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卷 第九章 直陳其事

李淵呼出一口寒氣,道:「幸好大哥武功蓋世,才不致為石之軒和祝玉妍所乘。哼!只要給我偵得兩人行蹤,必教他們飲恨長安。」

徐子陵冷然哂道:「小刀你可能在深宮過久,想法竟如三歲小孩,先不要說石之軒,像陰癸派長期以行藏隱秘著稱,自有其藏蹤匿跡之道,只看其要來便來,你大唐的關防不起絲毫作用,當知其另有掩蔽的身份,任你如何發動人手,亦休想可以偵破。」

徐子陵應是當今世上,唯一能當面訓斥李淵的人。

無論是他以李閥之主的身份,更或大唐之君,就算敢言直諫的親信大臣,也要跪在地上才敢誠惶誠恐的說出來,亦不會是徐子陵這種語氣。

李淵汗顏道:「大哥教訓得是。」

徐子陵仍是負手觀看庭院飄雪的姿勢神態,向謹立身後的李淵道:「岳某本不願插手管你的家事,不過昨天收到一個消息,卻不能不對你說,小刀可知你大唐正陷於分裂敗亡的邊緣?」

李淵龍軀微震,雙目射出凌厲神光,沉聲道:「大哥何有此言。」

徐子陵道:「我和你現在說的話,絕不可傳人第三人之耳,明白嗎?」

李淵點頭道:「小弟明白。」

徐子陵道:「昨天『倒行逆施』尤鳥倦來找我,央我助他對抗石之軒等人,以爭邪帝舍利,當然有一番說詞,但亦透露出一個對付你大唐的天大陰謀。」

李淵皺眉道:「小弟正洗耳恭聽。」

徐子陵道:「在說出那陰謀前,我要先問你幾句話。」

李淵似乎知道他想問什麼,無奈地嘆一口氣。道:「大哥請問吧!」

徐子陵道:「傳言雖不可盡信,但空穴來風,豈是無因。我重入江湖,不時聽到有人說,大唐之能立國關中,皆因你次子世民才具過人,且出生入死,屢建奇功所致。而小刀你曾數度許以皇位之繼承,後來只因受後宮盅惑,袒向建成、元吉而疏世民,釀成宮廷派系內爭,是否確有其事。」

李淵默然片晌,苦笑道:「事實當然與謠言頗有出入,小處我李淵不想辯駁,只從大處著眼,建成位居嫡長。又無大過,功業雖似不及世民,皆因身為太子,不宜在外帶兵征戰,非是不及世民。表面看世民才華駿發,勛業克隆,威震四海。人心所向。事實上當年的楊廣豈非亦是如此。廢長立幼。倫常失序下,只會重演前代的宮庭慘變。」

徐子陵想不到李淵有這一番說話,自己雖偏袒李世民,但設身處地。李淵在他的立場這麼去想也不無道理。

所謂「父子之間,人所難言」,在這種情況下他徐子陵只能見好就收,點到即止,不宜再迫李淵接受他的看法。

冷然道:「你李家的事,小刀當然比我清楚。不過正因派系鬥爭嚴重,外人才有可乘之隙,照我看尤鳥倦說的石之軒與趙德言已結成聯盟,務要顛覆你大唐皇朝,恐怕與事實相差不遠。」

李淵雙目殺氣大盛,怒道:「竟有此事,當我李淵是三歲小兒嗎?」

徐子陵知是時候,轉過身來,兩眼威稜四射,道:「石之軒在暗,楊文干在明;趙德言在暗,可達志在明。小刀明白嗎?」

李淵顯現出一閥之主無比的深沉和冷靜,點頭道:「大哥說得非常清楚。」

徐子陵道:「現在我們的最佳選擇,就是以靜制動將計就計。此行動該是針對你次子世民而發,甚或要對付的就是小刀你本人。我們只能靜觀其變,看看有沒有方法把石之軒幹掉,永除此患。」

李淵皺眉道:「為何不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把楊文干、楊虛彥、可達志及其所有從黨全部處決,免得夜長夢多,反為他們所乘。」

徐子陵道:「事情豈是如此簡單,先不要說楊文干與建成、元吉關係親密,只是可達志乃頡利派來的人,在出師無名下忽然把他處決,會引起內外之變,有害無利。」

李淵點頭道:「大哥的話當然有理,幸好得大哥提醒,否則說不定真能讓奸徒得逞。」

徐子陵道:「我會透過尤鳥倦和親自去偵查石之軒等人的陰謀,只要岳山死不去,石之軒休想能像顛覆大隋般變出任何花樣來。」

李淵道:「大哥若不反對,我可調派一批信得過的高手讓大哥使用。」

徐子陵曬道:「我岳山一向獨來獨往,能稱兄道弟的只有小刀你一個,何需其他人礙手礙腳?」

李淵似是想起當年的事,老臉微紅道:「大哥直到今天仍這樣待我,小刀確是非常慚愧。」

徐子陵喝道:「往事休提,我這麼做不是為你,而是為了秀心。回宮去吧!」

李淵龍軀一震,低念兩聲「碧秀心」,臉容像忽然蒼老幾年般,長嘆一聲後,施禮去了。

北里的一間食肆內,徐子陵的雍秦和雷九指的溫寬聚在一起吃午飯。

聽畢昨晚發生的事,雷九指咋舌道:「你可知自己能活生生的坐在這裡,是多麼了不起的一回事,石之軒魔功蓋世,除寧道奇、宋缺、祝玉妍等有限幾人外,誰會被他放在眼裡,不過以後怕要多加個岳山哩!」

徐子陵絲毫不感光採的道:「我全賴面具掩蓋真實的臉色,兼之我的長生真氣最善虛撐場面。才不致滅了岳老的威名,又執回自己的小命。」

頓了頓續道:「眼前有另一要事,必須立刻著手去做,就是憑老哥你手上的力量,設法子查探京兆聯在長安或關外的動靜。」

雷九指道:「這個沒有問題,待會六福賭場開局時,你一個人進去賭幾手,贏夠一千兩立即離開,切勿逗留。」

徐子陵不解道:「既要引起『神仙手』池生春的注意,何不狠賭—場,贏他一個落花流水?」

雷九指苦笑道:「你自己早說出理由,就是擺明在惹對方注意。真正在賭場混飯吃的賭棍,最忌是鋒芒盡露,這種人除非像你般可和石之軒硬撼對攻,否則只落得橫死街頭之局。何況問題是你現在扮的只是江湖上普通好手的角色,和幾個長林軍的突厥兵交手亦要負傷。記著,能裝出是靠運氣而非賭術贏錢的,才是真正的高手。」

徐子陵皺眉道:「六福賭場的人怎知我賭過骰寶和番攤呢?」

雷九指耐心的解釋道:「陵少放心,賭場的圈子很窄很細,你在明堂窩連露兩手,又得虹夫人另眼相看,保證此事已傳遍長安的賭圈,兼且昨晚你又在明堂窩和長林軍的惡人大打出手,還驚動秦王李世民。兄弟,你現在肯定是個名人。」

徐子陵猛一定神,暗付自己是否因見過師妃暄致心神不屬,連這麼簡單的事都想不到。

雷九指拍拍他肩膀,低聲道:「我會在多情窩等你。」

言罷先一步離開。

「多情窩」就是「多情公子」侯希白的長安秘巢,成為他們聚會的好處所。

黃昏時徐子陵尚要與侯希白交換身份,這將是個非常忙碌的年晚夜。

爆竹的響聲又眾里巷各處傳來,令人忘記了長灑不休的飄雪。

劉政會來找寇仲去吃午飯時,寇仲已坐得腰酸背痛,頭昏眼花,比在戰場上苦戰竟日更辛苦,還要裝出興趣盎然,樂此不疲的樣子,其實是有苦自己知。

不過比他更累的是那兩個工部的人員,爬高爬低,給寇仲使得團團轉,早疲不能興。

寇仲本想堅持下去,見到他們的樣子,只好打消此意,但卻不想到福聚樓那麼遠去浪費時間,問道:「難道每次吃飯都要到宮外去嗎?」

劉政會聞弦歌知雅意,笑道:「原來先生像政會般是個建築痴,這裡每個官署都有獨立的膳房,聘有專人造飯。不過宮內最佳用膳的地方是中書外省旁的四方館三樓,菜式雖及不上福聚樓,但與宮城只隔一道橫貫廣場,際此雪花紛飛的時刻,我們可北望太極殿在雪中的美景。把酒談論古今建築,正是人生樂事。」

寇仲心中叫苦,暗付自己哪夠斤兩和他論建築,又不能拒絕,只好在面具內暗自苦著臉和他去了。

徐子陵在到六福賭場的途中,不由又浮現當師妃暄聽得他化名雍秦,驚愕下頗為意想不及的嬌羞神態,忽然有人喝道:「那漢子,給老子停步。」

徐子陵皺眉停步,只見六福賭場的大門旁聚集著三名地痞流氓模樣的漢子,腰配長刀。

賭場門旁安放有兩頭高過人身、氣勢威猛的巨型石獅,三人中有兩人就坐在承架石獅的石座上,發話者顯是剛站起來的,二人目露凶光,不懷好意。

把守賭場大門的大漢似早知有此事發生似的,一副幸災樂禍,旁觀熱鬧的樣子。

路人見有事發生,紛紛繞道走過。

徐子陵心念電轉,剎那問明白到發生什麼事。

他敢肯定這三人是針對他而來,且定是京兆聯或與長林軍有關係的幫會人物。看準他這賭徒無賭不歡,故派人守在各大小賭場外,尋他晦氣,只要裝作是普通爭執,就算秦王李世民得知此事,亦難以追究。

沒好氣的道:「有什麼事,鄙人還要趕早局賭幾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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