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卷 第四章 捨身救友

前方戰士一聲此喝,車隊應聲止步,挨坐在騾車內的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均知發生了不尋常的事。

今早天剛亮起程,到現在只趕得個把時辰的路,若非遇上特別的事,不該停下來。他們不敢下車看個究竟,怕攔路的是墩欲谷—方的人。跋鋒寒行功正在最關鍵的階段,任何驚擾可能令他難競全功,所以兩人份外小心。

不片刻越克蓬來到車尾,寇仲揭開蓬布,問道:「什麼事?」

越克蓬臉色凝重的道:「前方以三根長木杆分別掛著三個剛斬下來的血淋淋的狼頭,那是契丹呼延金威懾大草原的標記『血狼印』,見狼頭者若不立刻把所有財貨留在狼桿旁,他們會把對方殺得一個不留。」

寇仲皺眉道:「通常他們會在何時下手?」

越克蓬道:「很難說。有時他們會立即動手,又或待你擔驚受怕多天後,忽然殺來。」

徐子陵道:「蓬兄有何打算?」

越克蓬道:「想不到甫進燕原,就給呼延金綴上,現有隻好提高警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寇仲和徐子陵均心叫不妙,在草原上無險可守,又要照顧跋鋒寒和大批賀禮,只要對方來個千來二幹人,四方八面的攻來,他們該怎辦才好?

寇仲把心一橫,道:「我們到外面去駕御騾車,發現時好方便反擊。」

車隊繼續上路,寇仲和徐子陵以三匹寶貝馬兒換掉騾子,坐到馬車御者的位置,駕車隨隊前進,經過三個高掛桿上猙獰可怖又可憐的狼頭,以兩人膽色仍有怵目驚心的不安感覺。

徐子陵取了送予跋鋒寒的亡月弓,把所有箭矢隨身攜帶,作好戰鬥的準備。

燕原仍是那麼嫩綠迷人,但車隊的氣氛已變成另一個樣子,這批從車師不遠千里到龍泉復仇的死士,人在高度戒備的狀態下,再無先前輕鬆寫意的神氣。

燕河出現前方,蜿蜒而去,越克蓬命令車隊靠河而行,減去敵人從北方攻來的可能性。漫漫原野,除野生動物外,不見人蹤。這並不能稍安眾人之心,契丹的呼延金,室韋的深末桓和高麗的韓朝安,分別為大草原上惡名最著的三股馬賊,向以來去如風、神出鬼沒令人聞之喪膽,誰都不曉得他們會在何時何地突然出現。

寇仲苦笑道:「想我兩兄弟會有這麼一天,竟像待屠的羔羊般提心弔膽的在等侯大限的來臨。若可跟呼延金來場單打獨鬥,小弟折壽十年也心甘情願。」

徐子陵遙望前方,沉聲道:「我們只能見步行步,這會是赫連堡後最艱難的—場硬仗,若真箇抵擋不住,只有放棄財物,奪路逃走,待老跋醒來再找呼延金算帳。」

經過無驚無險、但每人內心都是波濤洶湧的兩個時辰後,車隊再次停下。

領先的越克蓬策騎奔到踞坐馬車上的兩人旁,道:「前方有密林阻道,我們是該提早紮營,還是趁尚有兩時辰的陽光繼續趕路?」

前方一片密林沿河生長,地勢開始起伏不平,在這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的情況下,越克蓬對這片敵人能藏身的密林望而生畏,是可以理解的。

寇仲斷然道:「敵人遲早要來,且早來好過遲來,若我是呼延金,必不會在今晚我們背河可倚、嚴陣以待的時候來襲。而我們則要枕戈待旦,沒覺好睡硬提一晚,到明早仍要面對現時進退兩難的困境。」

越克蓬道:「說得有道理,我們索性避開這個林區,連夜通過丘陵地帶,說不定可把敵人擺脫。」

徐子陵搖頭道:「呼延金應在密林內。」

越克蓬一呆道:「徐兄怎能這麼肯定。」

寇仲不想費舌解釋徐子陵有過人的靈覺,道:「因為那是最佳伏擊我們的地方,深悉此區的呼延金當然不會錯過。」

越克蓬豪氣忽起,哈哈笑道:「來就來吧!我要教呼金曉得,我們車師人絕非好欺負的。」

策馬沿隊而馳,以車師話下達命令,激勵手下士卒,當他回到隊首,車隊偏離燕河,繞道往前。

寇仲向徐子陵道:「蓬兄確是個人才,心地又好,我們怎都要設法保住他的命。」

徐子陵嘆道:「你保住他的命亦沒用,假若人貨兩失,他怎樣回去向國王交待,還不如殉職戰死得光光榮榮。」

寇仲皺眉道:「有什麼兩全其美之法,既可保住人,可不用損失財物?」

徐子陵苦笑道:「希望來的只有數百人,我們就先來一個反撲,斬下呼延金的狗頭。」

太陽降至西邊地平上,鋪紅綴綠的大草原蒙上一層淡紅的霞彩,和風吹拂,像一幅刺繡風景的帛卷,內中卻是危機四伏。

一片無涯無際的寂靜瀰漫眼前廣闊的天地,左方綠林連天,前路丘陵波紋般起伏延長,零星的樹木點綴其間。

兩人苦思不得善法時,蹄聲驟起,左方密林中衝出數之不盡、頭扎黑巾、身披戰甲的契丹馬賊,漫山遍野地從半里外殺來,喊殺震天。幸而這邊廂早有準備,立即結車為環形陣,戰士躲在車後,彎弓搭箭,護著另一邊的駱駝。

忽然前方亦殺聲喧天,一隊馬賊從丘陵後現身,分作兩股,一股直攻隊頭,另一股繞擊右側,眾人立陷三面受敵的劣局。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我的娘!他們最少有三千人。」

這一仗如何能打?

即使寇仲和徐子陵能殺出重圍,跋鋒寒、越克蓬所有人都要完蛋。

看敵人驚天動地的駭人攻勢,越克蓬等人人臉上血色退盡,他們面對的再不只是一股兇殘的馬賊,而是可傾國滅族的大軍。憑他們區區百數人的勢力,只能是螳臂擋車。

契丹馬賊不住迫近。

寇仲忽然大喝道:「蓬兄!立即撤退,龍泉再見。」

一鞭擊出,三匹馬吃痛衝出車陣,斜斜沖往敵人兵力最薄弱的東北角去,正是從密林和丘陵衝來的敵人中間位置。

當連徐子陵亦像越克蓬般以為寇仲不講義氣、自行落荒逃走時,寇仲大喝道:「陵少!五採石!」

徐子陵醒悟過來,騰身而起翻上車頂,叫道:「你去把貨物扔掉!」

寇仲道:「來不及啦!」兩手各抓起一筒箭,背在背上,朝前撲去,落在帶頭拉車的千里夢上,一手張弓另一手取箭,連珠般朝兩邊的敵人射去。

徐子陵立在顛簸疾行的馬車上,穩如泰山的以兩指捏著五採石,高舉頭上,暗守不動根本印,以真言的方法大喝突厥話道:「寇仲、徐子陵在此,誰敢來奪我們的五採石!」

寇仲此人急智生的妙計確是不愁呼延金不來。

首先寇仲在中原曾大敗契丹另一大酋摩會的兒子窟哥,斬殺以百計的契丹人,與契丹族結下深仇。其次五採石乃契丹人從靺鞨人手上搶來保管多年,成為勝利榮辱的象徵,意義重大,絕不容重落靺鞨人手上。更何拜紫亭得石後將更能名正言順成為靺鞨諸族的君主。

相比之下,吐魯番諸國的賀禮只是一件小事。

所謂事有輕重緩急之分,呼延金並不曉得馬車有個不能移動的跋鋒寒,只知若讓兩人殺出重圍,落荒而去,再把他們截著將是難比登天。且白晝時間無多,黑夜即臨。

果然敵陣中大喝之聲傳來,發出命令。兩人雖聽不懂契丹話,但只看敵騎全體掉轉馬頭往他們追來,便知已成功了一半,餘下的一半就是如何殺出重圍,再擺脫敵人。

這是近乎不可能的事。

無論干里夢三匹良馬如何神駿,在急趕一天路後,兼拖著裝滿半車的布帛,怎都快不過在馬背上長大的契丹馬賊。

可是兩人再無別的選擇。

徐子陵一個翻滾,靈如猿猴般從車尾翻進車內,跋鋒寒正安然酣睡,茫不知兩人正面對生死關頭。

徐子陵抓起一匹布,待要擲出車外以減輕馬兒負擔,忽然心中一動,兩手抖開長達兩丈的野麻布。

馬車正逆風而行,兩丈長的麻布在車尾飄出,仿如馬車忽然長出一條大尾巴,被風拂得狂飛亂擺,「拂拂」作響。

此時左方的敵騎潮水般湧來,徐子陵運勁放送,長布像一堵牆般橫掃草原,剛好把衝來的五騎連人帶馬罩個正著,立時人仰馬翻,累得後面的來騎紛紛失蹄,撞到一塊了。

徐子陵生出希望,心忖這戰術豈非一舉兩得,既可卻敵又可減重,忙依法施馬,麻布戰術迅速開展。

一邊控制馬車一邊殺敵的寇仲在前方也忙個不亦乎。

雙方都在與時間競賽,看究竟是契丹馬賦能先一步合攏,截斷馬車的去路,還是馬車能在敵人合攏堵截前從缺口逃出去。

假若寇伸手上的不是滅日弓,威力強勁,敵人肯定可以沖近,射殺三匹良馬,達到目的。

寇仲哈哈一笑,馬車偏離左方的敵人,控著千里夢靠近本從丘陵區衝來,現變為由右前方斜斜殺至的隊尾兵力薄弱處衝去,勁箭不斷射出,狠下心不射人而射馬。戰馬紛紛傾翻倒跌,後面收勢不及的來騎紛紛被絆倒,連鎖反應下敵騎立時陣勢大亂,難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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