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卷 第十章 躍馬橋頭

在謝家榮和肖修明這兩個地頭蟲陪伴下,徐子陵走出總店,踏足長街,都會市繁盛興旺,燈火映照得明如白晝,不愧是名都大邑的通街鬧市。

井字形布局的四條主街布滿各行各業的店鋪,除銷土產百貨外,其他珍玩亦無不具備,酒鋪食店,林立兩旁。行人肩摩踵接,好不熱鬧。

在卜廷特別吩咐下,兩人均對徐子陵照顧備致,非常熱情。

走在石板鋪築的整齊的街道上,徐子陵放開懷抱,縱目四覽,擠在前推後涌的人流中,感覺看長安城太平的興盛氣象。

肖修明問道:「剛才聽莫兄口氣,在長安似有素識,只不知貴友高姓大名,家居何處?看看我們可否助上一臂。」

徐子陵決定坦然相告,答道:「我這位朋友名雷九指,只比小弟早幾天來到長安,刻下該是住在朱雀大街近皇城的東來客棧。」

謝家榮動容道:「是否人稱『北雷南香』的雷九指,此人賭術聞名天下,曾在這裡的明堂窩與大仙胡佛決戰賭桌之上,僅以一局之差敗走,但當年已非常轟動。」

徐子陵這才知雷九指當年在大仙胡佛手下吃過虧。不由想起胡佛的美麗女兒胡小仙,不願談論下去,岔開話題指著東市中心一座特別宏偉的建築物問道:「那是甚麼處所?」

肖修明道:「那是東市署,而令和市丞就在那裡辦事,管理關中的一切買賣。凡是以次充好,以假冒真,粗製濫造,短斤少兩者,一旦查實,貨物沒收,人則杖責。無論東市西市,用的戥秤均由他們統一製作供應,嚴禁私制,市場物價都由他們釐定。這都是由秦王府擬出來的利民德政。今趟廣盛隆想弄垮興昌隆,讓他們可提高鹽價謀取暴利,皆因有建成太子住背後暗中撐腰,賺來的錢用之擴充長林軍,此事令人氣憤。」

徐子陵至此更真正明白廣盛隆和興昌隆之爭背後的關係為何重大,且是忠奸分明,含糊不得,更添他義助李世民的決心。身處其地,愈明白為何師姐暄會選取李世民作將來的明君。

謝家榮道:「東西市署之上叉百總而署,統管兩市,東市內目前共有五干餘家店鋪,分屬二百多個行業,可謂盛況空前。」

徐子陵聞之咋舌,在這方圓里許修以圍牆,四道大街通接八座市門的繁華市集,正代表看李閥如日中天的氣勢和高效率的統治,比起來王世充治下的東都洛陽立顯遜色。

三人此時路經一排而設的數十間絲綢店,肖修明欣然道:「長安的絲織和金銀器最是有名,其中尤以絲織名聞天下,故有『南山樹盡,織絹不竭』之語,而生產上乘絲織的均為官府辦的作坊,宮內只是供應貴妃的織匠便有二百多人。」謝家榮又以內行身分指看陳列的一匹縷緞道:「這是以彩纈法印花成紋的絹布,把織料以針線綉出不同花紋,染印時花紋處不能接觸染料,染色後,解去線結,花紋可保留原色,倍顯華采。」

徐子陵心情輕鬆,興趣盎然的聽看,順口問道:「這些店鋪何時才收市呢?」

肖修明道:「平時早就收鋪,不過年關臨近,人人趕辦年貨,附近鄉城的人又湧來長安購物。所以了延長買賣的時間。」

謝家榮壓低聲音道:「顧天璋就是看準這時機發難。目前來往關內外的鹽商雖有數百家,但主要還是我們的興昌隆和他的廣盛隆,近半的鹽都由這兩家供應。現在天下不靖,群雄割踞、盜賊橫行,沒有點斤兩和人面的可說是寸步難行。在南方或沿海一帶鹽算是甚麼回事,在這裡若缺貨時,價錢可比黃金,所以秦王府對鹽的供應非常重視,因為對民生的影向實在太大。」

徐子陵想起自己和寇仲那批私鹽,更想起生死未卜的段玉成和被陰癸派害死的三位雙龍幫兄弟,新仇舊恨,泉涌心頭。

三人由束市都會市北門進入接通春明門和金光門的光明大街,朝皇城的方向走去。

肖修明笑道:「皇宮左右最多權貴巨富,目的是易於攀附皇室,故而競相修建宅第,兼有購物方便之利,所以東四兩市以北的幾個里坊,都有金坊之稱。」

來往於光明大街的馬車都極盡華飾,行人衣著光鮮。而肖修明所指的宅第院落重重,茂林修竹,樓閣巍峨,便知此言不虛。

沿途所見,長安的交通要點均有唐兵駐守,戒備森嚴,一切井然有條,愈接近皇城,巡弋衛兵更是隨處可遇,崗哨林立。暗忖在這種情況下,他和寇仲稍令人生疑,後果實不堪設想。要在這情況下去尋躍馬橋附近某處的寶藏,等如是痴人做夢。

他很想探問躍馬橋所在處,當然最後也把這不智的衝動按捺下去。

皇城南面有三座城門,由東向西依次是安上門、朱雀門和含光門,每座大門均與城內大街相通。其中當然以皇城正門的朱雀門最是巍峨寬大,氣像萬千,由三個門道串成,深進逾百步。守門的御衛被稱為御門郎,畫夜宿勤,輪番把守,門禁森嚴。

見到這種情景,徐子陵正頭痛如何去見李淵,總不能拍胸脯自稱是李淵的朋友「霸刀」岳山。肖修明笑道:「莫兄初來甫到,可知這裡的規矩?」

徐子陵一臉茫然的問道:「甚麼規矩?」

肖修明道:「官府立例不能向宮城內窺探,違者要坐牢一年,若向宮城投石又或翻越城牆者,處以絞刑,像莫兄剛才凝望城門,已算犯規。」

徐子陵愕然道:「這是誰訂出來的規矩。」

謝家榮道:「當然是太子建成,秦王才不會這麼嚴酷,看多兩眼也算犯事。」

三人左轉進入朱雀大街,把朱雀門拋在後方,肖修明道:「莫兄算來得合時,若在早前唐軍與薛舉父子交戰時便要嘗晚晚宵禁的滋味,日暮更鼓一響,所有行人必須返回坊內,到天明鼓響後才准離坊,那種枯燥的生活可教你悶出鳥兒來。啊!」

忽然拉著徐子陵的衣袖,與謝家榮橫過大街,避開一群十多個華服錦袍的大漢。

徐子陵日光掃過那伙人,沉聲問道:「是甚麼人?」

肖修明道:「現在長安共有三幫惡人,被稱為兩黨一聯,聯就是京兆聯,兩黨則為太子黨和貴妃黨。剛才那伙是太子黨長林軍的人,帶頭那個即將爾文煥,武技強橫,最愛撩事生非,我們犯不著和他正面碰上。」

謝家榮冷笑道:「看情況他們又是聯群結隊往平康里胡混,聽說昨晚爾文煥才和人為爭名妓巧巧大打出手。」

肖修明解釋道:「長安所有青樓妓寨均集中在平康里,因地近長安北門,又稱北里。」

謝家榮興緻大發,笑道:「今晚莫兄如不急於訪友,我們定領莫兄去享受一下長安北門的風月。到哩!」

「咯、咯!」

寇仲正施展內視之法,研究氣海穴與全身經脈的關係,抱著第一個曉得針灸之術的人該也像他現下般盲摸瞎撞的信念,不住把真氣一絲一絲的從這位於臍下的真氣集中之地游往各大竅穴,心忖自己認穴之准,保證其他名醫膛乎其後。但門聲頓時把他驚醒過來。

他不情願的從床上爬起來,敵門一看,一位頗為妖冶艷麗的美婢氣急敗壞的道:「二少爺有請莫先生。」

寇仲一呆道:「甚麼事?」

艷婢探手扯看他衣袖,焦急的道:「夫人不知是否受不起風浪,不但頭痛大作,還嘔吐了幾次,二少爺請先生立即去診治哩!」

寇仲心知不能推託,否則在沙家內立時會多了個敵人,只得隨她出房,朝通往上層的階梯走去,順口問道:「姐姐怎麼稱呼?」

艷婢嫣然一笑,拋他一個媚眼道:「小婢玉荷。莫先生真本事,我們二少爺從不服人,但對先生卻非常欣賞,說你能文能武,是非常之人。」

寇仲心中大樂,心想原來男人有點本領便可獲得女人的青睞,比起初來時沙家上下人等對「貌丑如他」的鄙屑,與此妖嬈艷婢的媚眼兒便有天壤雲泥之別。道:「玉荷姐可否去問五小姐借灸針一用呢?」

玉荷帶頭步上階梯,欣然道:「早有人去借針啦!莫先生身材真健碩。」說時香肩輕靠過來,碰他一下。

寇仲心中一盪,旋又壓下脂念,暗忖若淫亂沙家,搞上這明顯是二少爺內寵的艷婢,不但三夫人程碧素看不起自己,也會人大影響自己心無掛礙的情緒。只好扮作不解風情的魯男子,粗聲粗氣的道:「自幼便有人喚我作大野牛,做慣粗活的人,身子當然健碩紮實點。」

玉荷掩嘴嬌笑道:「女人誰不歡喜紮實健壯的男人呢?粗野中能顯溫柔,最能教人家動心嘛!」

寇仲聽得膛日結舌,這麼言辭露骨的女子,他還是初次遇上,恐怕只要他略有回應,今晚便會與她成其好事。幸好此時到達二少爺成功的房門外,沙成功親自開門把他迎進房內,眉頭深鎖的道:「莫先生勿要見怪,美娥她病情轉急,很難忍到明天。」

寇仲只看他那緊張的神色,遠過對乃父病情的關心,心知肚明這沙成功是甚麼人。隨他揭簾步入內進,床旁有三位女子,兩個該是沙成功的寵妾之流,另一位則是聞訊而來的五小姐,正坐在床沿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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