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卷 第六章 肝膽相照

寇仲壓下翻騰的血氣,苦笑道:「王子的見面禮不是人人可以消受的。」

來訪的赫然是吐谷渾王子伏騫,今趟他只是單身一人,穿的又是漢人的便服,與上次在東都見他時前那種前呼後擁的情況大不相同。

伏騫龍行虎步,氣勢迫人的走進前院,灼灼的目光掃視大門的方向,訝道:「子陵兄和突利可汗呢?」

「鏘」!

寇仲掣出井中月,施出「井中八法」的「棋奕」,一刀劈在空處,帶起的勁氣,竟然使全院的空氣都給他硬扯到刀鋒去,形成一個類似天魔大法的力場,玄異至極。

自宋缺以刀施教,讓他領悟刀法的真諦;再在赴九江途中,經多日在船上冥索苦思,創出「井中八法」,又經連番血戰,逃亡時拿徐子陵和突利作對手反覆鑽研改進,到此刻他的「井中八法」才真正大成,如臂使指,不致在與強敵對仗時派不上用場。

伏騫剛才那一拳,顯示出這吐谷渾王子的武技強橫,功底深厚。寇仲登時手癢,怎肯放過這個試刀的大好機會。

伏騫先前說要領教他的刀法,雖是心中確有此願望,總是帶有說笑的成份,那想得到他驟然出刀,且是如此莫測高深,不知他攻往何處的奇招。

「當」一條長只三尺許,每節三寸,由十三個鋼環節節相扣連結而成的軟鋼鞭從棉衣內抽出,迎風蹬直。

伏騫同時腳踏奇步,閃電挪移,鋼鞭橫掃刀鋒,反應之快而精確,教人嘆為觀止。

寇仲大笑道:「好!以攻代避,確是高明。」

體內正反之氣互動下,一個旋身,移往伏騫左側軟鋼鞭難及的角度,使出「戰定」,立時刀浪翻騰,水銀瀉地的向這強橫的對手攻去。

伏騫暗呼厲害,軟鋼鞭上攔下封,左擋右格,配以閃耀步法,施盡渾身解數去應付寇仲有如長河激瀑,滔滔不斷的凌厲攻勢。

兵刃交擊之聲不絕於耳,火爆目眩,精采絕倫。

徐子陵則好整以暇的步出大門,在石階台上觀戰,心中大訝。

要知他和寇仲在重回東都這段時間內,武功屢有突破精進,已到達可與祝玉妍那般級數的絕頂高手全力一拚的境界,竟知伏騫竟能在寇仲的絕世刀法下,仍有反擊之力,此人功力之高,可以推想。

「當」寇仲一刀掃出,便把伏騫迫退三步,然後以一招「不攻」作結。

伏騫欲攻難攻,忽然長嘆一聲,把軟鋼鞭隨手撇掉,然後大笑道:「痛快痛快!最後這招有甚麼名堂,竟使我感到若要強攻,只會自招敗果?」

寇仲從容一笑道:「敬告王子殿下,這招乃小弟『井中八法』的起手式『不攻』。」

伏騫先是愕然,繼而開懷大笑,通:「確是名副其實,不能攻也。」

台階上的徐子陵問道:「伏騫兄為何要棄掉如此神兵利器。」

伏騫洒然笑道:「若本人用的是慣使的丈二矛斧,適才便可以堅攻堅,試破少帥的不攻奇招。這鋼鞭既今我棋差一著,不棄之尚有何用,這正是對它的懲罰。」

寇仲大感此君妙不可言,欣然道:「王子勿要騙我,剛才王子棄鞭時,是想以鐵拳代鐵鞭,後來才打消此意。」

伏騫雙目電芒一閃,點頭道:「少帥果然高明得出乎小弟意料之外,難怪能安然抵此,找小弟來試刀。」

徐子陵淡然道:「寇仲找你試刀,背後實大有深意。」

伏騫愕然以詢問的目光投注寇仲。

寇仲點頭道:「我是要試試王子有否向裴矩尋仇的資格。」

伏騫劇震道:「甚麼?」

突利現身大門處道:「殿下何不到屋內把酒再談。」

伏騫目光移往突利,對這本是宿敵的人射出複雜深刻的神色。

坐下後,寇仲首先問道:「伏騫兄怎會曉得到這裡來找我們的呢?」他曾以同一問題請教紅拂女,卻得不到答案。理論上這秘密巢穴該只有王世充一方的人曉得。

伏騫卻不能不答他,道:「你們坐船從伊闕來此的事,在你們入城前已傳遍洛陽的大小幫會,非常轟動。但到剛才洛水幫的榮鳳祥始派人來向我告知你們落腳的地點,他這麼關照我,小弟頗感意外。」

寇仲拍桌怒道:「定是王玄應這小子泄漏給榮鳳祥知道的。榮鳳祥則以為伏騫兄和可汗是勢不兩立。咦!王子不是要來和可汗算舊賬吧?」

伏騫搖頭微笑道:「在東突厥我的真正敵人是韻利和趙德言,不過這方面的事暫且撇開不談。裴矩究竟躲在甚麼地方,是甚麼人在庇護他?」

徐子陵道:「伏騫兄誤會哩!裴矩只是一個虛假的名字,你這真正的仇人另有身份,本身有足夠的力量應付任何人。」

突利苦笑道:「若非我們尚有點運道,怕不能與王子在這裡對話。」

伏騫沉聲道:「裴矩的另一身份究竟是誰?」

寇仲一字一字的道:「就是邪道八大高手中排名僅次於祝玉妍,但魔功可能尤有過之的『邪王』石之軒。」

伏騫終於色變。

寇仲再扼要地解釋一番,伏騫倒抽一口涼氣道:「若非是從三位處聽來,我絕不會輕信。因為事情太離奇和荒誕,大隋就那麼毀在一個人的手中。」

徐子陵笑道:「該說是毀在兩個人的手裡,皆因縱有石之軒,若無楊廣這昏君去配合,隋朝也不致步上秦廷的後塵,兩世而終。」

突利道:「坦白說,比之石之軒,我們任何一個跟他仍有段難以逾越的距離,最糟就是他神出鬼沒,可以在任何一刻出沒,我們卻連他的影子都摸不著。」

伏騫沒試過身歷其境,還沒甚麼撼動感覺,寇仲和徐子陵卻聽得背脊寒氣直冒,因為突利說出他們心中的恐懼。

祝玉妍雖有資格令他們害怕,但總還略有蛛絲馬跡可尋。而令佛道兩門頭痛多年的石之軒,卻可在全無徵兆下忽然出現。不由想起吉凶未卜的雲帥,登時心情沉重,剛抵洛陽的輕鬆感覺不翼而飛。

到這刻他們才深切感受到石青璇生母碧秀心的偉大,犧牲多年的修行,以一縷情絲把這魔功蓋世的那人緊縛,使他的「不死印法」難竟全功,不能一統魔道,否則還不知會帶來甚麼大災禍。

伏騫苦思道:「既然他的徒弟楊虛彥目下偏向李閥中建成元吉的太子黨,那正表示石之軒仍要通過建成元吉去完成他某一精心策劃的大陰謀,而趙德言卻與石之軒的崇拜者安隆緊密合作,顯示這兩人均可能聽命於石之軒,那石之軒第一個要殺的人理該是可汗而非雲帥,但為何他竟舍可汗而去追擊雲帥?」

寇仲愕然道:「你是旁觀者清,我們倒沒想過這問題。曾否石之軒因遇上祝玉妍延誤了時間,所以沒有追上來?」

徐子陵道:「我認為石之軒第一個要殺的人非是可汗,而是李世民。據消息說,李世民在離洛陽返回關中途上,被宋金剛率神秘高手襲擊,致受內傷。我當時已大感奇怪,憑李世民本身和隨行的天策府高手的實力,宋金剛方面有甚麼人夠資格傷他,初時還以為是婠婠親自出手,現在再次想起,傷他的當是石之軒無疑。」

寇仲呼出一口寒氣道:「石之軒終於再次出來興風作浪哩!」

伏騫看著他們猶有餘悸的模樣,駭然道:「他難道比寧道奇和祝玉妍更厲害嗎?」

寇仲苦笑道:「這個只有天才曉得。不過你若知道佛門四大聖僧聯手跟他三度交戰,仍給他安然逃去,那還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當可有個譜兒。」

伏騫顯然不知四大聖僧是何方神聖,經徐子陵說明,登時多添一重憂色。

說起石之軒,四人連喝酒的興趣都失去。

突利道:「至少知道雲帥可能逃過大難,總是令人安慰的一件事。」

寇仲嘆道:「未必。石之軒之所以在南陽不對付你,皆因他不愁沒機會殺你,遲些或早些並沒有分別。照我看當時他放過你,原因是在我和小陵身上。」

轉向徐子陵道:「你有否感覺到他沒有全力出手?」

徐子陵苦笑道:「我根本不知他全力出手會是怎樣的一番景況。但當時我確感到他的目標是雲帥而非突利,真是奇怪。」

假若石之軒是站在建成、元吉的一方,他自該下辣手來對付徐子陵和寇仲,好讓建成一方的聲勢能蓋過李世民,向李淵立功交待。

至於突利,石之軒既和趙德言暗中有勾結,當然不會放過他。除去突利,對李世民的聲勢亦大有影響。

當時三人力戰身疲,石之軒若尾隨追躡,憑他的絕世魔功,最少有八九成把握可一舉把三人殲滅。可是他卻沒那麼做,故令人大惑難解。

寇仲卻因與李靖的一席話,想到可能的答案,嘆道:「若我所料不差,石老魔是希望我們能成功起出楊公寶藏,那他將可坐得其利。」三人愕然望著他。

徐子陵憬然而悟道:「我明白哩!他是想把邪帝舍利據為己有,俾可再有突破。」

寇仲一呆道:「我倒沒有想過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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