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卷 第十章 往事如煙

馬蹄聲鋪天蓋地而來,到東來客棧門外倏然而止。

徐子陵負手面窗而立,凝望客棧後園大雪後的美景。馬蹄聲驟止後,整座客棧肅靜下來,這突然而至的靜默本身已是一種沉重的壓力,令人知道不尋常的事發生了。

徐子陵沉聲道:「進來吧!門並沒有上鎖。」

門外的李淵微微一怔,先命手下驅走附近房間的住客,這才推門而入,來到徐子陵背後,抱拳道:「李淵剛得知大哥潔駕光臨,特來拜會問好。」

徐子陵冷笑道:「李淵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唐皇帝,一統天下指日可期,該是小民岳山向你叩拜請安才合規矩。」

倏地轉身,凝起岳山的心法,雙目精芒暴閃的與李淵目光交擊。

李淵仰天長笑,道:「岳大哥休要耍我,無論李淵變成什麼,但對岳大哥之情,卻從來沒變。大哥練成換日大法,今趟重出江湖,先擊殺天君席應,今天又敗老晃於躍馬橋上,早成就不朽威名。小弟衷心為岳大哥你鼓掌喝采。」

徐子陵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江湖虛名,只是鏡花水月,何足掛齒!岳山已非當年的岳山,往事如煙,更不願想起當年舊事。小刀你回去當你的皇帝吧!岳山今趟來長安,只為找晃七殺算賬,說不定今晚便走,罷了罷了!」

「小刀」是岳山遺卷里曾提過兩次對李淵的匿稱,由於徐子陵根本不知岳山和李淵間發生過什麼事,所以先發制人,擺出往事不堪回首,不願計較的姿態。

事實上李淵亦像祝玉研般從沒有懷疑過岳山也可以是假冒的,最關鍵自然是「換日大法」可令岳山有脫胎換骨的變化。此時岳山的「小刀」一出,登時勾起李淵對前塵往事的追憶,百般情緒湧上心頭,劇震道:「岳大哥再不怪小刀當年的舊事嗎?」

徐子陵旋風般的轉身,背向這位大唐朝的皇帝,沉聲道:「現在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與『天刀』宋缺再較高下,不過在這事發生前,先要找一個人算賬。」

李淵一呆道:「這個人是誰?」

徐子陵一字一字的道:「就是『邪王』石之軒,若非他的卑鄙手段,秀心怎會含怨而終。」

李淵雙目殺機大盛,冷哼道:「石之軒還未死嗎?」

徐子陵淡淡道:「他不但未死,且還在你身旁虎視眈耽,若非有此原因,小刀你怎能在這裡見到我呢?」

李淵終於色變。

寇仲拍拍小孩的臉蛋,故作謙虛的道:「並非小人本事,而是劉大人令郎患的只是小病,所以兩針立即收效,看!寶寶退燒哩!」

劉夫人比劉政會更迅快地探手輕模兒子的額頭,大喜道:「莫神醫真是醫術如神,小南沒燒哩!」

劉政會喜出望外,干恩萬謝的說盡靶激的話。

回到外堂時,常何笑道:「招呼莫兄的重任暫且交給劉大人,末將已有三天沒有回廷衛署了。」

與寇仲約好晚上到沙家相晤後,即匆匆離開。

兩人在大堂坐好,劉政會欣然道:「聽常將軍說莫先生對庭院建築有獨到心得,不知對小弟這座府第有什麼寶貴意見?」

寇仲暗忖你錯把我當是陵少,我怎能有什麼意見,避重就輕地笑語道:「劉大人這座府第構思獨特,自跨進院門,小人便感到宅主人必然是氣宇不凡,胸懷遠志的人物。」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寇仲的吹捧,被捧者劉政會雖也覺得有點過份,仍是樂得飄飄然的謙虛道:「怎敢當!怎敢當!」

寇仲避過一劫,信口開河道:「小人雖然除醫書外沒看過其他的書籍。嘿!其實看過的醫書都不多,全賴家叔口傳訣要。不過我自少愛看美好的事物。哈!可能是因小人天生貌丑吧!」

劉政會心有同感,但口頭上當然要表示不會認同,笑言道:「男人最重要的是本事和成就,莫先生長得這麼高大軒昂,哈」寇仲笑著打斷他道:「多謝劉大人的誇獎,小人之所以會迷情建築,皆因建築物除好看外,還有實用的價值,令它和書畫只可供觀賞不同。嘿!就像漂亮的女人那樣。哈!」

劉政會忙陪他發出一陣暖味的笑聲。

寇仲知是時候,轉入正題問道:「這兩天小人都在福聚樓三樓用膳,從那裡看過來,發覺躍馬橋四周的建築最具特色,不知劉大人對這區域的建築有否留心?」

劉政會欣然道:「長安城的大小建築均要先經我工部的批准,故對這些建築都了如指掌,不知莫先生想知道哪方面的事?」

寇仲笑道:「我這人性情古怪,歡喜一些東西時會巨細無遺,窮追不捨的尋根究底,若劉大人有關於這方面的資料,就最理想不過。」

劉政會笑道:「這個容易,莫先生看看哪天有空,請駕臨小弟辦事的衙署,在那裡所有資料均完備無缺,可任莫先生過目。」

寇仲心中大喜,卻知不能表現得太過猴急,強壓下心中的興奮,道:「請恕小人不客氣,不若明早為娘娘治病後,找個時間到工部拜訪劉大人如何?」

說這兩句話時,似感到至少半個楊公寶藏已落進口袋裡。

李淵動容道:「裴矩就是石之軒?」

徐子陵道:「此事經我多年來暗中訪查,可肯定不會冤枉錯他。」

李淵歉然道:「岳大哥勿怪小弟尚存疑心,只因事關重大,而太令人難以相信。」

徐子陵暗呼好險,自已剛才一副唯恐李淵不信的神態,絕非霸刀岳山的作風。換過是真岳山,老子愛說什麼就什麼,哪有閑情去理你是否相信。心中暗自警惕,否則會在這些細節處暴露出自己像寇仲的莫神醫般是冒牌貨。

李淵移到他旁,與徐子陵並肩而立,凝望園內的雪景,沉吟道:「我曾與裴矩共事楊廣多年,回想起來,此人確有點深沉難測,甚有城府。而大隋之敗,他亦脫不了關係,可是他為何要這樣做?弄得天下大亂,究竟於他有何好處?」

徐子陵冷笑道:「我看你是養尊處優慣了,竟忘記魔門中人只要能損人的事,決不理會否利己,也要一意孤行。若我所料不差,他該有兩個目的,首先是一統魔道,然後再一統天下。那時道消魔長,他將可任意胡為。說到底,只有這樣才可除去正道與魔門的所有敵人。」

李淵一震道:「有我李淵一天,怎到他石之軒橫行無忌。石之軒現在究竟身在何處?」

徐子陵冷然道:「今趟我重出江湖,故意與魔門中人拉上關係,正是要找出石之軒究竟躲在哪一個洞里。」

李淵恍然道:「難怪在成都岳大哥對付席應時,竟有安胖子和尤鳥倦兩人為你助陣,我初時大惑不解,原來內中有此因由。」

在補救破綻方面,徐子陵做足工夫,遂轉入正題道:「沒有人曉得石老邪刻下在什麼地方,又或化身作任何人,但我敢寫包單他下一個對付的目標,必是你大唐皇朝無疑。」

李淵愕然道:「岳大哥為何如此肯定?」

徐子陵迎上他瞧來精芒電射的雙目,一字一字的道:「小刀可知楊虛彥的真正身世?」

李淵臉容不見絲毫情緒波動,顯然作了最壞的打算,沉聲道:「他究竟是何人之子?」

徐子陵淡然自若道:「他是誰人之子仍非最關鍵的地方,但楊虛彥卻肯定是『邪王』石之軒苦心培育出來的邪惡種子,天邪道這一代的傳人。我今趟路經關外,遭晃公錯、楊文乾和楊虛彥意圖置我於死,正是怕我入關來把這些事情告訴你。我本無入關之意,再三思量後,終於還是來了。」

李淵露出感激的神色,旋又雙目殺機大盛,冷哼道:「現在我既已曉得此事,他們還想活命嗎?」

徐子陵現出一個由石青璇教給他真岳山的招牌笑容,充滿冷酷深沉的意味,道:「放長線才能釣大魚,要殺這三個人絕非易事,一個不好他們反會溜得無影無蹤。更何況照我看晃公錯並不知楊虛彥與石之軒的關係,為的純是私仇。」

李淵皺眉道:「楊虛彥究竟是什麼人?」

徐子陵答道:「楊虛彥實乃楊勇的幼子。」

李淵失聲道:「什麼?」

徐子陵道:「楊虛彥仍未知道他的身世被我揭穿。前次他在關外與晃公錯和楊文干來對付我時,亦沒有暴露身份。所以只要你把楊文干召來,嚴斥一頓,當可令他們減去疑心。至於下一步棋怎麼走,我們須從長計議,絕不可輕舉妄動。」

李淵長嘆道:「岳大哥仍對我李淵這麼情深義重,真教李淵。」

徐子陵打斷他道:「我岳山為的並非你李淵,而是碧秀心,她一生人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見到天下太平盛世,止戰息兵的情況,只有除去石之軒這禍亂的根原,你的大唐朝才有希望為中原帶來統一的局面。其他的都是廢話。回去吧!待我想想再到皇宮去找你。」

李淵走後,徐子陵立即離開東來客棧,在橫街小巷左穿右插,肯定沒有人追躡之後,才潛往侯希白的小院,與雷九指和寇仲碰頭。

寇仲贊道:「陵少今早在躍馬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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