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卷 第四章 棄堡之盟

三人馳離綠州,同是踏足黃沙,心情與先前絕對是天淵之別。

首先是令他們寢食難安的獵鷹被箭射中左翼,悲鳴而去,使他們回覆自由自在。

其次是馬兒飽食歇足,加上輸入真氣,變得生龍活虎,使他們大增把敵人拋離甩掉的本錢,在這場你追我逐的虛耗戰中佔盡上風。

此時離天明尚有半個時辰,寇仲忽然哈哈笑道:「我們定是天生要被人窮追猛打的命運,在關內如是,來到塞外亦如是。」

跋鋒寒減緩馬速,微笑道:「少帥不知自己是多麼幸運,頡利一向算無遺策,少有失手,今趟勞師動眾,更冒被突利攻襲之險,仍是白費時間與心思,丟人現眼。只此足令少帥立時揚名塞外,任誰都不敢對少帥掉以輕心。」

徐子陵苦笑道:「但我們追討羊皮一事卻要泡湯,最糟是明明被杜興和許開山出賣,他們仍可把責任推個一乾二淨,不能找他們算賬。」

寇仲恨得牙痒痒的道:「這兩個傢伙太可惡啦!」

跋鋒寒領著兩人馳上一座小丘,勒馬停定,環目四觀,欣然道:「兩位大哥請放心,小弟現在比這以前任何一刻,更有把握把大小姐的八萬張羊皮追回來,雖然可能非是原來的羊皮,總之有入要負上全責賠給我們,除非他不想活命。」

寇仲一呆道:「你想找馬吉算賬?」

跋鋒寒雙目殺機大盛,冷然道:「馬吉甘心作頡利的走狗幫凶,當然要為八萬張羊皮負上全責。」

徐子陵訝道:「你不是說過馬吉行蹤飄忽,居無定所嗎?該到哪裡找他?」

跋鋒寒唇角逸出一絲笑意,道:「這叫走得和尚走不了廟,小弟恰好曉得馬吉洗贓的秘密工場設在哪裡,每趟在燕原集交易後,他會親自督師把贓物送回工場,由手下匠人改頭換面,再脫早出售。來吧!我們就先一步到那裡去、恭候馬吉的大駕,今次縱有天王老子都再不敢為他撐腰說話。」

徐子陵勒馬叫停。

寇仲和跋鋒寒任馬兒衝到十多丈外,勒馬掉頭回來。

經過三天兼程趕路,不但把頡利遠遠甩掉,還離開小戈壁,抵達那兀江西岸的大草原。

遼闊的高原上空,發亮的銀白色雲團閑適地自由飄浮,傘子般遮擋著午後的春陽,造成雲移蔭動的草原奇觀。湖水反映陽光,寶石似的閃閃生輝。

長風徐來,拂人衣襟。

寇仲來到徐子陵旁,道:「什麼事?」

徐子陵閉上眼睛,指著遠方道:「舍利到那邊去哩!」

跋鋒寒精神大振,道:「石之軒?」

徐於陵睜開虎目,點頭道:「那感覺微不可察,可見石之軒是在頗長的一段時間前路經此處。」

寇帥道:「往那邊走是什麼地方?」

跋鋒寒搖頭道:「我從沒到過那一區,現在我們必須作出選擇,究竟是石之軒還是馬吉。」

寇仲頭痛的道:「若錯過今趟機會,是否仍可找到馬吉。」

跋鋒寒道:「肯定是非常困難,卻非沒有可能,他怎都是有跡可尋的。」

寇仲斷然道:「那就暫且放過馬吉,先幹掉石之軒再辦其他事。」

跋鋒寒思索道:「真奇怪!石之軒究竟在躲避什麼?竟要到那麼僻遠的地方去?」

寇仲道:「會否是陰癸派的人?」

徐子陵吁出一口氣道:「感覺又消失哩!希望可以在黃昏前追上他,走吧!」

遠方塵頭大起,一隊由十多頭載貨駱駝和百多騎士組成的團隊,橫過草原而來。

跋鋒寒凝視觀察半晌,道:「是大食國來的商人,你們稍待片刻,小弟過去問路。」言罷策騎馳去。

寇仲和徐子陵趁機下馬讓馬兒稍息,追蹤石之軒近十天後,跋鋒寒這頭識途老馬亦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徐子陵對舍利的感應若斷若續,此刻又再感應不到石之軒所在。

寇仲苦笑道:「石之軒這老狐狸真不簡單,來到塞外仍這般厲害,教我們摸不著他的屁股。」

徐子陵道:「他採取的是迂迴曲折的路線,確像一心要撇掉某個緊追在身後大敵的樣子,有誰能令他如此害怕?失去金環真夫婦的幫助,師妃暄該沒法跟來,而師妃暄也沒資洛令石之軒如此害怕。」

寇仲皺眉道:「此正是令小弟大惑難解的地方,金環真夫婦只能在百里的範圍內對舍利生出感應,在這一望無際的平野,只要跑快點即可逸出百里的範圍,即使有金環真夫婦之助,陰癸派仍沒可能深入數千里的直追到這裡來。」

此時跋鋒寒問路完畢,奔回來笑道:「你們可知前方有些什麼東西?」

寇仲夷然道:「你不說出來,我們這對初抵貴境的小子如何曉得?」

跋鋒寒欣然道:「我是多此一問。從這裡朝西走兩天,將到達黑水南岸赫赫有名的統萬城,意即『統一天下,君臨萬邦』,可非一般逐水草遷移的部落可比。」

寇仲訝道:「竟有如此地方?」

跋鋒寒道:「你們漢人該對建設此城的赫連勃勃耳熟能詳,因他在晉朝時建立北朝十六國之一的夏國,更乘晉室內亂領軍南下,攻克長安,自立為帝。赫連勃勃乃史上有名暴君,曾堆砌人頭號曰骷髏台,對手下亦是極端殘忍,動輒剜眼割唇鉤舌斬首,結果只傳一代,就給北魏滅掉。」

寇仲道:「石之軒會否到統萬城去?」

跋鋒寒道:「這要看我們的運氣,現時作主的是靺鞨黑水部的鐵弗由,已無復建城時的盛況。」

徐子陵道:「好吧!我們就到統萬城碰碰運氣。」

談笑聲中,三人朝茫茫原野繼續漫長的旅程。

鐮刀似的下弦殘月,掛在西邊天上。

策騎緩行,日夜不停的急趕三百多里路後,他們均有點失落,因為徐子陵感應不到邪帝舍利。

跋鋒寒仰首觀天,道:「若我所料不差,日出前會有場雨。」

徐子陵訝道:「天氣不是很好嗎?鋒寒兄憑什麼推測會下雨?」

跋鋒寒道:「在大草原生活的人都有—套預測天氣的方法,不懂者會非常吃虧。子陵看看天上面的雲是否狀如棉絮,離地特高,且空氣中水分充足。所謂棉花雲、雨快臨。這判斷該有八成準繩。」

寇仲大喜道:「這預測天氣的方法對行軍非常管用,快說來聽聽。」

跋鋒寒傲然道:「我的測天術在大草原不排第—亦可排第二。其術可大分為三部分,就是望雲、察風、觀物。若能把三者合在一起作推測,可達十拿九穩的地步。」

徐子陵亦大感有趣,道:「少時常聽老人家說什麼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大概就是這類積累經驗而來觀天術吧。」

跋鋒寒道:「就讓我們從望雲入手,從其形狀、分溯移動和變化,分辯出何謂魚鱗天,鯉魚斑,又或炮台雲,筋布雲,對這些有了認識,包保少帥回到中土與人爭霸時,不但是料敵如神的統帥,更是測天的高手。」

寇仲長笑道,「僅只是得此秘術,小弟已感不虛此行。」

徐子陵超指前方道:「那是什麼?」

兩人循他指示瞧去,莽莽草原遠處,—座小山丘上,屹立著—座堡壘般的建築物,分作三層,最高層是聳峙堡上的高台。

跋鋒寒精神大振道:「那定是統萬城南面的赫連堡,我們有避雨的地方哩!」

寇仲猶豫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堡內的人會歡迎我們三個不速之客嗎?」

跋鋒寒笑道:「它只是座荒廢十多年的破堡!我們趁機好好休息,明天才入統萬城。」

話猶未已,天上風雲變色,大雨欲來。

跋鋒寒摧馬前進,大笑道:「少帥該對我的測天術信個十足了吧!」

兩人佩服得五體役地,策騎追去。

雄據丘頂的白色城堡像幽靈般俯瞰大地,對照頭灑下的大雨似是完全無動於衷,對自身因日久失修致既殘且缺的軀體毫不在乎。

三人冒雨來到門不成門的入口前,大呼痛快。

跋鋒寒仰面任由雨水洗滌,微笑道:「兩位可知這座小堡壘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建造出來的?」

寇仲哈哈笑道:「正要請教。」

跋鋒寒嘆道:「赫連堡的堅固在草原上是非常著名的。建造的方法是以一種特別的泥土,摻和牛羊之血層層鋪築,再堆柴燒烤。每築好—層,赫連勃勃就命兵士以大鐵鏈錐之。如錐入一寸,即殺築牆者,如錐不入,改殺兵士。兩位可以想像,如此築出來的堡壘,是否其堅可以礪刀斧?」

寇仲倒吸一口涼氣道:「我的娘!是否整座統萬城都是這麼建出來的?」

「少帥猜個正著。」

三人同時劇震,不能相信地望進破門裡古堡內只可容數十人的黑暗空間去。

大雨愈下愈急,打在堡壘牆上,發出響亮的清音。

寇仲雙目殺機大盛,卻從容道:「原來是祝宗主觀臨,這該叫有緣千里能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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