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卷 第一章 隔牆有耳

那有美女伴隨左右的,竟是一直沒有任何音訊,生死難卜的段玉成。

當年雙龍幫立幫不久,寇仲、徐子陵偕同從幫內眾兄弟精挑細選出來的段玉成、包志復、石介、麻貴四人運鹽北上,途中變故迭生,最後包志復、石介、麻貴被上官龍害死,段玉成則突圍而去,自此不知所蹤,怎想得到會在塞外這充滿漢土風情的異地與他重逢。

寇仲正要撲上去和段玉成相認,給徐子陵扯得退進橫巷,耳中響起徐子陵的聲音道:「這兩個回紇女很邪門不宜輕舉妄動。」

寇仲留意看段玉成身旁的年青回紇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寶氣,眉眼間風情萬種,顧盼生姿,果如徐子陵所言,絕非良家婦女,且是一流的武林高手。

別人在打量她們,她們亦打量途人,不但不怕男性放肆的目光,還不住在馬背上交頭接耳,似是對街上好看的男子評頭品足。幸好沒朝他們的方向瞧來。

寇仲呆瞪段玉成在眼前策馬而過,口齒艱澀的道:「我的娘,這是什麼一回事?我們是否仍在做夢?」

徐子陵盯著段玉成逐漸遠去的軒昂背影,壓低聲音道:「你去找管平,我去看玉成在什麼地方落腳,然後回住處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動,如何?」

寇仲吁出一口氣道:「小心點!如果我沒有猜錯,此兩姝該是大明尊教的人。祝玉妍不是說過上官龍是大明尊教的人嗎?希望玉成沒有背叛我們。唉!怎會是這樣的?」

徐子陵安慰他輕拍他肩頭兩下,閃出小巷,追段玉成三騎去。

寇仲從巷子另一端離開。

寇仲抵外賓館,正要從後牆潛人,竟見到管平從後門溜出來,面容蒼白難看,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該尚未從跋鋒寒昨晚的迫供手法回覆過來,不由心中苦笑。看來只好放過他,否則再一次對他用刑,說不定會令他受不起一命嗚呼,那他寇仲就罪孽深重?好奇心又起,這傢伙在身體如此虛弱的情況下,仍要溜到什麼地方去?

管平顯是怕被人跟蹤,左顧右盼,寇仲忙避到一棵大樹後,待管平穿出橫巷,混入大街的車馬人流中,才追在後方,順道替管平查看是否有人在跟蹤他。

自懂事以來,寇促和徐子陵像不停在玩著一個尋寶的遊戲,做小扒手時,尋的是別人囊內銀兩,成為年青一代出類拔萃的高手後,尋的卻是和氏壁、楊公寶藏,至乎皇帝寶座那樣的瑰寶。

現在追在管平身後,他也有尋寶的感覺,他究竟要去見誰?

會否是「天竺狂僧」伏難陀?

只看此人能輕易破解跋鋒寒擺明向他示威挑戰的封穴閉脈手法,可知此人非同小可,絕非易與之輩。

管平忽然鑽進朱雀大街靠東的一間雜貨店去。

寇仲得意一笑,功聚雙耳,立時把管平的足音鎖定,大街上其他所有足音輪聲蹄響全給隔絕,不能分毫影響他高度集中的聽覺。

管平的足音變成他靈覺上遁去的一幕,就像在千萬幻影中掌握到敵人劍鋒所在。

管平從鋪後穿出。

寇仲暗呼狡猾,轉入橫巷,切入與朱雀大街平行的另一大街,管平的背影再次出現前方,轉進一間食店去,寇仲差些失諸交臂。

寇仲心中叫絕,若有人穿過鋪子尾隨追來,大有可能被管平撇甩。

來到食店外,有兩個人蹲在一邊下棋,另外尚有幾個圍觀者,寇仲湊前去詐作觀棋,暗裡運足耳力,竊聽管平在店內的所有動靜。

一把蒼老的聲音道:「你的面色為何這麼難看?」

寇仲心中一震,為何這把聲音如此耳熟,偏又想不起是誰?

徐子陵坐在東市主街一個露天茶水攤子所設的桌子旁,凝望斜對街段玉成和兩個回紇女子進入的羊皮批發店的入門處。

龍泉有東市而無西市,但市況的熱鬧,媲美長安,主街人頭涌誦,牛騾馬車往來不絕,喧鬧震天,充滿生氣。

忽然他感到被人注視,然後那人朝他走來,坐在他旁。

徐子陵看也不看,沉聲道:「祝宗主別來無恙。」

祝玉妍嬌媚的聲音響起,訝道:「子陵並沒有回頭張望,我走過來的路線,更是你雙目餘光難及之處,為何你卻曉得是我?」

徐子陵道:「每個人自有其特別的氣息,所以晚輩曉得是祝宗主。」

祝玉妍淡淡道:「我早運功收斂全身毛孔,不讓氣息外泄,這解釋分明是敷衍搪塞。」

徐子陵回過頭來,祝玉妍回覆漢裝,仍是臉覆重紗,縱使在光天化日的鬧市中與她同桌而坐,仍感到其詭異神秘的特質。路人紛紛對她投以好奇的目光,她卻是視若無睹。

徐子陵皺眉道,「這麼說,該是我因對祝宗主心靈感應下生出的感覺,就像看到遠處的美食,雖不能直接嗅到香氣,卻因記憶而像嗅到香氣的樣子。」

祝玉妍透過覆紗凝望他,似是設法看通他心靈有異於常人的稟賦,好半晌才柔聲道:「你是個很坦誠的人,我歡喜坦誠的人。」

徐子陵當然不會誤會她的歡喜指的是男女之情。祝玉妍雖駐顏有術,仍能保持青春煥發的外相。事實上她卻屬寧道奇、石之軒、岳山那一輩的人,飽閱世情,歷盡滄桑,足可作他的祖母有餘。

目光又回到那所羊皮店,深吸一口氣問道:「我可否請教祝宗主一個問題?」

祝玉妍帶點嬌嗲的柔聲道:「問吧?我們仍是戰友,對嗎?」

徐子陵點首作答,道:「祝宗主因何要卷進爭天下的游渦去?」

祝玉妍幽幽一嘆道:「子陵為何不拿同樣的問題去質詢師妃暄?」

徐子陵別頭朝她瞧去,聳肩道:「因為我明白她為何要這樣做,她並沒有隱瞞。」

祝玉妍淡淡道:「好吧!這並非什麼了不起的秘密,說給你知又何妨。對所有魔門的人來說,無論是兩派六道,我們追求的就是十卷《天魔策》,只有把十卷集齊,始有可能進窺魔道之極,至乎修成最高的『道心種魔』大法。」

徐子陵動容道:「晚輩明白啦!祝宗主之所以要爭天下。就是要統一魔道,使《天魔策》十卷歸一,完成魔門的夢想。」

祝玉妍沉聲道:「爭天下就等若跟以慈航靜齋為首的武林作正面交鋒,那一方的人能佔得上風,另一方就要找地方躲起來,變成外道。自漢代以來,我們在這鬥爭上—直處於下風。現在你該明白石之軒因何要覆滅大隋吧!」

徐子陵道:「可是祝宗主有否為萬民著想過?」

祝玉妍輕曬道:「這是否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不論任何人登上帝座,亦不得不為子民謀幸福,否則他的位子就坐不穩,歷史早有明鑒。你以為我們魔門的人當上皇帝,就必定會殘暴不仁嗎?這想法實在太幼稚。我們魔門推祟的是真情真性,鄙視的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侈言孔孟佛道的偽君子。幸好子陵不是這種人,否則我絕不會與你多說半句話。」

徐子陵尷尬的同意道:「多謝祝宗主指點,不過像李世民之流,確與你們在本質上有很大的分異。」

祝玉妍嬌笑道:「分異?什麼分異?他殺的人比我們少嗎?一天他不掉轉槍頭對付父兄,他休想能坐上帝位。爭天下者誰不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自漢武以來,我們受盡排擠迫害,若無非常手段,如何生存下去?」

徐子陵苦笑道:「我又明白啦!」

祝玉妍輕柔欣悅的道:「你肯說這句話,我已非常中聽。」

徐子陵目下重投羊皮店,淡談道:「祝宗主與大明尊教是什麼關係?」

祝玉妍道:「到現在仍是合作的關係,不過這合作完全建基在利益之上。當年我從你手上救回上官龍,只是覆行這合作的精神。」

徐子陵沉聲道:「榮姣姣是否大明尊教的人?」

祝玉妍嬌笑道:「給你猜個正著。」

徐子陵想不到祝玉妍如此輕易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回過頭來目光灼灼地審視重紗之內的絕世玉容,訝道:「祝宗主是否不再打算和大明尊教合作下去?」

祝玉妍聲調轉寒,緩緩道:「目下對我最重要的事,就是殺死石之軒,其他的均為次要。」

徐子陵皺眉道:「大明尊教與石之軒有什麼關係?」

祝玉妍答道:「沒有任何關係。但若大明尊教能在中土落地生根,宣揚教義,終有一天會成我們兩派六道的另一大患。事實上他們的手早伸進中原,只是不被覺察而已!」

徐子陵想起騷娘子和烈暇,心知祝玉妍說的絕非虛語,順口問道:「大明尊教有什麼厲害人物?」

祝玉妍道:「大明尊教由大尊、善母和五明子領導,我只曾與善母莎芳有一面之緣,她精修鎮教秘典《娑布羅干》中的《藥王經》和《光明經》,武功不在我之下,且精於用毒。只是這個人,已夠你應付。」

徐子陵倒抽一口涼氣,以祝玉妍的身份地位,說出來的這番話誰敢忽視。善母莎芳之上還有個大尊,那他的武功豈非能與宋缺、寧道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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