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卷 第九章 異地重逢

寇仲是第三次到九江來。

第一趟是刺殺任少名之行,使他和徐子陵一戰成名,威震天下。

第二次是往解飛馬牧場之圍時途經此城,還誤打誤撞下救回駱方。由於這是蕭銑的勢力範圍,所以寇仲份外小心,不但戴上面具,化成落腮滿臉的鉤鼻漢子,又把井中月用布纏刀鞘,這是很平常的做法,並不礙眼。

雖說宋家和蕭銑關係良好,但際此非常時期,寇仲不敢在碼頭登岸,吩咐送他來的宋家子弟把他在九江下游里許處放下,再沿岸趕赴九江。

他的計畫是在抵九江後,乘坐客船沿長江漢水的北上襄陽,既省力又快捷,且在與船上其他客人混熟後,一起進城會不那麼礙眼。

不一會工夫他抵達九江城外,這長江水道的重鎮,繁榮熱鬧,沿岸泊有近千艘大小船舶,舢艫相連,帆旗蔽天,岸上驢車馬車,往來不絕。

蕭銑的大梁王朝軍隊在險要和交通彙集點均設置哨站關卡,刁斗森嚴,令人望之生畏。

九江城乃蕭銑的梁軍和林士宏的楚軍鬥爭的焦點。誰能控制這高度戰略性的城市,等若扼緊鄱陽湖以西大江水道的咽喉。現在既落入梁軍手上,林士宏就算能控制鄱陽和南方水道,但既不能西往,亦不能北上,致動彈不得。

東方則有杜伏威、李子通和沈法興,更令林士宏難作寸進。

不過由於朱槳和蕭銑交惡,多場火拚後雙方均元氣大傷,一直給蕭銑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楚軍,又見蠢蠢欲動。

據宋家的情報,林士宏正在鄱陽湖集結水師,意圖進犯九江。

寇仲身懷宋家發出的通行證,毫無困難的進入九江城,舊地重遊,自不覺一番感觸。

經過七天的潛修,他不但把從宋缺處領悟回來的刀法融匯貫通,進一步吸收,更趁這忙裡偷得的罕有空閑,把這幾年來從實戰得回來的經驗作全面的思索和整理,當他離船登岸時,感覺煥然一新,好像在刀道上的修行,在這一刻才算得上大有成就。

正要找家客棧落腳,一輛剛進城的馬車從身旁駛過,隱約若傳出女子說話的聲音,寇仲聽得心中一懍,聲音竟是這麼熟悉,一時卻記不起是誰。

更奇怪為何在這擠滿人車的暄鬧大街,自己竟能清晰聽到一輛快速馳過的馬車內的說話聲音,在以前這根本是沒有可能的。

心中一動,吊緊馬車追去。

目標馬車沿北門大街南行,接而轉進另一條往東的大街去。

寇仲功聚雙耳,就那麼偷聽馬車內兩女的說話對答。

只聽那頗為耳熟的女音道:「我們已查得弓辰春的身份來歷,該是多年前曾在雲貴橫行一時的高手,後來不知因何事犯眾怒,自此消聲慝跡,想不到今次重出江湖,竟變得這麼厲害。他是困臉上那道刀疤而得『刀疤客』之名的。」

寇仲心中一震,難道她說的是徐子陵扮的刀疤大俠!

另一把女聲冷冷道:「他能在法難和常真的聯手下一個照臉重創法難,其武功已臻驚世駭俗的境界,江湖怎會平白無端的冒出這麼一個人來?會否是徐小子假扮的,他和寇小子都有易容改裝的本領。」

寇仲心中叫妙,他不但可肯定這個甚麼弓辰春就是徐子陵,還因法難、常真而猜到兩女一是白清兒,另一個別是陰癸派的元老高手,在洛陽曾有一戰之緣的聞采婷。

又會這麼巧的?

白清兒道:「起始時我也有同樣的懷疑,因為時間地方均頗為吻合。可是據傳來的消息,這弓辰春是個不折不扣的賭鬼,船到那裡就賭到那裡,賭得又狠又辣,你說徐子陵會是這種人么?無論如何,今晚他的船抵岸後,我們可摸清他的底子。」

聽她這麼說,寇仲立即信心動搖。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徐子陵,他既不好賭,更不懂賭。

聞采婷顯然被白清兒說服,道:「照你這麼說該不會是徐子陵。但不管他是誰,能否把小裳擒回來已是次要,掌門師姊親下嚴令,要不惜一切下手把這人誅除。有沒有你邊師叔的消息,在成都失散後,我一直沒見過他。」

白清兒嘆道:「邊師叔在安隆和尤鳥倦聯手下受到嚴重內傷,幸好被師姐及時救回送往秘處療傷,聞師叔可以放心。」

車子此時駛入一所大宅,寇仲不敢冒失闖進去,悄自離開,同時心中暗喜。

陰癸派當是在此集結人手,以對付一個叫弓辰春的賭徒,這傢伙都算厲害,竟能驚動祝玉妍派出元老級的高手到這裡對付他,倒要看看他是否三頭六臂?

此時他也像聞采婷般,不相信「疤臉客」就是徐子陵的疤臉大俠,暗忖就在九江混一晚,假如今晚那弓辰春沒有來,自己就摸上陰癸派巢穴打她們一個落花流水,最重要當然是試試給宋缺薰陶後的刀法。

想到這裡不由心情大佳,剛步入北門大街,一隊騎士策馬入城,領頭的赫然是與他不斷恩怨糾纏的巨鯤幫幫主雲玉真。

寇仲早想過在這裡碰見她的可能性,只沒想過甫進城不久就見到她,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悄俏追去。

徐子陵仍沉醉在對三峽的美麗風光回憶中,雷九指推門進來,坐到他身旁追:「尚有一個時辰到九江,林朗會安排我們住在與他們有聯繫的客棧去,今晚我們就去踢賭鬼查海的場子。」

徐子陵道:「你覺得公良寄的人品如何?」

公良寄就是被騙棍賴朝貴騙得傾家蕩產的藥材商人。

雷九指道:「我問過林朗,公良寄所說全是實話,公良家是清化出名的大善人,對窮人贈醫施藥,所以藥材生意雖做得很大,家底卻不厚。烏江幫的沙老大把他送來九江是分文不收的,還著林朗設法為他央九江幫會有頭臉的人幫手,但當然及不上我們弓爺的手粗拳硬。」

經過多日來的相處,兩人混得稔熟,說話再不用客氣。

徐子陵道:「我想先處理好公良寄的爛賬後,才到賭場去。」

雷九指道:「所謂財到光棍手,一去沒回頭。殺了他也於事無補,不若我們看看可否在賭桌上把公良寄的欠賬一舉嬴回來。」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這番話不嫌自相矛盾嗎?若他早把騙來的錢花掉,那時用刀子或用賭術又有甚麼分別,結果都是取不回那筆錢。」

雷九指好整以暇道:「我們喊扛喊殺的去迫他還錢,他肯按江湖規矩還五成已相當不錯,但在賭桌上,他卻不能不守賭場辨矩,輸多少就須付多少。賭場最重信譽,怎到他胡來。」

徐子陵眉頭大皺道:「你有甚麼方法引賴朝貴來和我們狠賭一場。」

雷九指胸有成竹道:「從公良寄和林朗口中,我已知曉此人的行事作風。若論賭騙,甚麼欲擒故縱,虛張聲勢,偷天換日,他連作我徒孫的資格都欠缺。只要陵少你肯在九江多留兩天,我保證教他上鉤。」

徐子陵正容道:「就給你兩天時間,否則就依我的辦法進行。」

雷九指沉吟道:「真奇怪,為何陰癸派全無動靜?」

徐子陵分析道:「陰癸派以婠婠為主力的派內高手均到了巴蜀去。祝玉妍又因自重身份而不會親自出手,要調兵遣將自然費時間,不過九江是他們的最後機會,以後要找我們就不那麼容易。」

雷九指笑道:「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只要你這弓辰春突然消失人間,就算祝玉妍親來又如何?」

徐子陵搖頭道:「避得一時避不開一世。我始終要和祝玉妍等人見過真章,就借這機會和他們打場硬仗。你與公良寄和林朗千萬不能與我走在一起,卻可通過秘密的聯絡手法遙相呼應,不是更有趣好玩嗎?」

寇仲在客棧的澡堂痛痛快快梳洗乾淨後,來到街上剛是華燈初上的時刻,街上鬧哄哄一片,往來者都是從各地來的商旅和各式各樣的江湖人物。

先前跟蹤雲玉真,直至她進入代表九江政權,位於城市核心處的官署鎮江樓後,他才投店休息。

直到這刻,他仍未想到如何去處置她。

若采暗刺的手段,憑他現在的刀法、身手和經驗、成事後仍可從容離開,但他卻心知肚明目己下不了手。

對女人他一向都是心軟的。

他選了可監視北門入口的一間店子用膳,若那叫弓辰春的傢伙是從巴蜀坐船經三峽來九江,就該泊在城外的碼頭處。

九江本有水道直抵城內,但限於只供梁軍的水師船隻使用,其他船舶,一律只准泊在城外。

靠門的兩張桌子早結人佔據,其餘的位置都看不到店外的情況。

寇仲施展他的絕技「財可通神」,取出三兩銀,來到其中一桌,把銀兩「砰」的一聲拍在桌上,微笑道:「若你們肯把這桌子讓我,銀子就讓你們分了。」

那三人顯是朋友,想都不想取去銀兩,結賬離開,惟恐走遲半步,這出手闊綽,模樣醜惡的傻大漢會反悔。

寇仲又重重打賞夥計,不理會全店側目的眼光,道:「給我擺滿碗箸,我要招呼朋友。」

夥計如奉聖旨般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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