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卷 第五章 飲馬驛旅

寇仲和徐子陵深切體會到北方邊塞雄奇的山水,前方高山聳峙,原始森林廣闊濃密,延綿無盡,林蔭深處時有何溪淌流,水草茂盛,樺樹、爍樹參與而起,道路崎嶇難行,可以想像商旅路途之苦。

他們卻是悠然自得,由於擬定於飲馬驛投宿,所以不用急著趕路,正好欣賞沿途美景。天上仍是烏雲密布,三人對此習以為常,雖感有點美中不足,但天氣涼快,令人神情氣爽。走到高處遠望,間中可見田野問低矮的農舍和牛羊,頗有與世隔絕無爭的味兒。穿過一座山的後,官道轉為平直,遠處林木上彷彿雲氣繚繞,如神仙境界,使人著迷。

任俊喜道:「那就是飲馬溫泉升起的水氣,幸好沒走錯路。」

寇仲奇道:「你不是識途老馬嗎?怎會害怕走錯路?」

任俊嫩臉微紅道:「我只來過兩趟,仍不是那麼有把握。」

寇仲哈哈笑道。「這是一場誤會,我見你對飲馬驛館的老闆娘騷娘子印象那麼深刻,還以為你來過十多次。」

任俊求饒道:「仲爺放過我吧。」

蹄聲急起,十多騎從後趕來,一看便知是幫會人物,見三人除任俊外都不見兵器,瞥他們幾眼毫不停留的越過他們朝飲馬驛馳去,馬蹄踢起慢天卷揚的塵土,像一堵牆般隨風迎頭照臉的撲在他們身上。

寇仲向徐子陵笑道:「能比人趕快一步,總是多佔點便宜。」

話猶未已,蹄聲再起,三人別首回望,一個道士打扮的人,孤騾隻影的奔來,此騾神駿非常,速度竟比得上馬兒,不片刻追至他們身後。

中年道士生得容貌古怪醜陋,五短身材,隔遠就大嚷道:「三位你好,我是騾道人,你們是那個幫會的兄弟?」

寇仲待他來到馬旁才笑道:「我們無幫無派,這趟來山海關是為老闆娘辦事。」

騾道人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目光落到三人坐騎,精芒一閃道:「好馬!你若肯賣給北馬幫的人,肯定可賺十多兩黃金。」

寇仲道:「我們的馬就像道長的騾,是命根子心肝蒂,絕不出讓。」

騾道人愕然道:「你怎知小蕾是我的命根子?」

寇仲微笑道:「只看道長把騾兒的毛色理得這麼潤澤潔美,就知道長愛騾如命。」

騾道人仰大大笑,道:「說得好,見你這麼乖巧,貧道奉勸一句,若不想把馬兒出讓,最好勿要到飲馬驛,繞道不過花多二大工夫而已。」哈哈一陣良笑,越過他們迅速去遠。

寇仲目注他單人孤騾的背影,笑道:「這就是行萬里路的好處,否則怎能遇上這麼多奇人異士,這騾道人非常有趣。」

任俊卻是臉色凝重,道:「北馬幫為何會到飲馬驛呢?」

徐子陵訝道:「你聽過北馬幫嗎?」

任俊道:「北馬幫幫主許開山是東北最大的馬商,專和塞外諸族交易,再把戰馬賣往南方謀取暴利,高開道也管不了他,夏王與他時有交易。」

寇仲道:「早先走過那幫騎士,是否北馬幫的人?」

任俊道:「若是北馬幫的人,馬股上均有馬蹄形的印記,他們的馬既沒有這標記,該不會是北馬幫的人。」

寇仲道:「北塞三幫一派是北霸幫、外聯幫、塞漠幫和長白派,並沒有北馬幫的份兒,它該算不上甚麼貨色,為何小俊說起他們時,神情這麼緊張?」

任俊道:「北馬幫之所以名不列於二幫一派之內,皆因他們的崛起只是這幾年間的事,許開山三年前仍沒有任何人聽過他的名字,現在卻成家傳戶曉的人物,霸工杜興還與他結為兄弟,仲爺該知我為何會緊張啦。」

寇仲轉向徐子陵道:「你看許開山會否是崔望呢?」

徐子陵問任俊:「與塞外民族交易,可否以貨易貨?」

任俊道:「一般都是以貨換貨,少有以金子交易的。」

徐子陵點頭道:「那可能性就相當大。」

寇仲苦惱道:「怎樣才能抓住他的痛腳?這傢伙必是搶得大批財物後才做交易,否則那會突然冒起得這麼快。杜興肯與他結為兄弟,可見此人背景來歷絕不簡單。」

徐子陵一震道:「陸平定是因抓了餓狼崔望的痛腳,才給崔望殺掉,甚至毀滅證據。」

寇仲先是呆了一呆,接著拍腿道:「說得對,崔望只是求貨求財,殺反抗的人只為立威,既不明智亦沒道理去冒險殺掉陸平府內所有人,還放大燒宅,那是要毀去可能存在的證物。」

任俊道:「若陸平曉得誰是崔望當然會立即廣為散播,為何沒半點消息傳出來?」

寇仲豎起拇指道:「小俊開始有思考分析的能力啦,可喜可賀。」

任俊被讚賞,嫩臉透出興奮羞澀的神色,赧然道:「兩位爺兒不住鼓勵小子,小子當然要動腦筋。」

徐子陵道:「世事無奇不有,甚麼可能性都存在,或者陸平得到證物,卻不曉得那是可指證崔望是誰的證據,又或須待某人過目,只要我們弄清楚他被殺前的行蹤,見過甚麼人,說不定可理出些眉目來。」

遠方忽然塵頭大起,騎士騾車馬車從飲馬驛的方向開來。

寇仲施展玲瓏嬌親授的觀塵法,道:「塵頭散亂,隊形不整,這批人看似一隊,實是分屬不同隊伍,且走得匆忙,頗有臨急臨忙從飲馬驛撤走的意味。」

任俊愕然道:「究竟發生甚麼事?」

三人不由拍馬加速,迎上車隊,到接近時,更肯定是於飲馬驛歇腳的商旅,紛紛從驛館「逃出來」。

三人避往道旁。寇仲向領先一隊問道:「發生甚麼事?」

其中一名商人打扮的胖子應道:「你們千萬不要到飲馬驛去,那處現時來了很多幫會人物,絕不會有甚麼好事。」

三人瞧著一隊隊的商隊匆匆經過,又不斷有人熱心勸他們離開,到最後商隊絕塵而去,寇仲笑道:「為了查案的方便,小弟變回傅雄,小陵則是傅傑,如何?」

徐子陵點頭表示同意,道:「即使是杜興這有心人,亦猜不到我們來得這麼快。」

在杜興的推想中,翟嬌回樂壽後尚須派人長途跋涉的到彭梁找兩人出馬,而兩人能否分身應約尚是未知之數。若杜興能把翟嬌生擒,當然是另回事。

任俊苦笑道:「坦白說,兩位爺兒威武如天神,誰都看出你們是非凡人物,改個名字仍不能掩飾你們的真正身份。」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小俊的人生經驗仍未夠豐富,人的心理很奇怪,不但多以自己為中心,還會下意識地視自己優勝於其他人。你是因為認識我們,才覺得我們有兩下子。換作不認識我們的,會在心中蓄意把我們貶低,例如說這兩個小子雖粗壯如牛,但該只是銀樣臘槍頭,又沒有兵器,看他們都是兩眼無神,定因憑著兩張小白臉四處欺騙女人,致酒色過度。」

任俊一呆道:「你們兩眼……噢……」話尚未說完,驀然發覺寇仲雙目神采斂去,雖仍是精精靈靈,已沒有一向懾人的精芒,堪稱神乎其技。

徐子陵為之莞爾失笑,拍馬而行,道:「識破我們又如何,來吧。」

當三人策騎祗通往飲馬驛的坡道下,寇仲和徐子陵嘆為觀止,想不到在邊塞地區,有這麼一座造型古怪,氣勢雄偉的旅館驛站。

飲馬驛位於峽谷一側的山勢高處,背傍高山,頗有佔山為上的山寨味道,具備軍事防禦的力量。

主建築物是一座兩層高的士樓,以正圓形高達三丈的石砌圍牆包環維護主樓位於靠山的方,圍牆就由士樓兩側開展,環抱出寬敞的大廣場,亦是車馬停駐的地方。大門與主屋相對應,只有一個入口,沿圍牆設置客房足有五十間之多,天井周圍是環繞的迴廊,置有數組各七、八張椅桌供人歇息談天,自有其懶閑寫意的味兒,天井中心是個寬達兩丈的大水池。

三人策騎進入驛旅,桌椅分別坐著四、五組人,兵器擺到桌面上,近十人卻是鴉雀無聲,人人挈眼對三人行非常不友善的注目禮。廣場嵌置十多組供系馬的木欄,一名看來是旅館的伙記,正把草料清水注進馬槽,供五十多匹馬兒飲食。氣氛透出一種山雨欲來的緊張沉凝,令人感到胸口翕悶。

寇仲環目一掃,瞪著自己的人有男有女,早前趕越他們的十多名大漢佔去其中兩桌,卻不見騾道人,或許在主樓內,所以不見影蹤。

女的有兩個。

一清秀一妖媚。

清秀的女子年華雙十,與另一高挺英偉的年輕漢子獨佔一桌,郎才女貌,非常登對,與左右的人都隔了一空桌,有點不願和其他人雜混在一起的意味。

另一個大的卻坐在七、八名強悍漢子的中間,有如萬綠叢中一點紅,秋水盈盈的美目透出狐媚的味道,神態優美,但看人的眼神輕佻冶盪,似乎只要是她看得上眼的,就會逢場作興的來者不拒。她的額骨特高,長著一對褐色的鳳目,該是混有外族血統。

千里夢不知是否見到同類,忽然引頸長嘶,弄得本是安靜的馬兒一陣騷亂,頗有唯千里夢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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