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卷 第三章 怒海之戰

「當」!

火星迸射,發出連風浪聲都蓋不過的金鐵交嗚聲。

金正宗雖然萬般不情願,可是寇仲無論在時間、角度的拿捏,均有種渾然天成、無懈可擊的氣勢,且險奇至極點,令他連消帶打的矛招完全派不上用場,還硬生生似要把他迫得翻回樓船上。

最令金正宗措手不及處,是當寇仲摯出井中月,氣勢突地攀升上頂峰之際,他竟奇蹟般在空中疾降三尺,不但使他矛招落空,還要倉惶回矛格刀,致先機盡失,更不用說阻截對方撞來的「艇雷」。

寇仲借勢急墮,足尖剛好點在船尾處,但他已無力再加一把勁,只是車輪般借力橫飛開去,騰空橫過海面,往已船投去。

金正宗雖被他在瞬那間改向的獨門招數所惑,弄得狼狽非常,可是此人在倉猝變招下的反擊,仍是非同小可,在窄小的戰鬥距離中矛鋒忽左忽右,亦令寇仲應付得相當吃力,如非寇仲挾著主動之勢,又因空中交手只能是一招了事的局面,斗下去他亦沒有多大勝算。

他握刀的手臂由五指開始直至肩井位置,所有脈穴酸麻難過,到腳點艇尾時才運氣把對方侵體的矛勁化掉,由此可知對方的功力如何深厚雄渾。

「轟」!

快艇借著浪勢和寇仲附加的螺旋勁,無情地撞進敵艦船舷右首離海面五、六尺許處,木屑激濺。

那邊的卜天志射出長索,筆直延伸五丈,抵達兩船中間的位置,正好迎接飛溜回來的寇仲。

「嘩啦!」

勁箭般銳利的豪雨,在醞釀積蓄的烏雲中狂射下來,立時海暗天昏,黑暗和茫茫風雨把人舟完全籠罩。

寇仲本仍怕對方射出火箭,現在當然放下心事,正要伸手抓著卜天志射來的繩頭,忽然後方風雨中有千百道精光挾著漫天風雨橫空殺至。

在瞬那間寇仲已曉得躲無可躲,連忙一個翻身,探足點在本可令他返回安全地點的索頭,改變方向,彈往高空,避過對方凌厲無匹的一擊。

這時長索給他腳尖點成波浪形,使追擊而來的金正宗撲個空,但他卻不慌不忙,千百矛化作一矛,疾點在像靈蛇般縮回去的索尖處,竟就借那麼一點力,騰身斜上,往上空的寇仲繼續進擊。

兩邊的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忘了能令舟船翻覆的狂風暴雨、驚濤駭浪,但覺這一場浪峰上的拚斗,奇險詭異,均泛起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寇仲哈哈笑道:「金兄真勇!」

說話間手中井中月一刀劈出,正中溯腹刺來的長矛。

刀矛交接處,在暗黑的海上迸出耀眼欲花的芒光,像煙花般好看,又充盈勁力的強烈感覺。

「嗆」!

兩人有若觸電。

寇仲往上彈起,金正宗卻竟仍能借力橫移,投往己方樓船,同時脫手射出長矛,疾取仍往上升的寇仲。

寇仲心中叫糟,知道這甩手一矛決定了自己暫不能重返卜天志那方的命運。

要知兩船均在狂風中高速航行,如若他借矛刀交擊之力,投往天志長索二度射出的方向,很有機會可再次抓到索頭。但金正宗甩手投來的這一矛卻不能不擋,就是這麼稍一耽擱,船距拉遠,使他絕無可能再追上那條救命長索。

當機立斷下,寇仲大喝道:「志叔先走,寇仲捎稍來會。」

刀如電閃,狠狠把可恨的長矛擊落往浪濤里,自己則借力斜射,投往正迅速接近,滿布敵人的樓船去。

金正宗比他早一步回到甲板上,大量海水正從被快艇破開的裂縫處湧進船艙來,艇頭仍深嵌在右舷首處,破壞了船身良好的平衡力,無助地在波谷間顛簸拋擲。

首先迎上寇仲的是窟哥的雙斧,但寇仲怎會笨得和他硬拚,隨手一刀把他劈得掉往甲板去,同時借力橫移,避開十多個殺來的高麗男女高手。

假若其中一、兩人有那金正宗的七、八成功力,他絕捱不得多久。

他被迫到此一游時,早打定主意,大肆搗亂一番後立即跳入怒海逃生,縱使要游十天十夜才能返回陸地,也勝過在這船上被人亂刀分屍。

腳踏實地,他來到舵室上的望台處。

四、五名高麗武土蜂擁而來,寇仲看也不看,井中月刀光閃處,敵人紛紛連人帶兵器的給他劈得左傾右跌,潰不成軍。

船身傾側,似要翻沉當兒,忽又回覆平衡。

寇仲乘勢滾倒望台上,撞破圍欄,從另一邊翻落樓台旁的甲板通道去,好避過在風雨中四方八面趕來的敵人。

此時海面和船上,盡處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天地填滿大浪滾來振耳欲聾的嘶響,敵人的呼喊在大海的狂濤中顯得有神沒氣的,每個人都只能無助地等待下一個浪頭的侵襲。

寇仲正要投入海中時,劍氣罩面迫來。

憑感覺寇仲已知來者是勁敵金正宗,此人表面儒雅斯文,豈知打起來比任何人更要悍勇,連忙人隨刀走,連劈兩刀,每刀均有無窮無盡的後著變化。

「錚鏘」!

這才能脫出劍網,往後錯開。

寇仲大笑道:「金兄果然沒有吹牛皮,用甚麼兵器都那麼了得。」

金正宗一聲不吭,長劍灑出數十朵劍花,腳步忽左忽右,狂攻而來。

寇仲且戰且退,發覺金正宗的劍招又與矛法大不相同,充滿柔韌的味兒,心中微懍,知道對方怕自己遁入大海,故務要把他纏死。

此時雙方只能憑夜眼在暴雨中勉強看到對手身形,其他變化則純憑感覺猜度。樓船的傾頹更是厲害,船上處處傳來物件翻倒和斷折的聲音,夾雜著驚呼慘叫,混亂得像末日的來臨。

其他人都不知到那裡去了,只剩下他兩人在生死決戰。

「蓬」!

巨浪撞到船舷處,海水照頭照臉往兩人湧來,大自然無情的巨力,以兩人馬步之穩,亦立不住足,側撞艙壁處。

寇仲開始明白為何只有金正宗一人來找他的晦氣,乘機緣壁而上,重登舵室上的看台處,入目的情景,使他也不由愕然。

海浪把船和人都征服了。

像一堵堵牆壁般的巨浪從四方八面以排山倒海之勢襲來,由於船艙入水,樓船的望台之下,浪水直接傾瀉在甲板土。

船上的人像玩偶般給掀倒地上,甩到一旁,浪頭有高有低,千變萬化,甚或浪上起浪,在暗無星月的狂風暴雨中,把原本堅固威嚴的樓船摧殘得體無完膚。

寇仲側頭避過一個不知從那裡飛來的木桶後,金正宗又持劍殺來。

寇仲此時無心戀戰,虛晃一招,往船頭方向的甲板躍下去。

金正宗如影附形的追來,劍鋒直取他背心,活像寇仲成了他的殺父死仇。

寇仲落地後滾倒地上,皆因船往左傾,兼之巨浪打來,立足不穩。

整艘樓船像騰雲駕霧般宜陷往兩個巨浪間的谷底,然後上下八方全是海水,寇仲身不由己的打著轉時,海水迅速往四方瀉退,忽然間樓船又回到海面上,暴雨傾盤泄下,那種暈頭轉向,不辨東西的感覺,實難以形喻萬一。

「砰」!

寇仲最後撞在船欄處。

此時人人顧著小命,誰都沒閑情去理會誰是敵人,誰為夥伴。

暗黑中,金正宗在近船樓處彈起來,死心不息的找尋寇仲的蹤影。

「喀喇」激響,呼叫聲中帆桅連著破爛不堪的風帆受到致命傷般在狂風中斷折,照著金正宗的方向倒下去。

寇仲跳起來大叫道:「小心啦!」

一個倒翻,往咆哮的怒海投去,心叫「諸君珍重」。

徐子陵倏地醒來。

用「醒」來形容實在不大妥貼,因為他一直沒有入睡。

那是無法形容,與以前練《長生訣》氣功有別的一種精神狀態,渾體舒泰,靜中見動,時間像完全停止推移。

他之所以「醒」過來,是因為羅漢堂外傳來掃地的沙沙雜響。

心中大懍。

外面究竟是何方神聖?如是「天君」席應,該不會這麼好心腸,如是回來打掃的和尚,怎都不應放著滿堂碎屑不理,只管掃堂外的落葉。就算他是懵然不知羅漢堂內的災情,掃地亦該由殿堂內門開始,不會這麼懂得「揀選地方」。

種種疑問,以電光石火的速度閃過他澄明空澈的腦海。

微睜雙目。

徐子陵立時大吃一驚,原來天已大白。

那即是說他在羅漢堂坐足整整一個夜晚,在感覺上卻只是彈指的光景,令他難以相信。

徐子陵緩緩長身而起,來到前晚被安隆撞破的牆洞處,朝外瞧去,只見太陽快升到佛塔頂處,漫天陽光下,一位佝樓背脊的灰袍老僧正背著他專心一志的在打掃庭園。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大師早安!」

老僧背脊猛地挺直,立時變得雄偉挺拔,再沒有絲毫龍鍾老態,卻不轉過身來,不慍不火,慢條斯理的:「時候不早啦!施主勿怪老袖驚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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