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卷 第三章 井中八法

「鏘」!

寇仲掣出井中月,左鞘右刀,感覺自己至少有九分「天刀」宋缺的氣度。得意洋洋笑道:「勿怪我沒預先警告,現在小弟的刀法厲害得連自己都控制不住,你要當真打般才行。」

正在小亭內捧起酒杯「隔岸觀火」的三人中之雷九指酒意上涌,戟指怪笑道:「若控制不住,怎算高手?」

寇仲像變回揚州城時愛耍潑皮的大孩子般,反唇相稽道:「平時當然是能控制自如,但現在使的是『天刀』以外的另一種『醉刀』,所以愈不能控制愈是厲害。哈!這麼深奧的刀理一般低手怎會明白,給老子乖乖閉嘴。」

林朗和公良寄同時起鬨,他們曾親眼目睹徐子陵的手段,打死不肯相信寇仲能比他更厲害。

卓立在寬敞院落小坪上的徐子陵聽他的酒後胡言,沒好氣的笑道:「怎多廢話,說不定給我三拳兩腳就徹底收拾掉,那時才難看。」

寇仲把刀鞘子隨意拋掉,環目一掃,發覺這院落四周林木環繞,位於城東僻處,就算打得乒的、咚咚的,也不虞驚擾別人的好夢,大感滿意道:「來!來!讓我們手底下見個真章,看看你那對像娘兒般嬌嫩的手是否像你嘴子那麼硬?」

雷九指等又是鼓掌喝采,一副為恐天下不亂的湊興狂狀,為兩人的試招平添不少熱烈的氣氛。

徐子陵大感有趣,暗施「不勁根本印」,酒意立時不翼而飛,雙目神光電閃,一股無比堅凝的氣勢以他為核心向四外擴張。

寇仲生出感應,大嚇一跳。

只見在月色灑照下,徐子陵臉容不見半點情緒表情的波動,仿如入靜的高僧,寶相莊嚴,但自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流瀟洒,合而形成奇特的魅力,極具震懾人心的氣度,今他生出像初次認識徐子陵的怪異感覺。

寇仲暗喚一聲我的娘,連忙收攝心神,脊挺肩張後,才微俯向前,眼神迎上徐子陵似可洞穿肺腑的目光,井中月遙指對方。

今趟輪到徐子陵為之動容,大訝道:「果然從宋缺處偷到點門道,減去以前外揚的霸氣,代之是莫測高深如隔山大海的氣度。恐怕小弟要多耗幾招才能把仲爺收拾。」

寇仲哈哈笑道:「現在知道本少帥的厲害已太遲啦!我怕的是你不肯動手為我止癢,你最好全力出手,免至輸得一塌糊塗後不肯認帳。」

說話間,兩人不斷催發氣勢,院內登時湧起慘烈澎湃的感應,冰寒和火熱的勁氣交撞衝擊,衣衫拂揚,情景詭異。

雷九指三人都下意識地退往亭子遠處,再說不出話來。

在三人眼中,徐子陵宛若挺拔參天的蒼松古柏,秀氣逼人中隱透孤高不群的洒脫氣魄;寇仲則仿如險峻透雲,不可測度的崇山極嶺。都是那麼教人膽顫心撼,更令人感到兩人的勢均力敵。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見你還有點道行,就讓你先出刀。」

寇仲哂道:「笑話!先出刀後出刀有何相讓可言,不過見在氣勢對峙上大家都占不到便宜,小弟就做好心打破這悶局,看刀!」

倏地左腳踏前,一刀往徐子陵挑去。

雷九指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兩人明明相距足有兩丈至三丈,可是寇仲只踏前一步,理該只是移動三、四尺許,偏偏刀鋒卻貨員價實的直抵徐子陵前胸,神奇得有若玩戲法。

在徐子陵眼中,寇仲是利用踏前的步伐,把整個人帶動,故看似一步,卻是標前逾兩丈,弄出縮地成寸的幻覺。

如此步法,徐子陵尚是初次得睹。

寇仲的刀法更是凌厲,攻的雖只刀鋒所取的一點,刀氣卻能把他完全籠罩,使他生出無論往任何一方閃移,在氣機牽引下,寇仲的井中月都會如嗅到血腥的餓狼,鍥而不捨的緊接噬來,微妙至極點。

徐子陵當然不會就此認輸,哈哈笑道:「果然有點兒門道。」

猛一扭側虎軀,右手半握智拳印,往上托打,正中刀鋒。

雷九指三人本已驚呼失聲,此時立即改為讚歎!原來初時明明瞧得徐子陵的右手尚差半尺才擋得住寇仲的井中月,豈知偏偏正因這偏差,始能命中井中月的鋒銳,確是神妙至極點。

寇仲渾身一震,收刀後退,油然立定嘆道:「終試到你這小子的深淺,連內功心法都改變啦!整個人自成一體,無內無外,你手捏的是甚麼印式。」

徐子陵雙目眯成兩線,其中精芒爍動,仍予人神藏內斂的含蓄,搖頭道:「甚麼印式並不重要,最重要是發出的真勁,剛好能把你的刀氣卸開,令你難以乘勢追擊,投降不?」

寇仲毫情萬丈的嗤之以鼻道:「陵少你究竟是天真還是幼稚,這麼可笑的言辭竟可說出口。若你能真的把我的刀勁完全卸往一旁,我早餓狗搶屎的當場出醜,現在仍能卓立這裡吐出嘲弄你的說話,可知小弟仍是游刀有餘。」

徐子陵點頭道:「本少確未夠道行要你左便左,右便右。不過你絕不是游刃有餘。你既然這麼愛爭辯,答我一個問題。」

寇仲緩緩舉刀,直至頭頂,一股旋勁立即以他為中心捲起,地上的草葉均環繞他狂旋飛舞,冷然喝道:「有屁快放!」

雷九指等無論是看和聽均大感痛快過癮。兩人間的言語愈不客氣,愈令人感受到他們雙方真摯不移,全無顧忌的兄弟之情。

徐子陵岔開去笑道:「我們就像回覆當年在揚州偷學功夫後相鬥為戲的情景,唉!不經不覺又這麼多年,說起粗話來你這小子仍是那個調調兒,一點長進都沒有。」

寇仲縱聲狂笑,舉空的刀子變成撐地的拐杖,卷飛的旋葉一層層的撒回地上,點頭哂笑道:「粗話也可進步的嗎?請陵少說幾句進步了的粗話來開開耳界吧!」

林朗等也陪他大笑。

徐子陵啞然笑道:「算我說錯,剛才的問題是為何我能以奕劍法把你的井中月擋個正著?答不到作輸論。」

寇仲坐倒草地上,橫刀膝頭,沉思道:「你是把握到我的刀意,對吧?」

徐子陵道:「算你過關,為何你不能從有意的下乘之作,入無意的上乘之境。那我對付起來將會吃力得多,不像現在似飲酒吃火鍋般的容易。」

寇仲動容道:「確是高論。不過據敝岳老宋所言,無論有意或無意,均有偏失,最高明莫如在有意無意之間。不過此事知易行難,怎樣才可晉入有意無意的境界層次呢?」

雷九指大聲喝過來道:「老哥我可把在賭桌領悟回來的心得說與兩位老弟參考,賭博最忌求勝心切,怕輸更要不得。唯有既不求勝,更不怕敗,視勝財如無物,反能大殺三方,長賭不敗。這當然還需有高明的賭技撐腰。」

徐子陵鼓掌喝采道:「說得好!少帥明白嗎?」

寇仲呆個半刻,哂道:「很難明嗎?來!再看我一刀。」

徐子陵搖頭道:「那有這麼便宜的事,輪也輪到你來挨招,小心啦!」

不理寇仲仍坐在地上,騰空而起,飛臨寇仲斜上方,兩手由內獅子印轉作外獅子印,再化為漫天掌影,鋪天蓋地往寇仲罩下去。

寇仲看也不看,揮刀疾劈。

漫天掌影立時散去。

「轟」!

掌刀交擊,徐子陵給震得凌空兩個空翻,回到原處。

旁觀的三人均泛起難以形容的感覺,只覺徐子陵的攻擊固是神妙無邊,令人難以抗禦,但寇仲的反擊,亦是妙若天成,沒有絲毫斧鑿的痕迹。

寇仲把刀收到眼前,另一手撫刀嘆道:「我的好兄弟啊!今晚此戰對我們益處之大,將會超乎我們的想像之外。看刀!」

倏地彈起,刀化黃虹,朝徐子陵擊去。

轉瞬間兩人戰作一團,若非雷九指等人知道底蘊,真會以為兩人有甚麼深仇大恨,務要置對方於死地。

激烈無比的搏鬥一時火爆目眩,掌來刀往,腳踢拳擊,一時隔遠對峙,互比氣勢;時而近身施招,招法細膩,時而遠攻疾擊,大開大闔。不論那種情況,均令旁觀者看得透不過氣來。

「當」!

兩人倏地分開,隔丈對峙,仍是氣定神閑,就像從沒有動過手般。

徐子陵手作日輪印,大訝道:「我因近來迭有奇遇,故能藉九字真言手印使外力內氣生生不息,來而復往,若天道之循環不休,大幅延長真氣的持久力。所以剛才是要蓄意消耗你的真元,才再點醒你這小子。豈知你這小子竟能像在刀與刀間呼吸回氣的樣兒,這是甚麼功夫?」

寇仲哈哈笑道:「原來你確是對我用陰謀詭計。我這種秘術學自老宋,每一刀均要收發自如,攘外調內,否則早給你打個灰頭土臉。嘿!罷才用不上奕劍法吧?」

徐子陵點頭道:「你剛才的數十刀充滿天馬行空的創意,與你以前的刀法風格雖同,但卻多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勁道,在至簡至拙中隱含千變萬化,欠的只是功力火候,否則我已被你擊倒。現在該只有你待宰的份兒。」

聽到最後一句,寇仲啞然失笑道:「你的九字真言手印果然是曠古爍今的絕學,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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