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卷 第二章 換日大法

白天時,風不斷從陸地吹向海洋,到夜色來臨,風又反方向從海洋吹往陸地去。

但在這一刻,風向卻是變化不定。

高麗來的樓船戰艦追至里半許處,不住接近。

卜天志神色凝重道:「只要我們能捱到今晚,我有信心可把他們甩掉。」

寇仲訝道:「志叔這麼說該另有道理。我還以為這兩晚月色這麼好,白晝和黑夜分別不大。」

卜天志充滿信心道:「只看風勢的變化,我敢肯定天氣很快變壞,那時海洋就變為暗無星月的世界,波急浪高中,不沉船已很了不起,更遑論追蹤敵人。」

寇仲難以置信的望向頭頂上的萬里晴空,又俯視海上呈條狀的波濤無聲無息透著安祥味兒的你追我逐,浪冠上只有一層細碎的白浪花,道:「希望志叔所料無誤,嘿!我們不會翻船吧?」

想起那趟和徐子陵觸礁的意外,猶有餘悸。

卜天志道:「當風勢轉強時,我們唯一可做的就是調整航向,保著風從船尾吹來。若讓風從兩舷吹來,帆會給吹得打轉甚至翻船,那時我們這艘較小的船,會佔上轉動靈活的便宜,非像現在般被人追得透不過氣來。」

寇仲望往越過中天,正朝西方陸地緩緩下降的太陽,笑道:「志叔有多少成把握拖到天氣變壞的時候。」

卜天志一震道:「半成把握都沒有。」

寇仲愕然瞧去。

表面上樓船戰艦似是直線追來,其實卻不斷拐彎,就像要把所有海風全部捕捉無遺;每個微妙的方向變化,都令船速驟增,神乎其技處,令人嘆為觀止。

敵艦終進入一里不到充滿威脅性的危險範圍內,而他們的反擊武器諸如弩箭機、投石機等仍在艙底處封塵。

徐子陵把霸刀和岳山的遺卷,一股腦兒埋在挖空的泥洞里,填平泥土作個記認後,整個人輕鬆起來。

對這把染滿血腥的凶物,他有種強烈的排斥和抗拒,他更不願像扯線木偶般依從師妃暄和石青璇的安排。

他要憑自己的方式和辦法去誅除「天君」席應,然後他再不會為任何原因留下來。

徐子陵並不怨怪石青璇的無情,只怪自己的不自量力和愚蠢,還以為這多才多藝的美女垂青於他。

她以真臉目為他奏簫吹曲不過是酬謝他的拔刀相助,說到底他只是誤會一場。

想想也覺好笑。

但無論甫抵成都的初遇,又或昨晚月夜中的小樓上,他均體味到前所未有的感覺。

情海無涯,苦海無邊!

就算男女之情是人生樂事,但鍾情於師妃暄又或石青璇的人大概都不會有甚麼好結果,歐陽希夷、王通等便是好的例子。

徐子陵暗下決心,以後再不會對師妃暄或石青璇有任何妄念。

想到這裡,更有解脫出來的感覺;就像從泥澤中拔出深陷的足子,回覆一貫的瀟洒豁達,腦筋再度活躍運作。

由昨夜與石青璇告別,回到客棧後徹夜不眠的把岳山遺卷看足至少三遍,剛才又再看一遍,憑其過人的記憶將遺卷的內容記得滾瓜爛熟。

卷內除對岳山生平特別深刻的人事的敘述外,主要是晚年對霸刀刀法的反思和尚未練成的「換日大法」的反覆推敲,其中充滿令人讀之心酸的無奈和傷情。雖志在千里,卻時不我予,奈何!

專走偏鋒,狠辣無倫的四十九式霸刀,完全不對徐子陵的胃口,可是「換日大法」卻深深的打動他,到後來成了在他腦海滾動的奇異功法。

據岳山所言,這套奇異的功法是他以霸刀的奧秘向一個天竺苦行僧交換回來,本有個天竺名稱,岳山改稱其為換日大法。

假設岳山能練成,他將脫胎換骨、洗筋易髓的重生過來,不但傷勢盡愈,且能在短時期內功力盡按。

可惜直至身死,岳山仍是一無所成,致含恨而終!

透過遺卷,徐子陵首次接觸到石青璇的生母碧秀心,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見岳山,很多時會助他推敲研究奇異的換日大法,而岳山則把她部份的看法記錄在遺卷里。

總言之,換日大法可分為「六部成就修行」,循序漸進的通過修鍊「氣、脈、輪」,而把生命的潛力發揮出來,與天地合一,奪天地之造化,秘不可測。

其中最吸引岳山的是「破而後立,敗而後成」兩句口訣,可惜他雖既破且敗,始終一無所得。此中玄妙,連智慧過人的碧秀心亦百思不得其解。

徐子陵卻在看第一遍時已隱隱掌握到其關鍵,皆因他有除寇仲和跋鋒寒外再沒有人嘗試過的來自和氏璧的奇妙經驗。

他尚要好好思索。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逕自離去。

在寇仲的銳目下,敵艦上的情景清晰可見,連在望台的窟哥充滿仇恨的表情都給他收入眼帘內。窟哥身旁站著身穿像蝴蝶般寬袍大服,頭頂高冠的高麗武士,其中尚有一個是女的。

卜天志注意的卻是對方布在船頭極具威懾力的兩台投石機。

唯一可慶幸的是天氣在逐漸變壞,本是平靜的海面盡化為白沫翻騰飛濺的浪濤,咆哮巨浪似從四方八面襲來,雙方的掌舵者均有點束手縛腳,只能辦到順風而航,再不能照自己的心意決定船向。

西面的陸岸早隱沒在濃雲中,四周的浪濤儘是碧綠海水湧起的白沫,海風吹來有種冰寒徹骨,礆重氣濕、充滿險峻意味的感覺。

「轟」!

比他們的帆船大上至少一倍的樓船巨艦船首左邊的投石機彈出一塊重逾百斤的巨石,直射上兩船間虛空高處,再滾翻不休地朝他們投來。

不巧是石頭彈離機體的一刻,剛好一股巨浪湧來,令船身傾側,擁有強大破壞力的石頭登時失去準繩,歪歪斜斜的落在帆船右舷側三丈外的遠處,惹得寇仲方面人人高聲歡呼慶幸。

卜天志和寇仲則是臉臉相顱,知道己船已在敵人投石機的投射範圍內,只要給對方其中一顆石彈砸中,在這危險的海域上,包保帆船立即報銷,全無逃生機會。

「轟」!

巨石從另一投石機衝天而上,這次只差丈許砸中他們船尾,今趟再沒有引起歡呼聲。

最糟是不能以拐彎作躲閃,皆因兩船均倚賴以船尾迎風來保持平衡,遂變成直線的追逐,問題只在對方的巨石何時扎中他們船身。

天色逐漸暗沉。

寇仲大叫道:「可否施放煙霧?」

天志迎風回應道:「放出的煙霧會立即消散,兼且我們在風勢的下方,無論撒灰放煙,都只會兜頭吹回來。」

說話間,敵艦又迫近數丈,離他們不過二十丈許的近距離。

敵船甲板上的武士全部彎弓搭上火箭,再接近些時,只要百箭齊發,順風射來,後果更不堪想像。對方的箭手均是兩人一組,不用說沒持弓箭的人是負責點燃包在箭頭的油布,教人更是擔心。

寇仲大喝道:「降帆!」

卜天志堅決搖頭道:「船會立即翻沉,必須另想辦法。」

寇仲驀地戟指喝道:「窟哥小兒!被膽便靠近一點,看我寇仲把你的鳥頭割下來。」

窟哥的大笑聲傳來道:「寇仲小賊你這話是否多餘?難道竟看不出我們正要和你親熱親熱。」

另一把帶著高麗口音的男聲悠然傳來道:「久聞寇兄刀法蓋世,高麗金正宗正想討教。」

寇仲和卜天志同時色變,兩人均不知金正宗在高麗武林是何身份地位,但只聽他說話雖沒像窟哥般叱喝高呼,便穿風透浪般平和地傳入他們耳中,立知此人已臻宗師級的大家境界。

寇仲哈哈笑道:「請問金兄擅長的是甚麼兵器?」

敵船上窟哥旁那位文質彬彬,身形如參天古松,俊拔不群的中年男子微笑答道:「甚麼兵器都沒有分別,若要用刀亦無不可。」

寇仲只有對天志苦笑道:「原來真是遇上硬手。我想闖往對方船上來個大搗亂,現在看來此計已不成功,唯有再來另一計。」

卜天志愕然道:「甚麼計?」

寇仲微笑道:「就是魯妙子教下的艇雷。」

斜陽西照下,徐子陵重臨大石寺的羅漢堂。

堂內仍保持昨晚離去時遍地殘礫木碎的模樣,完好的羅漢像不足三百尊,但對徐子陵已異常足夠。

看過岳山的遺卷後,他對這些羅漢有另一番更深入的看法,也開始有點明白不死印法中關於「印」的意義。

岳山曾引碧秀心對佛家手印的解釋。

碧秀心指出手印「外則通宇宙,內則貫五臟六腑,奇經八脈」。

只是區區三句話,已無限地擴闊徐子陵對手印的認識。

以往他與人對敵時,自然而然會為發揮體內真氣而結合出各式各樣的手印,當時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到得詳閱岳山遺卷,始知有所謂「身、口、意」三密秘修法。手印正是「身印」中最重要的一環。

手印從小指往拇指數是「地、水、火、空、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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