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卷 第五章 情敵相逢

李秀寧衣著淡雅,玉容不施半點脂粉,只以斗篷棉袍遮擋風雪,更突出了她異乎尋常的高貴氣質和令人屏息的美麗。對寇仲來說,她就是天上高不可攀的明月,他永遠都不能把她摘下來。

這大唐的貴女下馬後示意寇仲陪他避到一旁,輕輕道:「秀寧是來送行的。」寇仲目光掃過立在遠處為李秀寧牽著馬兒的李靖夫婦,忽然生出一種奇怪和使他頹喪的感觸,就像過去和此刻所乾的一切事,都沒有任何意義,將來也是模模糊糊的,茫然道:「柴紹呢?」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拙劣至要提起這個人。

李秀寧垂首低聲道:「他不知我來的。唉!你為何不肯見人家呢?」

寇仲腦海一片空白,苦笑道:「見面又能怎樣?」

李秀寧臉龐倏地轉白,凄然道:「你為何定要和二皇兄作對,難道不知他真的視你和徐子陵是好朋友嗎?」

寇仲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氣,神智清醒了些兒,沉聲道:「兄弟也可以閡牆,何況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告訴我,李秀寧究竟是幫你二皇兄,還是李建成、李元吉。」

李秀寧緊咬下唇,露出悲傷疲憊的神色,搖頭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寇仲心中一軟,深切感受到她無可解脫的矛盾和惆悵。自己兄弟相鬥的事實,定像個沉重的噩夢般在折磨這動人的公主,柔聲道:「公主放心,我今趟入關,對秦王說不定是件好事。唉!他們都在等著我,我要走啦!」

李秀寧似乎也找不到可說的話,點頭道:「讓李靖夫婦陪你們去吧!若可汗有甚麼不測,秀寧怎向二皇兄交待?」

寇仲大吃一驚,終完全清醒過來,暗忖如給二人同行,豈非難施暗渡陳倉之計?忙道:「這個萬萬不可,因為……」

李秀寧截斷他大唷道:「是否要秀寧直接向可汗說才成?」

寇仲心想再拒絕更是欲蓋彌彰,頹然道:「就依公主吩咐吧!」

李秀寧一對秀眸射出複雜難明的神色,深深瞧著他道:「到長安後,少帥可以見秀寧一面嗎?」

寇仲為之愕然。

三艘戰船緩緩駛離洛陽,先沿洛水東行,抵黃河後始改向內行。寇仲來到船面土,找到秦叔寶,問道:「這二艘船上的鄭兵,是否全在你老哥的控制之下?」

秦叔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道:「現在還不是,但很快就是啦!」

寇仲滿意地拍拍他肩頭,低聲道:「將不屬我方的人趕下船便成,犯不著殺人,讓他們回去傳話給子世充,氣得他半死更大快人心。」

秦叔寶笑道:「這些事你還是嫩了點兒。我敢立生死狀船上必有人通曉王老賊的全盤奸計,且有方法和宋金剛那邊暗通消息,只要我們將這人抓起來,施以重刑,撬開他的爛嘴,可將計就計,教宋金剛栽個大筋斗。哼!他算老幾,竟敢來害我?」

寇仲一拍額頭道:「還是老秦你比我行。」心知自己因李秀寧的約會,直至此刻仍未回覆清明,故還是糊裡糊塗的。

秦叔寶笑道:「你是否弄上李秀寧那漂亮的妞兒,以至糾纏不清?這可是犯不著。老哥我是過來人,火頭來時,不如到窯子真金白銀去買笑,只要你閉上眼睛,心中想著對方是公主,對方便是公主。完事後乾淨利落,快活逍遙。一切事待天下一統再說,樂得無牽無掛,上沙場時是生或死只等閑事。哈!才幹脆呢。」

寇仲記起他暗戀呂梁派掌門千金一事,暗忖他嫖妓時定將床上的對手幻想為那住小姐,啞然失笑道:「這該算是你老哥的療傷聖葯吧!」

再商量了一些行事的細節後,徐子陵來了,閑聊幾句,徐子陵和寇仲往船尾密話。

大雪早停,但已遍山銀裹,樹梢紛紛披掛雪花,寒風拂過,兩岸林木積得的雪團紛紛散落,化作片片雪花,在空中自由飄蕩,蔚為奇景。

天上厚雲積壓,看中到的太陽沉往西山,天地逐漸昏沉。

寇仲問道:「李靖和我們的惡嫂子在幹甚麼呢?」

徐子陵道:「我們的李大嫂並非蠻不講理的人,只因和我們誤會叢生,才不太客氣吧!他們正跟王子和可汗談論外方甚麼突厥、鐵勒、高麗、吐蕃、党項、吐谷渾、回紇、朔方的形勢,談得非常投契。」

又皺眉道:「我扮岳山到關中找李淵,你卻憑甚麼鬼方法潛入長安?」

寇仲聳肩道:「只能見機行事,長安的城防這麼長,總有破綻空隙,入城後我們再以慣用的手法聯絡,到時再看看該怎樣著手尋寶。」

徐子陵道:「我今晚便走,你要小心點。別忘記以李世民的實力,亦要遇襲受創。我們現在看似人強馬壯,但仍比不上當日李世民的實力。」

寇仲道:「你有問過李靖關於李小子遇襲受傷的事嗎?」

徐子陵道:「有李大嫂在旁,很多事都不便開口。」

寇仲表示明白,探手抓著徐子陵肩膀,沉聲道:「天黑後你離船登岸,千萬要小心。若有人懷疑你的身份,立即開溜,勿要勉強。」

徐子陵關切的道:「你也要小心。」

寇仲閉上虎目,心神飛越到長安的躍馬橋處。

在經歷千辛萬苦,重重困難波折後,決定他一生榮辱的關鍵時刻終於來臨。悠然神往的道:「我會比你遲三天起程,過年前該抵長安,記得算準時間來和我會合。哈!還有甚麼比茫不可測的將來更動人呢?」心中不由浮起李秀寧的玉容,旋又被宋玉致替代。

扮成岳山的徐子陵日夜不停的急趕三天路,這一天黃昏來到位於黃河南岸的桃林。

自李世民破去薛舉父子的西秦大軍,聲威大振,很多接近潼關的本屬中立的堡市紛紛歸附李唐,為大唐軍鋪好出關的坦途。桃林正是其中之一,所以城牆懸上李閥的旗號。入城後,徐子陵投店休息,好養精蓄銳明早入關。

長安所在處的渭河平原區之所以被稱為關中,因為東有潼關,西有大散關,南有武關,北有蕭關,居四關之內,故稱關中。

潼關為四關之首,為戰國時秦人所建。北臨黃河,甫靠大山,東西百餘里,開路於斷裂的山石縫中,「車不容方軌,馬不得並騎」,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過之險,本名函谷關,東漢後才改名為潼關。

戰國時期,六國屢屢合縱西向攻秦,但亦只落得屢屢飲恨於函谷的凄慘下場。

雙峰高聳大河旁,自古函谷一戰場。

就是這險峻的兵家必爭之地,令長安穩如泰山,避過關外的烽火戰亂。

徐子陵痛快的洗個澡,再戴上岳山的面具,又用從途中購來脂粉染料,依陳老謀傳授的易容術,把露在衣服外的皮膚染成近似面具的顏色,以免被像雷九指般細心精明的人瞧出破綻。

愈接近關中,他愈是小心翼翼。無論行住坐卧,他亦憑過人的記憶力,不住重溫石青漩指點他喬扮岳山的竅妙法門,又反覆把岳川遺卷載下的大小情事反覆惦記。連他自己也生出已化身為岳山的古怪感受。

回房後剩坐半個時辰,才到客棧附設的食肆晚膳。

罷跨過門檻,立即感到飯肆氣氛異樣。

擺了十來張大圓桌的膳廳只正中一桌坐著一名華服錦衣的高大漢子,夥計則垂手肅立一章。

那大漢見他來到,昂然起立施禮道:「晚輩京兆聯楊文干,拜見岳老前輩,特備酒菜一席,為前輩洗塵。」兩掌一擊,夥計立時流水般奉上佳肴美酒,擺滿桌上。

楊文乾親自拉開椅子,請徐子陵扮的岳山入座。

徐子陵目光落在這可供至少十人飲飽食醉的豐盛宴席,心中暗念幾遍楊文干,才記起李靖曾說過京兆聯乃關中第一大幫,而楊文干則是京兆聯的大龍頭,人面甚廣,無論關西關東都同樣吃得開。且更是建成元吉太子黨一方的人,負責在關東廣布線眼,以阻止他和寇仲入京。自己臨入關前便給他截上,更得悉他岳山的身份,可見背後動用過難以估計的人力物力,算是很有本領。

縱使楊文干被任命為慶州總管,仍掩不住黑道梟雄的江湖味道。他的長相頗為不俗,但神態舉止,均有種自命不凡,深信自己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可隨心所欲擺布別人命運的神態,彷佛老天爺特別眷寵他的樣子。徐子陵擺出岳山生前一貫的冶漠神情,淡淡問道:「你怎知老夫是岳山?」

楊文干恭敬的道:「岳前輩甫再出山,於成都力斃『天君』席應,此事天下誰不曉得。」

徐子陵仰天長笑道:「你這麼曲意奉迎的設宴款待老夫,究竟有何圖謀?若再胡言亂語,勿怪岳某人不客氣。」

楊文干先揮退侍從,從容自若的移到酒席對面,微笑道:「岳老火氣仍是這麼大,何不先坐下喝杯水酒,再容晚輩詳細奉告?」

只看他的步法風度,徐子陵可肯定楊文干絕對是一流的高手,縱使及不上自己,但相差亦不該太遠,不由心中驚異,並從而推測出建成的太子系人馬,確有不凡實力。冷哼一聲,道:「老夫正手癢哩!若再浪費老夫的時間,恐要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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