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卷 第八章 此地一別

宋玉致陪寇仲來到碼頭處,一艘小型風帆正張帆恭候。

一路走來,宋玉致沒說過半句話。寇仲知她脾性,不敢惹她。

寇仲嘆道:「此地一別,不知是否尚能與致致有再見之日。假若我在關中尋不到楊公寶藏,我根本沒有本錢去和李小子爭天下,亦不會讓你嫁我;即使真的得到楊公寶藏,跟李小子的實力相比,我仍是輸多贏少的劣局。因為戰爭並非以錢財多寡來決定勝負,否則楊廣不會失天下。」

宋玉致平靜地道:「你是不應該來的,事而至此,玉致還有甚麼話說。」

寇仲苦笑道:「事既至此,致致還不能和我說兩句知心話嗎?」

宋玉致目光投在滔滔河水土,搖頭道:「爹是明知不可為而為,所以才不肯直接派兵助你。李閥的聲勢與日俱增,你還在為楊公寶庫痴人做夢。好啦!假設真給你尋得寶藏,你又怎樣把東西運離李閥的地頭?少帥啊!理性點好嗎?算人家求你吧!」

寇仲低沉而肯定的聲音傳入她耳內,緩緩道:「不要看我愛嘻嘻哈哈的,一副薄皮無賴的樣子,但我對致致的愛卻是此生不渝的,致致定會怪我為爭天下舍你而去。固然我現在已是泥足深陷,難以言退。但真正的原因,是男兒必須為自己確立一個遠大的目標,然後永不言悔地朝這目標邁進,不計成敗得失。子陵和我的分別,只在於目標的差異。且看看你身邊的人吧!有那一個是具正快樂和滿足的?我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苦中作樂!於平凡中找尋真趣,已與我寇仲無緣。只有在大時代的驚天駭浪中奮鬥掙扎,恐懼著下一刻會遭沒頂之禍,才可使我感受到自己的價值和存在。現在我只能在自己劣勢的環境中,盡量做得最好,在江湖中作三兩人間的爭雄鬥勝,再不能使我動心,只有千軍萬馬決勝於沙場之上,那種勝敗才能令人傾倒。我本是個一無所有的人,也不怕再變為一無所有,但只要我知道致致的心曾向我,寇仲已可不負此生啦。」

說出心底的話後,寇仲騰身而起,往船上投去。

聽罷他似無情又多情的情話,瞧著他軒昂不可一世的雄偉背影,宋玉致的視野模糊起來,再分不清那一片是淚光,那一片是水光。她想把他喚回自己的身旁,但聲音到達咽喉處,化作硬咽。

此刻一別,還有再相達的一天嗎?

徐子陵掠出艙廳,韓澤南夫妻正帶著兒子從艙房倉惶奔到通道上,忙喝道:「韓兄勿要出去,一切由我來應付。」

兩人愕然回頭瞧他,徐子陵來到他們身旁,探手愛憐地拍拍小傑兒的臉蛋,向從後趕來的雷九指道:「雷兄也不要露臉。」

韓澤南搖頭嘆道:「弓兄千萬不可捲入此事中,弓兄或者不會把這兩個人放在眼內,但他們出身的家派,卻是非同小可,纏上後除非死掉,否則休想有安樂日子過。」

雷九指來到眾人旁,道:「一個是『惡僧』法難,另一個是『艷尼』常真,從沒人知道他們的出身來歷的。」

此時法難大聲在艙外叱喝道:「洪小裳你今次插翼難飛,若再不乖乖的隨我們回去,我們便要大開殺戒。」

洪小裳凄然道:「南哥珍重,好好照顧傑兒。」

又向徐子陵道:「大恩不言謝,弓爺請送他們到安全地點去。」

韓澤南一把抓著洪小裳,熱淚盈眶道:「要死就死在一塊兒,我們永遠不會分開。」

小傑呆望爹娘,一臉茫然,顯然弄不清楚是甚麼一回事。

徐子陵淡然自若道:「韓兄和嫂夫人請放心。法難常真乃祝玉妍的嘍羅走狗,本人知道得一清二楚,更清楚自己惹上的是那一類的麻煩。待我去把他們收拾後,回來再和韓兄和嫂夫人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走吧。」

韓澤南夫婦不能置信的瞪著他時,徐子陵順手借來他手上長劍,跨過艙門來到甲板上。只見林朗和十多名手下人人兵器在手,與船尾的常真和法難成對峙之勢。

見到「弓辰春」出來主持大局,林朗鬆一口氣道:「弓爺請為我烏江幫主持個公道。」

徐子陵對林朗以至整個烏江幫立時好感大增,難怪驕傲如侯希白亦要贊烏江幫信譽昭著。假若法難和常真依足江湖規矩,先禮後兵,向林朗說明原委,要與韓澤南夫婦解決私下間的恩怨,那林朗絕不會從中作梗。說到底韓澤南夫婦只是他們的顧客,非親非故。

可是像法難和常真目下的恃強硬闖上船,視烏江幫如無物,又口口聲要大開殺戒,實犯了江湖大忌。

江湖人最講面子,就算明知非對方敵手,林朗等也要撐下去。

法難和常真的目光同時落在徐子陵身上,生出警戒神色。

徐子陵低聲對林朗道:「此事全由我攬到身上,林香主千萬別惹上身,快著各兄弟收起兵器。」

林朗心中感激,惡僧艷尼兩人在長江一帶早臭名遠播,出名難惹,若有選擇,誰願和他們結怨。

聞言後林朗喝道:「今天的事,我烏江幫再不插手,收起兵器。」

眾手下應命退下,齊聚在徐子陵身後,變成旁觀者。

「惡僧」法難的銅鈴巨目凶光閃閃,把徐子陵由頭看落腳,冷笑道:「來者何人?是否想代人出頭送死?」

「艷尼」常真媚態畢呈的嬌笑道:「是否因那條像毒蟲般難看的疤痕累得沒女人歡喜,所以活得不耐煩啦?」

徐子陵踏前一步,從容笑道:「少說廢話,有種的就不要夾尾巴落荒溜掉。」

常真花枝亂顫的笑起來,向法難拋個媚眼兒道:「師兄聽過這麼大言不慚的話嗎?」

言罷一個旋身,披在身上的「銷魂綵衣」像一片雲般冉冉升起,露出坦露粉臂,把她惹火身段表露無遺的一身勁裝服,配上她的光頭,反更增誘惑妖媚的騷勁。

誰都清楚她渾身都是毒刺,沾惹不得。

法難一頓手中重鐵杖,甲板受擊處登時木屑濺飛,現出裂痕。

正在替泊在碼頭另外十多條船上貨卸貨的人,均停下手腳,遙看熱鬧。

韓澤南等亦移到艙門處,當然誰都不會為「弓辰春」擔心,比起合一派的「通天姥姥」夏妙瑩和「美姬」絲娜,這兩人惡名雖盛,但仍有一段頗遠的距離。

「噗」!

常真接著旋身甩下的銷魂綵衣,縴手分別抓著領口和下擺,蹬個筆真的蓋在高聳的胸膛上,道:「讓奴家先陪你玩兩招吧!」

說到最後一個字,倏地化作一片彩雲,飛臨徐子陵斜上方處,既詭異又好看。

聽她的話,人人都以為她會單獨出手對付徐子陵,豈知法難二話不說,人隨杖走,運杖便往徐子陵胸口搗去,威勢十足。

最厲害處是衣柔杖硬,一輕一重,配合得天衣無縫。

徐子陵看也不看,右手長劍疾往上桃,左手則運掌劈出,落在旁觀者眼中,似是簡單不過,平平無奇,但身在局中的常真和法難,均感對手像未卜先知的預先把握到自己進攻的角度和時間,縱想變招卻偏差一點點。

兩人合作二十多年,應付強敵無數,立時心中叫妙,均貫注全身真勁,不留餘力的力圖一招斃敵。

心忖無論這人如何高明硬朗,總敵不過他們合起來近六十年火候的聯手一擊。更何況兩人一剛一柔,最是難擋。

豈知徐子陵正是要誘他們這樣去想去做。

若非聯手作戰,兩人誰都及下上「美姬」絲娜,但合起來卻比絲娜更厲害。且因魔功層出不窮,真的廝殺下去,徐子陵說不定要露出壓箱底的功夫才能取勝,曾兩度與他交手的法難和常真,有很大可能會「感到」他是徐子陵,那就非常不安。

徐子陵以前的功夫可說是打出來的,而現在則是「另一種」的打出來。

為了掩飾「徐子陵」的身份,他要絞盡腦汁去創出新招,以另一種使人不會聯想到他是徐子陵的風格出現,無心插柳的迫得他要在其他方面作出嘗試和突破。

對於體內真氣的運用,他已變成工多藝熟的戲法師,能變出種種匪夷所思的戲法來。

今趟他當然不可用只有五成的天魔大法,而是用吸取和氏璧異能時領悟回來的行氣方法。

「霍」!

長劍先桃中當頭撒來的銷魂綵衣,然後左掌才劈中法難的重鐵杖頭。就是這剎那的差別,決定了誰勝誰負。

在時間的拿捏上,徐子陵精確至分毫不差,否則吃虧的會是他。以柔制柔,以剛制剛。

常真的銷魂綵衣給長劍挑中的一刻,竟有無處著力,如石沉大海的駭人感覺,正要飛身飛退,長劍已化作多朵劍花,狂風暴兩般往她罩來,由於根本無力可借,凌空的常真猛一咬牙,施出師門絕技,綵衣全力往敵劍捲去。

徐子陵左掌重劈鐵杖,同時體內暗結大金剛不動輪印。

常真見他全力應付法難,心中大喜,倏地劍花斂去,敵劍已給她的綵衣纏個結實,忙運勁猛扯,心想只要對方分出一半力道來對付自己,肯定會被法難的重杖擊得負上內傷。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