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卷 第十章 水落石出

大雪停下。

沉落雁駕小艇離開碼頭,載著徐子陵來到比躍馬橋規模較小的飛雲橋下,往南轉兩個河灣,就是躍馬橋。

徐子陵有重歷當日身處洛陽的感覺,眼前一切都好像早曾發生過,但又似是非常陌生。

沉落雁收起船槳,任由水流把艇子沖得輕輕撞往橋墩,曲起雙膝,玉手環抱,下額枕在兩膝間,明麗而帶點滄桑的眼神,在剛從烏雲後鑽出來的新月斜映下,饒有興趣的盯著徐子陵,卻沒有說話。

徐子陵給她看得不好意思,但心底仍承認沉落雁這姿勢神態非常動人。微微一笑道:「沈軍師今晚約我來這裡,不知有何賜教。」

沉落雁輕鬆的聳肩頭:「沒有什麼,只是想見見你吧!你今年多少歲?我該不會比你大多少,我猜只大你兩三歲,你今年該是二十二或二十三,過了生日才算大一歲。」

徐子陵苦笑道:「沈小姐好像忘記為他人婦的身份,大家當朋友見個面沒問題,但若似如今般三更半夜的在橋底一艘小艇上碰頭,會惹起別人的誤會。」

沉落雁輕笑道:「難道在福聚樓定張桌子在眾目睽睽下見你就沒有問題嗎?」

徐子陵為之語塞。

沉落雁收起笑容,壓低聲音道:「我即將告訴你的事非常重要,你要小心聽著。」

徐子陵心中大懍,微微點頭。

沉落雁沉聲道:「昨晚秦王深夜把世績召去,回來後,世績告訴我初二離開長安,原本的計畫是我們會隨秦王參加終南山春狩的。」

不用她說下去,徐子陵猜到是什麼一回事。

李世績因為率領李密余部,可說是唐室唯一在關東擁有重兵的將領。不用勞師動眾仍可輕易對寇仲的運寶團作出有效的攔截。在敵眾我寡下,兼之又受財貨寶物的牽累,任他和寇仲比「邪王」石之軒更厲害,都要徒呼奈何,任人漁肉。

這一著最聰明處,是不會惹起李建成或李元吉方面的警覺。

沉落雁道:「我初時還以為秦王準備進攻洛陽,但世績對此使命的內情竟半點都不肯泄漏我知道,使我更肯定他要對付的人是你們。」

徐子陵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剛才李世民還與他稱兄道弟,骨子裡卻在布局對付他們。不過他亦難責怪李世民,因他只在他們離開關中才發動,沒有違背約定。只是心內總感到不大舒服。

徐子陵心不在焉的隨口問道:「為何今早你不直接告知寇仲?」

沉落雁輕描淡寫的道:「因為想徐子陵曉得沉落雁為了他的安危,可把親夫出賣。」

徐子陵失聲道:「什麼?」

沉落雁坐直嬌軀,掩嘴笑道:「只是騙你來玩玩吧!不要認真。無人敢說你和寇仲是蠢人,但我卻清楚你們非常糊塗,有時更會鑽進牛角尖。不知你們有否想過在運送寶藏方面玩什麼花樣呢?」

徐子陵一點便明,虎軀輕震。

自抵長安後,他們一直為尋找寶庫所在而煩惱,既沒空閑更欠心情去想這方面的問題。事實上運寶和尋寶同樣重要。如無周詳計畫,會進退失據,手足無措。

高佔道等或有計畫,但不外是如何把大批兵器寶物從水道偷偷運離開長安,卻非什麼巧妙花樣,在現今草木皆兵、風聲鶴映的情況下,他們的方法絕對行不通。

以李世民的精明,肯定查出高佔道等與他們的關係。沉落雁道:「兵家至道,不外虛者實之,實者虛之。你們實力薄弱,既不可與人對撼,就只有用疑兵之計。以你徐子陵的聰明才智,不用人家教你怎麼做吧?」

徐子陵衷心的道:「多謝指點!」沉落雁又道:「今早龐玉借故來向我們拜年,與世績閉門在書齋商議整個時辰,你可知龐玉在天策府是擔任什麼任務的,正是我以前為密公負責的事。」

徐子陵記起早前在天策府獨不見龐玉,原來他像沉落雁般專責情報、查探、滲透一類的軍事任務,若和李世績配合,此處又是他的地頭,兼之他和寇仲身份暴露,明暗互調下,他和寇仲的運寶隊可能到被李世績重重圍困,始醒覺是什麼一回事。

沉落雁露出凝重神色,低聲道:「我還收到一個小道消息,你想聽嗎?」

徐子陵苦笑道:「已這麼多壞消息,何礙再多一個。」

沉落雁道:「取得寶藏後,你是否會和寇仲分道揚鏢?」

徐子陵心中一緊,無法再對沉落雁的所謂小道消息淡然處之,點頭道:「究竟是什麼事?」

沉落雁道:「寧道奇應師妃暄之請,當你們分開後務要把寇仲迫得退出這場天下的紛爭。否則若讓寇仲安然回到彭梁,即使他沒有寶藏,天下的形勢亦將會改寫。在李世民的眼中,只寇仲可令他畏懼。」

徐子陵變得手足冰冷,暗付連師妃暄竟也在算計自己。雖說寧道奇要對付的是寇仲,但在他來說,與對付他實在沒有分別。不論如何,寇仲是他比骨肉還親的兄弟。

沉落雁雖看不到他的面色,仍可猜到面具掩蓋下的俊臉必是非常難看。

徐子陵沉聲道:「寧道奇會下辣手嗎?」

沉落雁幽幽一嘆,道:「為讓李世民統一天下的目標實現,以慈航靜齋和寧道奇為首的佛道兩門,在必要時肯定會採取非常的手段。以寇仲今時今日的武功,誰有本領能生擒他?憑寧道奇的身份地位,又不屑與人聯手對付寇仲,在那種情況下,寇仲的危況可想而知。否則秀寧公主也不用借我的口來警告你們。秀寧公主是希望寇仲懸崖勒馬,放棄爭天下的想法。因那想法看來已變成令他致命的妄想。」

徐子陵再沒心情耽在這裡,感激的道:「徐子陵不會忘記沈軍師的濃情厚意,今晚你這麼出來見我,不怕惹尊夫起疑嗎?」

沉落雁垂下嗪首,輕輕道:「應付這麼小的事,我沉落雁總有點手段。你要走了嗎?珍重!」

徐子陵告別後,離艇登岸。

忽然間他心中填滿怨憤與議憤,下定決心若找得寶藏,怎都要助寇仲把貨財運回彭梁,才會與寇仲分手。

這不但因寇仲是他的兄弟,更是因同情弱者備受欺凌下生出的怒氣。

徐子陵來到躍馬橋時,寇仲早把躍馬橋徹底搜查一遍,仍是一無所獲。憑他的眼力和比常人靈敏百倍的觸覺和感覺,幾敢肯定這道壯麗的石橋沒有任何玄虛。

經過一場大雪的洗禮,長安再被厚厚一重新雪覆蓋,雖仍是家家戶戶張燈結綵,可是際此夜深時分,又在昨夜狂歡之後,這天下名城由燦爛歸於平靜。偶有爆竹之聲從里巷深處傳來,卻遠比不上除夕夜的盛況。

四周寂廖無人,嚴寒的天氣,使巡城者也躲在崗哨關卡內去偷懶。

寇仲藏在橋下暗影里,搖頭苦笑道:「完蛋啦!明天我就返鄉下開食檔,爭天下再沒我寇仲的份兒。」

這本是徐子陵最渴想聽到的話。可是此刻真的聽到由寇仲親口說出,心中卻湧起難言的滋味,就像在賭桌上一鋪輸掉手上所有籌碼,並慘被其對手投以幸災落禍的目光。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道:「我們到一邊說話。」

寇仲道:「來吧!」

徐子陵隨寇仲離開橋底,縱身躍上福聚樓高高在上的瓦背處。這是躍馬橋一帶的最高點,除非有人像他們般躍上來,否則不會給人發覺,是最安全的地方。

寇仲坐在屋脊,狠狠盯著斜下方橫跨永安大渠,貫通兩岸的宏偉石橋,雙目異光爍閃,顯然非常不服氣。

徐子陵道:「這或者是你命不該絕,找到寶藏可能令你在劫難逃。」

寇仲愕然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子心內暗嘆,沒有把沉落雁的話說出來,目光落在橋上,道:「假若楊公寶庫的作用,是在必要時提供楊素大批財物兵器,以供他保命造反之用,那這個寶庫在開啟後,必須可輕易方便的把兵器運上地面。」

寇仲點頭道:「說得對!假如把寶庫的東西送往地面都要三日三夜,楊素早給楊堅宰掉。」

徐子陵冷靜地分析道:「兵器當然是給手下應用,所以出口必在可容納大批兵員的宅院里,若出口在水安渠底又或朱雀大街,只會是個笑話。」

寇仲雙目閃亮起來,目光越過重重鋪上白雪的瓦面,落在獨孤閥寄居長安的西寄園,再點頭道:「這麼可容數千人的院落並不多,躍馬橋附近雖多豪宅,卻以西寄園佔地最廣,有最好的藏兵條件,它比無漏寺還大上少許。」

徐子陵深思道:「無漏寺顯然非是設置出口的好地方,除非寺內的和尚全是楊素的人,這當然是沒有可能的。但為何魯先生要興建這麼一座佛寺,有什麼作用?」

寇仲一洗頹色,道:「我有個更大膽的想法,以魯大師的聰明才智,若只這麼設計一座地下寶庫,作用只是收藏大批財寶兵器,實在不似他一貫的作風。所以他才會特別傳我機關之學。坦白說,在一般的情況下,我哪有興趣去鑽研這類東西,他是要迫我去學習,免得他的絕學失傳。所以進入寶庫之法,必與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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