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 第三章 龍游遍地

數丈外林木深處,姦細的雙手被反縛到一株粗樹榦上,衣衫染血,容色蒼白,年紀在二十許間,五官端正。

宣永低聲道:「我們依少帥吩咐,在四周放哨,這人鬼鬼祟祟的潛到營地來,給我親手擒下,這小子武功相當紮實,是江南家派專走的路子。」

寇仲問道:「他怎麼說?」

宣永狠狠道:「他當然推說是湊巧路過,哼!這裡是荒山野地,若說是打獵尚有幾分道理,只聽他口音,便知是浙江人,怎會孤身到這裡來。」

徐子陵皺眉道:「就算探子也該有拍檔同黨,有沒有發現其他人。」

宣永搖頭道:「我已派人遍搜附近山林,仍未有發現。」

寇仲道:「看來要用刑才成,你在行嗎?」

宣永道:「包在我身上。」

正要走前去,徐子陵一把扯著宣永,不忍道:「在未肯定對方身份前,用刑似乎不大好。」

宣永愕然道:「他又不肯自己說出來,不用刑怎弄得清楚他的身份。」

寇仲微笑道:「精神的無形壓力,就是用刑的最高叫手法,這叫用刑伐謀,來吧!」

三人來到那年輕壯漢前,揮退看守的人,寇仲見那人閉上眼睛,笑道:「他不肯睜眼,自然不肯回答問題,我們只好施刑迫供,用刑至緊要慢慢來,好讓這位好漢有機會考慮自己的處境,作出聰明的選擇。」

「呸」!

那人猛地睜眼,吐出一口帶著血絲的濃涎,疾射寇仲。

寇仲洒然晃頭,那口痰射空而去。

那人現出訝異神色,顯是想不到寇仲能夠避開,旋又閉上眼睛。

宣永大怒,拔出匕首,喝道:「讓我把他的肉逐片削下來。」

寇仲見那人臉上露出不屑神色,心中暗贊,向宣永笑道:「刀子怎及鉗子好,人來!給我把鉗子拿來。」

當下遠處有人應命去了。

宣永和徐子陵不解地瞪著他。

寇仲卻轉到樹後,檢視那人被縛的雙手,笑道:「這位老哥的手指長而嫩滑,哈!」又移往前面,大叫道:「人來!給我脫掉他的靴子。」

那人睜眼怒道:「要殺要剮,悉隨尊意,但為何要脫我的靴子?」

寇仲伸手攔著上前脫靴的手下,微笑道:「因為我要一個一個地拔掉你的指甲,而且是慢慢的拔,人說十指痛歸心,腳趾卻不知痛歸甚麼,只好在老兄身上求證。不要小看腳趾甲,沒有後等於廢去武功,你也休想可用雙腿走去通風報信,我們更不用殺你。」

那人臉色數變,終於慘然道:「我根本不知你們是誰,抄這邊走只為趕路往合肥參加榮鳳祥召開的行社大會。」

三人聞之動容。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心中都想到曾在合肥出現的左遊仙,假定兩人均是位列邪派八大高手榜上的人物,說不定會有一定的交情,而今趟的行社大會,很可能就是左遊仙安排的。

寇仲呵呵大笑道:「原來是一場誤會,人來,給我放了這位仁兄,雨愈下愈大哩!大家一起躲進帳幕換過乾衣,再喝他娘的兩杯酒。」

今趟輪到宣永和那人愕然而對,不明白為何憑一句話就有當場釋放的待遇。

徐子陵去解索時,宣永湊到寇仲耳旁道:「少帥忘了下過不準喝酒的嚴令,且我們根本沒有攜酒來。」

寇仲乾咳一聲道:「那就喝杯清水吧!」

那人活動一下被牛皮筋縛得麻木的雙手,懷疑地道:「你們真的肯放我?」

寇仲聳肩道:「我們又非窮凶極惡的人,既知是一埸誤會,除道歉陪罪外還能斡甚麼?」

那人精神一振道:「朋友高姓大名?」

寇仲微笑指著宣永道:「他叫宣永。」

尚未有機會介紹徐子陵,那人已劇震道:「那你定是『少帥』寇仲,另一位則是徐子陵!」

宣永點頭道:「猜得正著,朋友你貴姓名?」

那人變得友善多了,爽快答道:「我是龍游幫幫主『儒商』澤天文之子澤岳。」

寇仲等三人聽得臉臉相覷,皆因從未聽過龍游幫的名字,連客套話諸如久仰之類亦說不出口來。

寇仲打圓場道:「進去避雨再說,幸好澤兄受的只是輕傷,否則我們將更罪過深重。」

澤岳哈哈笑道:「能交得三位兄台,些許傷勢,何足掛齒?」

龍游幫之所以不見稱於江湖,原來因它是一個以經商為主的幫會,以東陽郡的龍游縣為中心的行社,組織嚴密,在全國各地展開低買高賣的活動,故有龍游遍地的美譽。

澤岳介紹了龍游幫後,欣然道:「我們的家鄉及毗鄰一帶,山多而田少,最需商品流通,山民迫於生計,唯有肩挑背負,駕船馭車,從事販銷買賣以謀生路。我爹就是開發木材生意起家的,現在打著我幫名號在各地人做生意的,至少有過萬人。但真正有我們龍游幫令牌的,只是幾百人,他們才是我幫的中堅份子。」

接著掏出一個銅牌,一面鑄有龍紋,另一邊則是「龍游遍地」四個字。

外邊雨勢轉大,清寒之氣從帳門卷進來。

寇仲大感興趣問道:「你們乾的主要是甚麼生意?」

澤岳答道:「所謂不熟不做,我們主要是把山區的土特產賣到有需要的地方,以竹、木、紙、茶、筍、油、草藥七個行業為主,再買回山區所缺的東西,例如米糧、食鹽、絲綢、棉布等,形成一個流通網路,各地的幫會行社,不論大小都要給我們幾分面子。」

接著高興地道:「能認識兩位,實是三生有幸,當日你們大破李密時,我正由關中趕往洛陽,數當今英雄人物,有誰比得上少帥和徐爺。」

徐子陵有點不好意思的岔開話題道:「現在烽煙處處,對你們做生意沒有影響嗎?」

澤岳笑道:「太平時有太平時的做法,戰亂時則有戰亂的一套。像剛才般被當作姦細,並不是經常發生的,通常只要我亮出龍游幫的令牌,人人都會給幾分面子。」

寇仲尷尬道:「澤兄做慣生意,口才果然了得,是哩!你不是說榮鳳祥要在合肥舉行甚麼娘的行社大會?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澤岳的臉色沉下去,嘆道:「這是件今人心煩的事。榮鳳祥最近坐上洛陽幫的龍頭寶座,已影響力大增,現又當上北方勢力最大的百業社的尊長,更是為虎添翼。今次他到合肥來,就是要號召江北的行社商幫加入百業社,美其名為團結起來。照我看他該是另有野心。」

寇仲眉頭大皺道:「百業社又是甚麼一回事?」

澤岳道:「那隻足北方各地行社的一個聯盟。尊長對轄下的行社並沒有管治權,但卻可代表各行社去向各地勢力出頭說話,依時召開百業大會,以制定各種價格,解決商務的紛爭,影響力可大可小,須看誰當尊長。」

徐子陵和寇仲交換個眼色,都大感不妙。榮鳳祥就是邪派高手辟塵的化身,若給他成為天下商幫行社的龍頭老大,會幹出甚麼好事來?

徐子陵試探道:「這不是好事嗎?澤兄因何煩惱呢?」

澤岳苦笑道:「怎會不煩?做生意最緊要靈活自由,不受約束,現在榮鳳祥擺出一副以大欺小的格局,挾北方百業社的威勢,硬要我們加入他的百業社……」

寇仲打斷他道:「若不入社,會有甚麼後果?」

澤岳沉吟道:「暫時仍不太清楚,那要看他對北方各大行社的控制力如何,但對我們要在北方做生意,當然有點影響。」

徐子陵道:「那貴幫是準備參加還是拒絕加入?」

澤岳道:「我今趟想早點趕往合肥,就是要和各地行家商量,好了解他們的想法,若人人都搶著參加,我們的處境將會非常困難,說不定只好亦隨眾屈服。」

寇仲愕然道:「澤兄豈會是這種人?」

澤岳苦笑道:「說到底我只是個生意人,任何行動都要先權衡利害。噢!我尚未請教兩位如此勞師遠征,究竟要去對付甚麼人。」

寇仲答道:「還不是曹應龍和朱粲那兩個大混蛋。」

澤岳肅然起敬道:「原來是這兩個殺人如麻、不講江湖規矩的惡魔。有甚麼需澤岳幫手的地方,只要我辦得到,定會全力以赴。」

寇仲道:「你還是安心做你的生意吧!但榮鳳祥的事我兩兄弟卻不能置之不顧,因為這是另一個混蛋。比之曹應龍和朱粲更可怕,所以怎都要抽空和澤兄去一趟合肥,幸好是順路。」

澤岳失聲道:「甚麼?」

寇仲換上他在飛馬牧場大戰李天凡、沉落雁的面具,變回那鷹勾鼻兼滿臉絡腮鬍的中年狂漢;而徐子陵當然不敢扮岳山或疤臉大俠,取出尚未用過的一張面具,搖身一變成了個滿臉俗氣的黃臉漢子,年紀比寇仲還要大,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覺好笑。

三人冒雨趕路,只兩個時辰腳程,在午後時分抵達合肥,果然各地商幫行社的人紛來赴會,人車不絕於途。

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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