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卷 第六章 邪王再現

跨過門檻,三人彷佛進入另一天地,成真那從街上看去毫不起眼的屋宅,事實上佔地頗廣,首先是以夯土為牆、土坯起卷式屋頂的打鐵工場,制馬刀為主,工具設備一應俱存,於此可窺見統萬城打鐵業的興盛。

成真見寇仲和徐子陵趣味盎然的審視土坯平頂屋的質料架構,道:「這種夯土在這裡非常普遍,取之不竭,黏性特強,容易脫水成型,最大優點是隔熱性能良好,冬暖夏涼。」

兩人很想問赫連勃勃是否每起一屋,不是殺起屋的匠人就是殺測試牆身堅固度的兵士,不過想起此問將會大煞風景,只好按下不提。

跋鋒寒隨手取起一把製成的馬刀,問道:「鐵料是否從附近採回來的?」

成真答道:「鐵料主要由黑水部的鐵弗由供應,所以在這裡干打鐵的,都要看他的指示行事。」

穿過工場的後門,是天井院落,上蓋天棚,種植葡萄,下開水井,充滿生活的氣息。

接著是內進的起居室、牆面用木模壓印圖案花紋,牆掛毛毯作裝飾,鋪葦席,設地炕、灶台,土牆置壁龕,外掛色彩華麗的帷簾,對寇仲和徐子陵來說,充滿異國的情調。

最後是膳廚、馬廄、茅廁、窖藏、客舍等附屬建築。

成真髮妻早逝,有五子兩女,孫子成群,女兒早出嫁,五子中三子娶妻,仍依俗例住在父親家中,繼承父業。

對他們這三個客人都非常熱情,招呼周到,充分表現出塞外民族的好客作風。

一頓晚膳在熱鬧的氣氛下進行,出席者只限家內成年的男性,賓主盡歡。

席間寇仲和徐子陵大開耳界,聽到不少有關塞外諸族的奇風異俗。

例如奚族的婚娶習俗,在徵得雙方家長同意後,新婿先把新娘「偷」走,之後新郎與新娘同到女家生活,到新娘懷孕,夫婦才回歸男家。寇仲以他日趨圓熟的突厥話問跋鋒寒道:「你們突厥人有否這偷新娘的風俗?」

跋鋒寒道:「我們比較像你們漢人,即請人做媒向女方親,議定需若干牲畜為聘禮。」

成真的大兒子木克忽生感觸,嘆道:「我們之所以不遠千里的遷到統萬來,正是要躲避你突厥人,不願被擄去作奴隸。」

跋鋒寒訝道:「統萬雖非突厥直接管轄的屬土,但仍在東突厥的勢力範圍內,恐仍非樂土。」

成真道:「突利和頡利作風不同,突利對領地內各民族一向寬容,不像頡利般動輒搶掠擄劫,而統萬處於突利的領地內,所以各民族都能和平相處,少有大規模的衝突。」

木克介面道:「所以統萬的人都希望突利能擊退頡利,不過突利現在的處境頗為不妙,一邊是頡利實力比他雄厚的大軍壓境,另一邊則是栗末的立國,令他左右受敵,形勢於他不利,我們只能求地神保佑他。」

跋鋒寒沉默下去。

徐子陵糊塗起來,問道:「在這廣闊無際的草原曠漠之地,九成以上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如何釐定國界或領地?」

成真答道:「有實力的民族,各自佔據隨季候轉移的大小牧場,以河湖為分界線,弱小的民族若要共用牧場,須按人口向牧場的主子進貢,像統萬每年都要向突利獻上兵器箭矢,等若繳稅。」

寇仲抓頭道:「草原這麼大,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如何分出勝負?」

跋鋒寒道:「大草原的戰爭與你們中土的攻城掠地戰大不相同,打的是殺人和搶掠的消耗戰。例如在你們大隋仁壽年間,突厥的阿勿思力俟南侵當時歸附隋室的啟民可汗,一次就搶走牲畜二十餘萬頭,令啟民可汗無力反擊,而對方則勢力驟盛,繼續其殺人放火行徑,當然不在話下。在突厥,只有死在戰場上的人才受尊重,還可在墓地旁立石為記,生前一人者立一石,有些人立石以千百塊計。」

木克道:「還有是擄走別族的年輕男女為奴隸,迫他們從事生產,以支持戰爭。」

徐子陵苦笑道:「這樣以戰養戰,不要也罷!難怪頡利每次寇邊,除殺人放火外,還大量掠奪我們漢人子女,原來是這種草原消耗戰的延續。」

寇仲沉聲道:「這恰是頡利的不足處,善攻掠而不善守成,故才要倚賴漢人走狗為他們打頭陣。」

跋鋒寒道:「現在有趙德言作頡利的軍師,情況有可能改變過來,所以若頡利擊垮突利,不但大草原各民族首當其衝,苦不堪言,你們漢人亦將永無寧日。」

成真舉杯道:「夜啦!明天我們再聊過。」

三人被安置在後宅的客舍住宿,其布上有如一個泥土製成的平頂帳幕,席地安寢,他們仍未有睡意,坐地挨牆說話。

寇仲道:「我們該怎辦呢?在這裡困等祝妖婦的消息,不知要苦待至何時。」

跋鋒寒道:「我們就以三日為限,等不到祝妖婦的話,立即動程去找馬吉,說不定仍來得及。」

寇仲道:「真奇怪,石之軒既到過赫連堡,為何對統萬卻過門不入。更令人難解的是他該荒野逃竄,而不應到像統萬這種人口密集的地方來。」

跋鋒寒道:「唯一的解釋是石之軒擺脫不掉祝妖婦的糾纏,所以回頭反噬,甚至曾和祝妖婦交手。祝妖婦因獨力不足以纏死他作與敵偕亡之舉,被迫向我們低聲下氣求援。」

寇仲見徐子陵一言不發,往他瞧去道:「陵少是否再有感應?」

徐子陵壓低聲音道:「鋒寒兄猜得不錯,石之軒終失去耐性,決意全力反擊。」

兩人大訝,問他憑甚麼如此肯定。

徐子陵虎目閃閃生輝,道:「早前晚宴和你們剛才說話時,我先後兩次感應到舍利的邪氣,雖似有如無,卻非常清晰。」

跋鋒寒大喜道:「就憑陵少的超常靈覺,我們今晚把他挖出來腰斬了事。」

徐子陵搖頭道:「我找不到他,因為舍利並不在他身上,先前晚膳時的感應,我還以為是錯覺,至適才始敢肯定。」

兩人恍然。

石之軒因把舍利隨身攜帶多時,不知不覺間染上舍利的死邪之氣,故雖把舍利另藏秘處,身染的邪氣仍使徐子陵生出感應,更由此判斷他將要進行反擊。

兩次潛到近處,擺明是想踩清楚形勢後再對他們施行突襲。

跋鋒寒伸個懶腰,笑道:「睡吧!」

兩人會意,吹熄羊皮燈,倒頭裝睡,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在寂靜的暗黑里,三人調息運氣,蓄勢以待。

石之軒若要出手,必選此夜,因三人長途跋涉後身疲力累,在一個安全的環境下特別睡得熟。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睡在中間的徐子陵在被下推兩人,表示再次感應到石之軒身帶的舍利邪氣。

三人把身體的狀況保持不變,因為任何改變,包括呼吸、心跳至乎脈博躍動的進度,會惹起石之軒的驚覺。

對一般人來說,這是絕不可能的事,但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實乃當今塞內外最出類拔萃的後起之秀,自然輕易就能辦到。

他們沒有聽到半絲聲息,純憑高手的直覺,清晰無誤的掌握到石之軒從膳房的平頂閃落地面,迫近至向著馬廄一方院落的漏窗外,瞥上一眼,即轉身靠牆背貼而立。

三人把雜念全排出腦海心湖之外,萬里通明地靜待事態發展。從來都是不擇手段的石之軒究竟會用哪種手段對他對付他們?

石之軒剎那後立在客舍的木門外,即使非是親眼目睹,三人仍強烈感到他迅如鬼魅的駭人速度。

幻魔身法,果是不同凡響。

在他的全盛時期,不死印法配合幻魔身法,天下根本沒有人能奈何他。

四大聖僧力足勝他,偏是沒法把他制服留下。

如今他們能夠辦到嗎?石之軒無聲無息地一掌拍在門上。

堅厚的木門像一張彈指即破的薄紙般脆弱得不受力地化成漫室碎片,這魔門最可怕的高手右手同時擲出三把匕首,電射往三人頸項的咽喉要害,狠辣至極點。

三張薄被旋風般揚起,卷向匕首。

石之軒渾體劇震,顯示他對三人的早有預備非常震驚,他不退反進,一個旋身,嵌往跋鋒寒和徐子陵以內力振起的兩張薄被間去。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室內暗黑里,井中月在寇仲手上亮起來,從他的角度瞧去,視線遭被遮擋,故看不到石之軒,更難施以猛擊,不由暗呼厲害,但仍人隨刀走,井中月有若靈蛇似的彎彎地擊往薄被後的超級高手。

徐子陵和跋鋒寒自知已給這高明得不能再高明的勁敵搶佔先手,暗嘆一聲,分往左右移開。

徐子陵兩手鮮花盛放般變化出千百種的印法,令人完全掌握不到他的意圖,亦難以釐定最佳的進擊方法,構成完美的防守。

跋鋒寒稍退即進,斬玄劍往石之軒疾射而去。

雙方都是全力出手,絕無留手餘地。

石之軒冷選一聲,往門口退去,跋鋒寒和寇仲立時擊空。

三人均為之倒抽一口涼氣,這根本是沒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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