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卷 第六章 孤劍獨行

說話的是那師爺模樣的中年文士,負手身後,慢條斯理的離開設在走廊的桌子,來到三人身後,先繞著三個人打個轉,最後停在寇仲和徐子陵前,斜眼瞧著寇仲,又瞧瞧徐子陵,露出一個陰惻惻不懷好意的笑容,冷哼道:「本人項元化。人稱師爺化,專負責北馬幫的賬目往來,就以兩錠足兩的金子買下兩位兄台的馬兒,騷娘子你最好不要干涉我們北馬幫的買賣。」

青姑低笑道:「管賬的果然好眼光。」

師爺化別頭狠狠瞪青姑一眼,卻沒有發作,再向兩人道:「兩位兄台不要受人影響,我北馬幫真金白銀的交易,誰都要給點面子我們。」

他說話時嘴部動作表情特別誇張,兩撇鬍鬚隨著嘴形上下竄動,頗為滑稽惹笑。

寇仲聳肩道:「多少錢也不賣。」

師爺化雙目凶芒大盛,沉聲道:「我再說一遍,究竟賣還是不賣。」

呂公子和那清秀少女都露出不屑神色,顯是不值師爺化所為。

北馬幫那桌有人暴喝道:「我們項師爺看上你們的馬兒,不知是你們多大的光榮,有我們北馬幫照拂你們,在北疆打橫來行也不怕。出來行走江湖,不外求財求平安,兄弟得識相點。」

寇仲微笑道:「下賣。」

師爺化點頭道:「好。」說罷掉頭往自己那桌走回去,但誰都曉得他不會罷休,且必是不但要馬,連人亦不肯放過。

騷娘子低罵道:「真討厭。」又堆起笑向三人道:「進去再說吧,奴家會為你們想辦法。」

任俊低聲道:「我留在外面。」

寇仲知他怕北馬幫的人強行奪馬,點頭道:「記著不要害怕。」

任俊點頭應是,照拂馬兒去了。

寇仲和徐子陵在眾目注視下,隨騷娘子進入主樓,竟是個寬敞可放上幾十張大圓桌的飯堂,主樓後院是個大花園,乃著名的飲馬溫泉所在地,不規則的天然溫池熱氣騰升,煙霧瀰漫,立時把布置簡樸的飯堂提升為仙界福地。

煙霧裡隱見一道人影卓立不動。此人身形修長高瘦,背掛長劍,說不出的孤單高傲,彷似仙境里的人。

飯堂只一桌坐有客人,當然是騾道人,伏案大嚼,旁若無人。

七名立在一旁無所事事的夥計見老闆娘親陪客人進來,懶懶的過來招呼。

騾道人像此時才曉得有客人到,回頭看來見到兩人,哈哈笑道:「獨嚼無味,快過來陪貧道。老闆娘的羊肉包子確是不同凡響,還有珍藏的鴻茅酒,理氣益肺、滋陰補腎、益氣安神、平肝健睥,好處說之不盡。」

騷娘子笑罵道:「誰用你來宣揚奴家的好處?兩位公子一試便知。」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直搖頭,騷娘子說話總是語帶相關,不離男女之事。

一番擾攘後,兩人終於在騾道人一桌坐下,騷娘子親自為三人斟酒,邊笑道:「兩位公子高姓大名,尚未請教。」

寇仲答道:「我叫傅雄,他叫傅傑,是堂兄弟,外面的小俊是我們的保鏢。」

舉盂試嘗一口,皺眉道:「這麼苦的?」

騾道人捧腹道:「這叫良藥苦口嘛?這擺明是藥酒來。」

騷娘子風情萬種的在騾道人另一邊坐下,嬌聲嬌氣的道:「騾道人你可要為兩位公子想想辦法,北馬幫的師爺化硬要買他們的駿馬,你老人家須為他們出頭。」

騾道人兜兩人一眼,笑道:「是非只因多開口,煩惱皆困強出頭。若貪道法眼無差,兩位小兄弟自有應付的方法。」

騷娘子一呆道:「原來兩位是真人不露相的高手。奴家見你們沒有隨身兵器,讓人為你們白擔心。」

寇仲道:「我們只習過點三腳貓拳腳,真正的高手是小俊。」

「說謊。」四人同感愕然,往內院溫泉池所在瞧去,那瘦高的劍士從煙霧裡走出來,目光閃閃的打量兩人,神情嚴峻而不客氣。

此人臉孔跟他身形般窄長無肉,臉頰顯得凹下去,鼻長肩薄,眉毛和眼睛間的距離比常人大,容色陰冷,似乎自出娘胎後就從未笑過,本該像弔死鬼多個像人,不知如何五官配合起來又另有一種醜陋的美感魅力,形成一種孤高冷傲的氣概,令人印象深刻。他約是二十七、八的年紀,卻予人一種飽歷滄桑的蒼老味道。兩人一眼瞧去,已知現時整個飲馬驛,除他兩人外,數此人武功最是高明,其次就是騾道人。想不到在此竟遇上高手。

騷娘子皺眉道:「蝶公子這話是甚麼意思?」

蝶公子冷冷道:「我說他們在撒謊。」

寇仲攤手苦笑道:「我只是不好意思自認功夫了得,謙虛些難道是罪過。」

蝶公子冷然道:「謙虛不是罪過,但說謊卻是居心叵測,這是甚麼時候?甚麼地方?」

徐子陵微笑道:「我們碓是湊巧路過,適逢其會,公子不信也沒有辦法。」

蝶公子微一沉吟,點頭道:「我相信你們。」說罷轉身重回煙霧中去。

四人臉臉相覷,怎都猜不到他來得突然,走得更突然。

寇仲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他是誰?」

騾道人答道:「蝶公子陰顯鶴是東北新近崛起的用劍高手,冷血無情,心狠手辣,性情孤僻,不過雖沒有甚麼大惡行,聲譽卻不甚佳,因為沒多少人歡喜他。」

騷娘子猶有餘悸的道:「怪人一個,他來幹甚麼?」

騾道人聳肩道:「他自己不說出來,誰曉得呢?」

徐子陵心中一動,長身而起,道:「我去問他。」

騷娘子色變道:「他不惹你,你還要去惹他?」

寇仲心中明白,陰顯鶴來此必與安樂慘案有關,從他入手去了解整件事,會比問任何其他人更可靠。笑道:「老闆娘放心,我這位兄弟是最優秀的說客,必可令老陰開金口。」

騾道人瞧著徐子陵瀟洒飄逸的背影,笑嘻嘻道:「看來三位非是過路人那麼簡單。」

寇仲坦然道:「我敢指天立誓,碓是路過貴境,適逢此事,不過我們對安樂慘案亦有耳聞。且從少娘就教我們見到不平的事,定要替天行道,這麼說道長該滿意吧?」他的話自有一股發自心中的真誠,教人不能懷疑。

騷娘子有點不耐煩的起身道:「你們兩位聊聊,我去看看許大當家來了沒有,沒理由的,為何的大人和舒爺都遲了?」

騷娘子去後,寇仲問道:「的大人和舒爺是誰?」

騾道人道:「就是總巡捕的南山和安樂幫的二當家舒丁泰,兩個都是貧道不歡喜的人,這些人憑甚麼為我棋友討回公道。」

寇仲始知騾道人是被害的安樂幫主陸平的摯友,不由好感大增。

騾道人收起玩世不恭、嬉皮笑臉的神情,痛飲一杯苦酒後嘆道:「甚麼幫不好叫,卻叫作安樂幫,人只有死了才得安樂,想不到一話成懺。罷了,無論橫死或壽終正寢,都是死吧。」

寇仲見他真情流露,乘機問道:「外面的是甚麼人,一盤散沙的能成甚麼大事?」

騾道人清醒過來似的上下打量他幾眼,微笑道:「你算是好管閑事還是別有居心?」

寇仲雙目精芒現出,一閃而逝,淡然道:「這是閑事嗎?」

騾道人震駭之色尚未完全消去,他驚懍的固是寇仲雙目透出精純無比的玄功異芒,更震撼是他原先斂去神光,藏而不露的功夫。好半晌騾道人才回過神來,壓低聲音道:「你是誰?」

夥計們送來羊肉包子後不知全溜到那裡去,空廣的飯堂內只剩下他們兩人,寇仲拉開長度過膝的羊皮外袍,露出右擺內藏掛的井中月,道:「道長看我是誰呢?」

騾道人劇震道:「這是否表面看來毫不起眼的寶刀井中月。」

寇仲點頭道:「道長好眼力。」

騾道人反鎮靜下來,長吁出一口氣道:「難怪你們半點不把外邊的人放在眼內,原來是名震天下的寇仲和徐子陵親臨,看不到你的刀,竟給你們騙過。」

寇仲道:「我們能否衷誠合作。」

騾道人點頭道:「有你們出手相助,當然是另一同事。外邊共有四批人,分別來自北馬幫、外聯幫、仙霞洞和東北幫。最正派的是仙霞洞洞主陳和派來的得意男女徒弟呂世清和郎婷婷,仙霞洞是東北僅次於長白派的名門正派,陸老弟一個遇害的兒子,就是拜在陳和門下,所以陳和雖不愛捲入江湖紛爭,對此事仍不能不理。」

寇仲道:「青姑是否外聯幫的人?」

外聯幫名列北疆三幫派,寇仲當然比較留神。

騾道人答道:「青姑名叫蘇青。外號『勾魂奪魄』,是外聯幫龍頭大貢郎的女人,所以武功雖不怎樣,卻能坐上外三堂鳳堂堂主之位。至於東北幫亦大有來頭,幫主貝叔群是高開道的結拜兄弟,高開道得勢,他們水漲船高,希冀能蓋過北霸幫成為北疆第一大幫,今次率人來的是少幫主貝晨分,此人生性陰沉,剛才一直沒說話,只縱容手下胡鬧,所以不惹起少帥的注意。」

寇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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