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卷 第三章 舊怨全消

李靖目光掠過徐子陵和突利,才在寇仲身旁坐下,嘆道:「收手吧!」

寇仲冷然道:「這句話是否李世民要你來向我們說的?」

兩人均以內功把聲音蓄聚,只送進對方耳內而不會擴散,故雖是前后座的人都聽不到他們的對話。

李靖雙目射出充滿深刻感情的神色,苦笑道:「我今趟違抗秦王命令來警告你們,縱使秦王肯體諒我的苦衷,但恐亦再難返回關中。」

寇仲虎軀微震,他雖恨李靖對素素的無情,卻知李靖乃頂天立地的好漢子,絕不會說謊打證。

現今長安唐廷內以秦王李世民為首的天策府,正與李建成、李元吉的太子集團爭持激烈。假若李世民的手下暗中向敵人逼風報信,建成元方等當然會在唐帝李淵前大造文章,派李世民的不是。故李靖若再返回長安,李世民在讒言可畏之下,怕會很難維護他,勾結敵人可是殺頭的死罪。故在李靖這麼一個胸有大志的人來說,他這番話確是因前途盡毀而有感而發。

寇仲登時減去幾分恨意,道:「李大哥何不立即折返長安,當作沒見過我們不就可免煩惱嗎?」

李靖搖頭斷然道:「我既然來了,就不打算回去。我現在只希望你們能聽我李靖一句話,千萬勿要到關中去。」

寇仲默然不語好半晌,眼觀鼻、鼻觀心的平靜地道:「你是怎樣找上我們的?」

船身一陣抖震,啟錠開航。

李靖淡淡道:「你聽過楊文幹嗎?」

寇仲搖頭道:「這傢伙是何方神聖?與李大哥能否找上我有何關係?」

李靖道:「此人外號『橫練神』,乃關中第一大幫京兆聯的龍頭大哥,以一身上乘橫練氣功名列『關中四霸』之首,高祖入關時他曾出過力,被賜賞為慶州總管。此人武功高強不在話下,更是義氣過人,交遊廣闊,關內關外各大小幫派無不給足他面子,一向與建成太子關係密切。為了防止你們入關,建成太子委託楊文干通過關外幫會組成一面無所不披的情報網,密切監察入關的所有道路城鎮,只要你們踏入他的勢力範圍,包保無所遁形。」

寇仲微笑道:「好小子,果然有些門道,但這又和你能尋到我們有甚麼關係?」

李靖皺眉道:「怎會沒有關係?楊文干既然直至此刻仍沒有你們的消息,自然代表你們仍在他的天羅地綱之外,所以我斷定你們會先潛往王世充的地頭來,冉圖西進入關。幸好我在這裡也有些辦法,可汗又是口音不大純正,被人認了出來,才知你們要坐船到洛陽去。唉!我可以猜到的,別人自然也可猜到,對嗎?」

寇仲頓感臉目無光,苦笑道:「大嫂呢?她怎會容許你這麼來找我們。」

李靖容色一黯,嘆道:「那叫你們是我的好兄弟?不要提她哩!只要你們肯聽我的忠告,換來甚麼後果都是值得的。」

寇仲不由有點感動,嘆道:「李大哥實不該來的。你該知我們決定的事,從不會改變過來。」

李靖毫不訝異的道:「我當然清楚你們的性格作風,事實上整個天下都給你兩人弄得天翻地覆,形勢劇改。但問題是只逞匹夫之勇,會白白把有為的生命斷送,現在建成太子為立威天下,決定不惜一切人力物力務要把你兩人首級送到他父親駕前,並藉此羞辱秦王。你們這麼到長安去,就算真能起出楊公寶藏,徒然便宜了建成太子,確是何苦來由?」

寇仲恍然大悟,李靖並不單是為他兩人著想,更為李世民著想。皆因李世民和李建成兩方鬥爭正烈,各自招兵買馬,擴展勢力。如若他和徐子陵落入李建成手上,給李建成迫出賣藏的秘密,那李建成將財力陡增,聲勢驟盛。

江湖一直相傳,能得和氏璧或楊公寶藏者,將為未來的真命天子,和氏璧早已完蛋,那楊公寶藏不但有實質的作用,更有無可替代的象徵意義。難怪李建成硬要把對付寇仲和徐子陵的任務從李世民手上搶走,皆因事關重大。如若成功,李世民將會給比下去。

寇仲問道:「李建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李靖正容道:「當然非是等閑之輩,否則以李元吉這麼桀贅不馴之人,怎會舍秦王而為他賣命。他的長林軍更是高手如雲,不乏智勇雙全者,加上李元吉麾下高手,新近又得南海派投誠,論實力絕不在我們天策府之下。唉!我該怎麼說才可使你們肯打消入關之意呢?」

寇仲像沒聽到他最後一句話般問道:「長林軍是甚麼行當?為何會改個這麼古怪的名字?」語氣轉冷。

李靖終非徐子陵,怎猜得到寇仲內心的變化,訝異地瞥寇仲一眼,答道:「建成太子居於東宮,宮內有長林門,建成太子於長林門左右建居所,安置從各地招聘回來的好手,所以被稱為長林軍。」

寇仲沉聲道:「李建成手下有甚麼人,竟可比你們天策府的實力更厲害?」

李靖為說服寇仲,不厭其詳的解說道:「文的有封德彝,此人甚得聖上寵信,智計過人,他正千方百計的助建成太子分化和削弱天策府的實力。武的則有所謂『長林五將』,分別是爾文煥、橋公山、薛萬徹、謝叔方、馮立。這五人各有官職,都是置身長林軍,由建成太子一手提拔。在加入長林軍前,早是名震一方的高手,絕對不能小顱。」

寇仲笑道:「為何不提李神通和楊虛彥呢?」

李靖皺眉道:「他兩人一向保持中立,不過對付的若是外人,他們當然站在建成太子的一方。」

又嘆一口氣道:「但最令人頭痛的是建成太子新招攬回來的突厥年青高手可達志,此人在東突厥與你們的好朋友跋鋒寒齊名,以一手自創的『狂沙刀法』震攝漠北,被畢玄推崇為年青一輩中的第一人。對你兩人他正在摩拳擦掌,希望能一戰功成的除掉你們,好在中原揚威立萬。」

寇仲立時雙目放光,興緻盎然的道:「竟有個懂刀的傢伙,真有趣。」

李靖懍然道:「我說這麼多話,仍只是換來你一句『真有趣』。」

寇仲兩眼射出銳利神光,盯著李靖道:「李大哥勿要瞞我,今趟你來找我們,是否秦王之意。」

李靖愀然不悅的道:「我李靖是甚麼人,怎會說謊來騙自己的兄弟。」

寇仲搖頭嘆道:「李大哥勿要怪我,皆因李靖再非以前的李靖,而是李世民手下一員大將,有些事恐怕身不由己。就當我錯估你吧!但我亦對李大哥有一個忠告。」

李靖苦笑道:「請勿說出來。小仲,我可以再問一句話嗎?」

寇仲聽到他喚自己作小仲,想起當年初識時的情景,心中一軟道:「說吧!」

李靖望往艙頂,雙目射出濃郁傷感的神色,輕輕道:「假設沒有素素的事,你們會否聽我的勸告,打消關中之行呢?」

寇仲凄然道:「還何必再提素姐?人死燈滅,生命只像一個短暫的夢,我們那還有餘情去怪李大哥你。」

李靖劇震道:「甚麼?」

徐子陵一直運功聽兩人的談話,此時接過來道:「李大哥!我們到船艙上再說好嗎?」

寒風呼呼,伊水滔滔。

李靖樸實的臉容像一尊石雕人像,木無表情,似對徐子陵述說的事全無感覺,但徐子陵卻感到他原本穩定有力的手在抖顫。

兩人立在船尾處,天上烏雲密布,更添凄寒孤清的感覺。

聽罷往事,李靖長長吐出一口氣,以舒泄積蓄胸臆的憤怨。似乎平復下來時,虎目忽然湧出熱淚,劇震道:「是我負了她!」

李靖的真情流露,登時打動徐子陵,道:「死者已矣!李大哥毋庸過度悲傷!終有一天我們也會步上素姐後塵,那時說不定我們又可再次在一起。」

李靖任由淚珠滴下臉頰,探手握住刀柄,對著江水發出一聲悲嘶,雙目殺機大盛,一字一字的道:「好!香玉山,終有一天我李靖要你這狠心狗肺的人為素妹償命!」

徐子陵見李靖找到心中悲憤渲泄的目標,心中稍安,為轉移他的神智,代寇仲說出他的忠告,道:「關中之旅,我們是勢在必行。李大哥最明智之舉,就是當以前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大家再非兄弟,立即離開我們這兩個滿身煩惱是非的人,返回關中。以後就算對陣沙場,亦絕不可心軟留情。」

李靖默立片晌,深吸一口氣,壓下絞心的傷痛,沉聲道:「子陵告訴我,你們有多少成把握潛入長安,起出寶藏後又能夠成功把大批財物兵器運走?」

徐子陵暗忖若李靖曉得師妃暄正聯同四大聖僧務要生擒他們,陰癸派又要在師妃暄得手前將他們一擒一殺,恐怕連這句試探的話都沒好氣作詢問。

苦笑道:「坦白說,半分把握都沒有。」

李靖一呆道:「那你們為何仍要去關中?」

徐子陵很想告訴他,自己陪寇仲去發瘋,是希望寇仲依諾在拿不到寶藏時,放棄爭霸天下的夢想,但終沒有說出來。

沉吟片刻,淡然自若的道:「人總是有僥倖之心的。又或者是我們自得到《長生訣》後,生命便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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