聖光寺的禪室內,寧靜平和,與世隔絕。

大雨下個不休,打在瓦頂瀝累成無數臨時小瀑布,嘩啦啦的沿瓦面凹坑傾瀉而下。

雖有傘防雨,徐子陵仍濕掉半邊身子,在傷重之後,份外有簫條落難的感覺。可是面對師妃暄的仙容,所有這一切都變得無關重要。

今趟是他起床後第三次見仙子。

師妃暄坐在他旁,細審他的臉容,訝道:「子陵是否受傷?」

徐子陵點頭道:「還差點丟命。」扼要的把今早遇刺的事說出來。

師妃暄叫他把手舉起,溫柔的把纖指搭在他的腕脈處,徐子陵心中湧起無限溫馨時,她駭然道:「你真的傷得很重,短時間內不可與人動手。」

又皺眉道:「寇仲到那裡去?我現在立即和你去尋他。否則若被深悉你們傷勢的敵人截著,將非常危險。」

徐子陵很想說若寇仲被宰,李世民不是少去最大的勁敵嗎?但此時當然不會說出如此大殺風景的話,還感激師妃暄對他們兄弟的關心,微笑道:「我們正在玩一個虛虛實實的遊戲,以膽博膽,至少到此刻仍屬成功,所以能安坐於此。」

師妃暄嗔怪的橫他一眼,精純無匹的真氣從指尖輸入,助他行氣療傷,語氣卻非常平靜,淡然自若的道:「若寇仲的傷勢和你接近,你兩人根本沒資格玩任何遊戲,寇仲想逞強,你該勸阻而不是附和他。」

徐子陵道:「這叫置諸於死地而後生。我們今晚有兩個目標,無論如何艱難,必須設法完成,就是殺死深未桓和石之軒。」

師妃暄沒好氣道:「你們最應該做的是躲起來好好休息,石之軒的事由妃暄和祝後去辦。」

徐子陵堅決的搖頭道:「妃暄放心,受傷有受傷的打法,我們必須一出手就教石之軒逃不掉,否則將是白費心機,且永遠失去圍剿石之軒的機會。」

師妃暄訝道:「我不明白,你們在現今的情況下,如何應付石之軒這種魔功蓋世的高手。」

徐子陵道:「時間不容我作詳盡解釋,簡言之是我和寇仲有一套自創的聯手奇術,重傷至此仍可威脅石之軒。我想請妃暄去聯絡祝玉妍,告訴她今晚的情形,令大家能互相配合。大事要緊,妃暄必須信任我們。」

師妃暄嘆道:「你們總愛做些出人意表的事。好吧,今晚有甚麼情況?」

徐子陵將杜興、可達志、保未桓、呼延金、韓朝安、伏難陀等人的事,包括前因後果、他和寇仲的猜想判斷,無有遺漏的說出來,然後道:「今晚即使我們不能成功誅除深未桓,至少可以證明杜興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師妃暄淡淡道:「倘若敵人在你們赴宴前進行刺殺,你們不單妙計成空,還要賠上性命。」

徐子陵愕然道:「我們真糊塗,竟沒想過這可能性。」

師妃暄微笑道:「人家旁觀者清嘛。唉!你這人哪,真叫人擔心。」

徐子陵感到她源源不絕輸入腕脈內的真氣令他渾身舒泰,大幅減去數處傷口的痛楚,更激發起體內竅穴的潛力,耳鼓則響起她關切和嗔怪的仙音,幾疑不知人間何世,一時心神皆醉,道:「我此時的腦袋似乎不大靈光,妃暄你說我們該怎辦才好。」

師妃暄道:「這要看杜興是否真的與呼延金等人私通勾結,若情況果真如此,除非能有百分百把握在你們踏進宮門時設伏殺死,否則自以將計就計為上策。」

徐子陵點頭表示明白,杜興的將計就計,是以人假冒深未桓以飛雲弓射箭,將可達志引入歧途,然後杜興這個中間聯絡人再把兩人誘往絕地,布下另一妙局加以撲殺。由於兩人傷勢未愈,兼之猝不及防,故必無倖免。

師妃暄續道:「只要你們赴宴時,露出全神戒備的狀態,例如分散而行,那敵人將不會舍易取難,作不必要的冒險。所以我並不大擔心這方面,令人憂慮的是你們的計中計全建立在假設上,如果其中任何一個假設乃自以為是的失誤,將會弄出大岔子。」

徐子陵愛憐的審視她用心思索的動人神態,苦笑道:「所以我要來請妃暄破例的出手去管管這凡塵的鬥爭仇殺。」

師妃暄輕嘆道:「妃暄不得不再多一個假設,如若可達志奉有頡利密令,借故與你們親近,事實卻是與杜興娘狽為好,務要置你們於死地,事後則諉過深未桓等人身上,使突利不能追究頡利,那就算我肯出手,亦是白賠,因為敵人中將有趙德言、墩欲谷等高手在內,敵我雙方實力大過懸殊。當然,問題仍在你們傷勢太嚴重,一旦被困,沒能力突圍逃走。」

徐子陵肯定的道:「可達志該不會是這種卑鄙之徒,而且昨晚我們偷聽趙德言等和周老嘆夫婦的對話,頡利暫時確無意對付我們,所以迫馬吉想辦法從拜紫亭處討回八萬張羊皮,以歸還大小姐。」

師妃暄白他一眼道:「你陵少尚未告訴妃暄這件事嘛!」

師妃暄嬌嗔的神態逗人至極點,徐子陵湧起把她摟入懷內的衝動,只是不敢唐突佳人,惟有壓下此念,微笑道:「對不起,是小弟的疏忽。哈!妃暄竟喚我作陵少,聽起來既新鮮又刺激。」

師妃暄嫣然一笑,再橫他一眼,垂下蟯首,輕輕的道:「知道嗎?徐子陵你知道嗎?我對你的戒心愈來愈薄弱哩!」

徐子陵心中一盪,愕然道:「你直至這刻仍對小弟有戒心?」

師妃暄回覆淡若止水的神情,微聳香肩道:「我怎曉得你是否說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呢?言歸正傳,你想妃暄在那方面幫忙?唉!此事必須和祝後仔細商量,看如何配合,使不致錯失除去石之軒的良機。」

徐子陵微笑道:「我先要弄清楚甚麼是說是一套,做是另一套的指責。在妃暄心中,我難道竟是個言行不一致的人?」

師妃暄「噗嗤」嬌笑道:「陵少息怒。我只是在找下台階,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你今日已是第三趟來找妃暄,我生出戒心不是好應該嗎?妃暄真的很喜歡見你,和你閑話聊天,可是又怕難持正覺,使多年刻苦修行,付諸流水。妃暄已達《慈航劍典》所載『心有靈犀』的境界,對一般人的感覺份外通靈敏銳,可是若遇上歡喜的人,也特別危險。妃暄已說得非常坦白,因為不忍瞞你,更因對你信任,希望你能體會妃暄的心境。」

接著幽幽一嘆,續道:「妃暄絕不能重蹈秀心師叔的覆轍,被迫脫離師門,那將是對敝齋最嚴重的打擊,更有負師尊對妃暄的期望,徐子陵你明白嗎?」

徐子陵感動的道:「我很感激妃暄說這番話的恩賜,會令我一生回味無窮。妃暄請放心,我絕不是說一套做又一套的人。但究竟甚麼才算是『劍心通明』的境界?為何不能與男女愛戀兼容?」

師妃暄神色靜若止水,柔聲道:「就是『看破』兩宇真訣,在劍術上,不但可看破敵人,更能看破自己,無有遺漏,圓通自在;在修行上,則是看破生命和所有事物的假象,直柢真如。那是一種甚麼境界?臻柢甚麼層次,時到自知。妃暄仍未能看破對子陵你的歡喜眷戀,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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