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卷 第六章 商賈之爭

寇仲在黃河北垣縣的客棧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只覺身心舒暢,數日來的舟車勞頓,一掃而空。

自徐子陵離開後,他們便裝出臨時改變路線的樣兒,棄舟登陸,改由陸路北上;事實上卻是改乘伏騫教人預備好的貨船,扮作最常見的搞中外貿易的商旅,秘密繼續行程。秦叔寶和程咬金兩人率的數百名親兵,則化整為零,暫時藏身在附近縣城的隱僻處。這一看可說非常穩妥,兼乘洛水幫內憂分裂之患的當兒,根本沒法有效偵察他們的行動。

在過了上庸城,肯定撇掉所有跟蹤者後,寇仲才折返南方,沿黃河西赴關中,把護送突利的重任交予伏騫、李靖夫婦與秦叔寶、程咬金一眾人等。

梳洗後寇仲戴上麻皮丑漢的面具,用過早點,不敢耽攔,往碼頭碰碰運氣,看看能否搭上往關中的客船。豈知客船早告客滿,且大部份天剛亮時經已開出,正躊躇不知該乘搭明天的客船,多待一天才走,還是購一匹馬兒改走陸路之際,有人迎上來喜叫道:「原來是莫爺,想不到竟在這裡碰上你,令叔呢?」

寇仲還以為對方認錯人,定神一看,只見對自己說話的是個四十多歲似管家模樣的人,後面還跟有四名健仆,挑若許多大小包里,顯是剛從城內購物回來。

細看清楚,又覺甚是面善,一時卻想不起在那兒見過。

那人見他發愣神態,明白過來,笑道:「令叔是莫為神醫嘛!當年在襄陽城外,今叔仗義相助,連診金都差點忘了收取,治好我們小公子進哥兒的怪病,還擒下馬許然那奸賊,莫爺記不起了嗎?」

寇仲一拍額頭,道:「記起啦!你叫……哈!你叫……」

那人道:「我叫沙福,少爺和夫人不知多麼感激令叔和莫爺,只苦於不知如何尋找你們。令叔呢?為何見不到他哩?」

寇仲很想問問他自己該叫莫甚麼東西,心中好笑,道:「家叔年紀大了,返南方家鄉後便不願再出來闖蕩。哈!又會這麼巧的,沙管家要去到那裡。」

沙福露出失望的神色,搖頭道:「真可惜,像令叔這樣精通醫術的高人,又是人慈人悲的俠士。實在難遇難見。」

寇仲胡謅道:「沙管家過許了,但我莫……嘛:已得家叔真傳,敢說沒有十成也有九成心得。嘿!我現在趕看去找客船,改天再和沙管家聊天吧。請啦!」

沙福如獲至寶的扯著他衣袖,大喜道:「莫爺真的已得令叔醫術的真傳?」

寇仲一呆道:「我怎會騙你,但今趟又是誰生病?」

沙福苦看臉道:「今趟是老爺,莫爺懂否醫治傷寒症呢?」

寇仲暗忖憑自己《長生訣》加和氏璧的療傷聖氣,甚麼奇難雜症也該會有幾分治理把握,況救人是好事,一拍胸口道:「這有何難,不過待我找得客船再說如何?」

沙福問道:「莫爺要坐船到甚麼地方去?」

寇仲道:「我想到長安去混混,看能否闖出一番醫業來。」

沙福欣然道:「如此就不用找船,因為我們正好要往關中。莫爺請!」

寇仲這時更想曉得自己的名字了!

徐子陵進入客艙,尚未坐穩,一名顯是幫會的大漢來到他旁,低聲道:「這位兄弟高姓大名,有沒有甚麼門派字型大小,到關中要幹甚麼事?」

徐子陵心中湧起怒火,這確是欺人太甚!他為了躲避楊文乾等人的糾纏,已改戴上弓辰春的面具,本以為可藉以過關。可是由於健碩高挺的體型,又買了把佩劍以掩人耳目,終惹起守在碼頭的幫會人物懷疑,這來盤問自己的大漢正是其中之一。冷笑道:「告訴本人你是何方神聖?看看是否夠資格向我問話?」

那大漢像吃定了他的毫不動氣,微笑道:「老兄你先給我到岸上來,否則這艘船絕不起錨開航。在江湖行走的都該是明白人,不會因一己之故累及其他乘客。」

船內此時半滿旅客,人人側目以待,只差沒有起鬨。

徐子陵心中暗嘆,知道這麼磨下去對人對己均沒有好處,同時無名火起,拋開一切顧忌,隨那大漢離船。

唉出艙門,那大漢忽然低聲道:「小人查伙,是弘農幫幫主盛南甫座下四虎之一,剛才言語得罪,是不想外人看穿我們的關係,弓爺萬勿見怪。」

徐子陵大感錯愕,奇道:「你怎認得弓某人呢?」

查伙道:「下船再說。」

走下跳板,一輛馬車駛至,查伙道:「弓爺請上車。」

徐子陵大惑茫惑的坐到車內,到馬車開出,查伙鬆一口氣道:「幸好截得弓爺,否則幫主怪罪下來,我查伙怎擔當得起。」

迎上徐子陵詢問的目光,查伙解釋道:「雷九指大爺與我們幫主有過命的交情,五天前他往關中時路經我們弘農幫的總壇,曾千叮萬囑要我們妥為招呼弓爺,還寫下弓爺的繪像,所以我們能把弓爺認出來。」

徐子陵這才明白,心中也不知該感激雷九指還是責怪他,否則他已在進入關中的途上。

查伙又道:「這個月來入關的關防,無論水陸兩路都盤查得很緊,沒有通行證又或跟關中沒甚關係的,一律不準入關。雷大爺也是靠我們為他張羅得通行證的。不過弓爺的情況更特別,據我們的消息:弓爺是名列被緝捕名冊上的人物之一,故絕不能暴露身份。」

徐子陵一呆道:「竟有此事?」暗忖即使仍扮岳山,也好不了多少。

照道理,李建成的人該不知弓辰春就是他徐子陵,此事當另有因由。

查伙胸有成竹的道:「弓爺放心,若連把弓爺弄進關內這區區小事亦辦不到,我們弘農幫還能出來混嗎?」

馬車停止,查伙道:「我們早想好讓弓爺混進關中的萬全之策,只要掩去弓爺臉上這道好比生招牌的刀疤,來個改名換姓,再換上不同身份的服飾,便可做計行事。」

徐子陵又是大感茫惑的隨他下車,發覺身在一所院落之內,苦笑一聲,隨查伙進屋去也。

兩艘式樣相同的二桅大船泊在碼頭旁,寇仲隨沙福登船,船上幾個該是護院一類的人物目灼灼的向他打量,其中一人大喜道:「原來是莫兄弟,令叔莫為神醫呢?」

說話的人是個白白胖胖的中年漢子,胖得來卻紮實靈巧,顯然武功不弱。

寇仲對他仍有點殘留的印象,當然也把他的名宇忘掉了。乾笑一聲道:「嘿!你好!」心中暗罵徐子陵甚麼名字不好改,卻要改作莫為,後面加上神醫兩字,更是古怪蹩扭,好像暗喻莫要做神醫似的。

沙福侍候慣達官貴人,知機的提醒他道:「這位是陳來滿陳師傅!」

寇仲忙續笑下去道:「原來是陳師傅,想不到又在這裡見面呢!」

其他護院見是相識,紛紛抱拳行禮,態度大改,變得親切友善。

沙福請寇仲在艙門外梢候,自己則入艙通知主人。

寇仲有一句沒一句的跟頗為熱情的陳來滿閑扯,重複徐子陵已返鄉耕田歸隱一類的胡言亂語,暗裡則功聚雙耳,追蹤沙福的足音。這麼分心二用,尚是首次嘗試。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感覺怪異。

只聽有女子「呵」的一聲嬌呼道:「竟遇上莫少俠,他叔叔呢?還不請他們進來。」寇仲對這少夫人的印象最深,皆因她端秀美麗,立時認出是她的聲音。

接看耳鼓貫滿陳來滿的話聲,登時聽不到沙福的回答。

寇仲敷衍了陳來滿後,艙內又有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道:「他的醫術行嗎?若有甚麼差錯,大哥和二哥定不肯繞過我。」

少天人溫柔婉約的道:「相公你不如先向婆婆請示,由她作主,那大伯和二伯便沒話說哩!」

此時陳來滿又問道:「莫兄弟武技高明,是否傳自令叔呢?」

寇仲又竊聽不到艙內的聲音,心中暗罵,卻不能不答,道:「我莫……嘿!一身技藝,都是家叔傳授,他常說我容顏醜陋,生性愚魯,沒有點技藝傍身,出來行走江湖會非常吃虧,哈!」

陳來滿看看他那副尊容,確難以說出任何安慰的話,只好道:「男兒最緊要是志向遠大,像古時的子羽,出名貌丑,還不是拜相封侯,名傳千古。」

寇仲暗何若把自己的志向說出來,保證可嚇他一跳,故作認真的道:「不知子羽在娶妻方面,是否也稱心如意?」

這番話登時把其他的護院武師惹得鬨笑起來,其中一個被人叫作雲貴的年輕武師失笑道:「做得宰相,當然是妻妾如雲,莫老兄何用擔心。」

沙福由艙內走出來,客氣的道:「莫兄請隨我來。」

寇仲向眾人告罪一聲。隨沙福走進艙內,只見窄長的廊道婢僕往來,忙個不休,他們見到寇仲這陌生人,眼中均帶點不屑的神色,顯是以貌取人,不歡喜他的長相。

在其中一間分作前後兩進的大房內,寇仲見到少夫人程碧素,還有那俏婢小鳳和進哥兒,後者長高了很多,生得精靈俊秀,酷肖乃母,樣貌詞人歡喜。只是寇仲的樣子太嚇人,進哥兒駭得躲在小鳳身後,不敢照乃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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