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卷 第九章 回天有術

燒毀的船隻逐一沉沒,只餘少量的煙屑緩緩升起。在星光下江淮水師百多艘戰艦貨船靠泊在大江兩岸,令人無法猜估他們下一步的行動。

以江南子弟兵組成的少帥軍已安全撤走,但都是泅水離開,皆因七艘戰船全數報銷,作了賠注。

寇仲和駱其飛兩人留下來,在附近一處密林遙觀江淮軍的動靜。陳長林本要留下來看個究竟,但因他在杜伏威盛怒出手下吃了虧,寇仲遂命卜天志把他送走,俾可及時療傷。

洛其飛在他耳旁道:「共毀掉他們二十三艘貨船,中艦三艘,輕型舟七條,這樣的戰果非常不錯。」

寇仲苦笑道:「可惜這樣的戰果並不足以阻止老杜去攻打江都,只希望老杜肯檢查一下古俊那根長槍,否則今趟將是功虧一簣。」

洛其飛忽地一震道:「船開哩!」

寇仲全神瞧去,只見杜伏威的帥艦朝下游開出,然後拐個急彎,竟往來路駛回去,其他船隻紛紛效尤。

兩人對望一眼,均瞧出對方眼內興奮的神色。

杜伏威終於上當。

正因他懷疑襲擊他的人是沈綸,遂取消往江都去的行程。不先除去沈綸這威脅,他怎敢冒兩面受敵之險而去攻打江都呢?

尤鳥倦在兩丈外立定,目光投往他膝前血漬,邪笑道:「本人果然所料不差,你這臭小子其實是強弩之末,根本是虛張聲勢,尤某人只不過兜個圈兒,你便差點要扒在地上。」

徐子陵暗忖尤鳥倦你來得正好,故意激他出手,以了此「殘生」,沒好氣的道:「老尤你又中計哩!這口血是我吐出來騙你的。不信就掣出你背上的獨腳銅人,全力搗老子一記看看。哈!你這蠢得可憐的直娘賊。」

尤鳥倦見他神情萎頓,卻仍口硬囂張至此,不由為之愕然。接著兩邊嘴角露出獰笑,擴展至臉上每條皺紋,狂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到這種田地還死撐下去,我就看看你是甚麼做的,竟敢口出狂言。」

大喝一聲,閃電衝前,一拳隔空轟至。

徐子陵心中好笑,見他在丈外出拳試探,盡露其生性多疑的本質。

不過他雖身負內傷,這一拳仍是非同小可,凜冽的勁氣排山倒海的涌過來,其中還暗含拉扯的力量,可知此拳表面上雖聲勢洶洶,目標仍是要把他生擒活捉。

徐子陵感到婠婠纖柔的玉掌接到他背心處,一股飄忽莫測,似虛還實,至陰至柔又沛然莫可抗禦的奇異真氣,潮水般住進他的經脈內。

徐子陵立即變得渾身是勁,感到如不把這股驚人的天魔真氣泄出體外,五臟六腑勢將不保,不由自主的探指朝尤鳥倦遙遙戳去。

「嗤」!

勁氣如暴潮急流分沿右手的外內陽明脈和太陰脈蜂擁而出,所經曲池、合谷、三間、二間、雲門、少商諸穴無不變得陰寒難耐,到最後從次指的商陽穴激射而出,往敵人刺去。

剎那間,他把握到天魔大法真氣流經的竅穴和脈絡,與《長生訣》的確有很大差異。天魔氣所用的經脈,除任督兩主脈沒分別外,側重的都是《長生訣》上只作輔助的十二正經。就是太陰肺經、手陽明大腸經、足太陰脾經、手少陰心經、手太陽小腸經、足太陽膀胱經、足少陰腎經、手厥陰心包經、手少陽三焦經、足少陽膽經、足厥陰肝經和足陽明胃經。

起於太陰,終於厥陰,任督二脈為主通道,周而復始,如環無端。其行走方向雖可變化多端,但仍有脈絡可尋,是由手之三陰,由臟走手;手之三陽,則從手走頭。足之三陽,從頭下足;足之三陰,從足至腹。萬變而不離其宗。

這等若婠婠把天魔真氣的秘密,泄露少許予徐子陵知曉。

徐子陵心中一動,忽然想到今趟得免劫數的一個可能性。

「波」的一聲,指風猛刺在拳勁上。

最奇異的情況發生了。

婠婠按在他背上的玉掌變得寒若冰雪,同時生出一股比尤鳥倦的拉扯勁高明玄妙得多的吸勁,竟一下子把尤鳥倦的勁力拉得大半過來,在進入徐子陵的經脈前,再猛推出去。

徐子陵深悉天魔大法的特異,等的正是這一刻,藉著與天魔大法完全不同的經脈行氣,就在回扯的一刻,順勢借去婠婠部份真氣,由於婠婠既要操控他體內的真氣,更要應付邪技高強如尤鳥倦者,故竟然給他瞞過。

尤鳥倦立時色變,拳化為掌,畫個圓圈,且朝後飛返,狼狽之極。

徐子陵處在兩人之間,亦要佩服尤鳥倦不但魔功深厚,應變的能力更是迅快高明,竟能在發覺不妙時,臨時變招,收回勁氣,改硬拚為卸避,巧妙至極,否則必難全身而退。

尤鳥倦上身一晃,這才立定,臉色變得難看至極點,雙目凶光迸射,厲聲道:「小子你究竟是甚麼人?和祝妖婦是何關係?」

婠婠的手掌離開徐子陵的背心,收回所有真氣,卻不知仍有一股留在徐體內,正默默衝擊他閉塞的經脈。

他把真氣藏在腳心的湧泉穴處,然後逐絲釋放,療治受傷的竅絡。

這刻他最希望多說廢話,好拖延時間。

因而他嘆了一口氣,從容微笑道:「假如我說祝玉妍祝妖婦是我的仇家,不知尤老你是否相信?」

尤鳥倦愕然道:「你剛才使的難道不是天魔大法嗎?」

徐子陵好整以暇道:「魔門大法,到最高境界,均異曲同功,可把真氣隨意之所指,千變萬化,層出不窮。不死印法比之天魔大法毫不遜色,難怪尤老你會誤會。」

婠婠的縴手又按在他背心處,天魔氣泉涌而入。

尤鳥倦有點泄氣地半信半疑道:「那你究竟是甚麼人?」

徐子陵微笑道:「你想知道還不容易,到地府前我自會告訴你。」

尤鳥倦獰笑道:「好!讓我再秤秤你是否有這樣的斤著。」

獨腳銅人,來到手上。

徐子陵雙掌推出。

尤鳥倦大訝道:「你的功夫是否坐在地上才能施展?」

說話時,手上獨腳銅人隨著兩個急旋,於勢子蓄到滿溢的一刻,在離開徐子陵半丈許外,全力擊出。

這一擊目的在一舉斃敵,聲勢自和適才大是不同,獨腳銅人帶起暴風刮進峽谷似的呼嘯聲,有若貫滿天上地下,雖在短短一段距離下,銅人仍在速度和角度上生出微妙的變化,令人不知它會在何時擊至,取的是何部位;顯示出這名列邪道八大高手榜上的凶人,一身修為確是名實相符。若非他身負內傷,恐怕連婠婠都不敢正面硬碰他作全力的出手。

婠婠亦顯出她達到驚世駭俗的本領。

她的天魔氣鑽進徐子陵的陽明太陰兩經後,大江分出支流般,直上十指,徐子陵身不由主般變成兩手往前虛抓,遙制對方迎頭搗來的銅人。

尤鳥倦忽有虛虛蕩蕩,無處著力的難過感覺,矛盾的是銅人像變得重逾千斤,卻難作寸進。不過這純是一種感覺,若有外人旁觀,絕不會察覺任何異樣,仍可見他的銅人像風暴般朝盤膝坐地的徐子陵疾擊而去。

變成兩人角力較量磨心的徐子陵呼吸不暢,全身肌膚疼痛欲裂,耳鼓生痛,除銅人帶起像千萬冤魂啾啾號喊的怪嘯聲外,再聽不到任何其他聲音。

徐子陵閉上眼睛,以舒緩壓在眼皮子上那難以忍受的龐大力量。

天魔真氣倏地回收,然後再發出去,一吞一吐,只是眨眼的功夫,但已令戰果截然改觀。

尤鳥倦便若正全力推著一塊萬近重石,忽然重石變得輕若羽毛,那種用錯力道的痛苦和狼狽,可想而知。

尤鳥倦差點往前仆去,駭然下連忙減去三分功力,就在這要命時刻,天魔真勁倒卷而回,迎上他的銅人。

「轟」!

徐子陵化爪為掌,重拍在銅人黃光爍閃的禿頭上。

諸般變化,非是局中人,絕不知其中的精微奧妙處。

勁氣激蕩。

尤鳥倦只退一步,銅人再生變化,連續五擊,功力不斷遞增,凌厲至極點,顯現出他能成為祝玉妍勁敵的資格。

徐子陵倏地睜開虎口,大笑道:「不死印法就是怎都殺不死我,明白嗎?」

撮掌成刀,左右切出,不論尤鳥倦的銅人從任何角度攻來,均被他先一步揮掌劈中,發出「蓬蓬」激響,著人至極。

尤鳥倦固是驚異莫名,婠婠更是芳心大亂,自接戰而來,徐子陵一直都在她絕對的控制下,要他出拳便出拳,舉手則舉手。但這幾下劈掌,卻是徐子陵把她的天魔氣吸納後,經由她摸不清楚的脈穴,從至陰至柔轉為至陽至剛,自行出招。

在一個很大的程度上,她在這種情況下與徐子陵可說是生死榮辱與共,若妄然收回真氣,徐子陵固是立斃於尤鳥倦銅人之下,她亦會受波及,確是泥足深陷,欲罷不能。

而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

她本身是借勁打勁,能把天魔氣玩得隨心所欲,神乎其技的大行家,但自問亦沒有這種把外人真氣收為己用,在瞬息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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