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第十一章 暗懷鬼胎

抵達總管府接客的外堂,值勤的隊長三人等候,道:「大王正在見客,請三位稍候片刻。」

坐下後,徐子陵無聊,功聚雙耳,探聽只隔一道門戶的大堂內的聲息,剛好捕捉到一把帶外國口音的熟悉聲音道:「戰馬可於十天內運至江都,讓大王重整騎兵隊伍,而我則只要寇仲項上的人頭。」聲音雖細至幾不可聞,基本上他仍可聽得個一字不漏。

徐子陵嚇了一跳,認得正是窟哥的聲音。

李子通乾笑兩聲,得意道:「契丹戰馬,天下聞名,王子放心,這五百匹優質良馬我絕不會白收的。只要寇仲肯領軍南來,形勢恰當時,寡人會請王子親率奇兵,配合我們的勁旅,狠狠予這小賊重重一擊,教他永不能超生。」

另一把難聽如破鑼的聲音道:「寇仲和徐子陵威風得太久哩!弄至仇家遍地,梁王昨天通知我們兄弟,他已派出『大力神』包讓、『惡犬』屈無懼和『亡命徒』蘇綽三大高手,到來協助對付這兩人,到時配合吳王旗下的眾多高手,任他兩人三頭六臂,也難逃此劫。」

李子通笑道:「只要有大江會仗義幫忙,何愁大事不成。」

徐子陵這才知道那難聽的聲音若非「龍君」裴岳,就的「虎君」裴炎,禁不住心中好笑,若李子通知他能以靈耳偷聽,必然非常後悔。

李子通又道:「現在寇仲派來的人正在門外等候,待我摸清寇仲的底子,再和各位商議。那小賊好大喜功,總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甚麼人都不放在眼內,我就利用他這點,許以些許甜頭,引他入彀。」

接是窟哥等從後堂離去的聲音。

徐子陵心想該是輪到自己上場表演的時刻了。

寇仲拉陳長林,到總管府的花園去漫步,懇切地道:「長林兄的性命是自己的,不須給我,更不用給任何人。大家走在一起,最重要是理想和利益一致;那我可為你而死,你可為我而亡,但分別在仍是為自己。一旦出現分歧,便各自上路,哈!多麼理想。」

陳長林苦笑道:「少帥和王世充絕對是兩種不同類的人,他要的是盲目的忠心,把個人的利益完全拋開,只以他的利益為先。」

寇仲笑道:「那是歷史上所有帝皇對臣子的要求。我怎同呢!對小弟來說,上下之分只是一種方便;最好是大家能似兄弟湊興般向某一崇高的目標邁進,為受苦的百姓幹些好事,挑戰各種欺壓人民的惡勢力。」

陳長林道:「少帥的想法非常偉大特別,令人感動。」

寇仲忽地停步,負手細察小徑旁的一株盤栽,沉吟一會後,道:「現在我們的少帥軍已略具雛形,兵卒的編伍訓練有宣永和焦宏進主持,政府的運作有虛行之,偵察通訊有洛其飛,財務糧草有任媚媚,水戰有卜天志,假若再有長林兄為我主理海上河上的貿易和建造優良的戰船和貨船,將可令少帥軍如虎添翼。」

陳長林心悅誠服道:「少帥果然是高瞻遠矚的人,不像沈法興之輩,得勢後只顧鞏固權力,榨取人民的血汗,掠奪錢財糧草,短視無知。少帥放心,長林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寇仲道:「有長林兄我自是放心哩!但我們最大的問題是時日無多,一旦給李小子平定了關西的其他義軍,便是他出兵東下之時,所以我們必須搶在那日子來臨前,建立起一支有龐大水師輔助卻以騎戰為主力的軍隊,才有望可與關中軍決戰沙場。在船舶的建造上,長林兄有甚麼好的提議。」

陳長林點頭道:「水戰的主要裝備就是戰船,它等若城廓、營壘、車馬的混合體。好的戰船以戰則勇,以守則固,以追則速,以沖則堅,能達到勇、固、速、堅,才能稱為好的戰船。不過水戰中戰船極易折損,所以不僅數量要多,還要在性能上各式各樣俱備,以應付千變萬化的戰鬥。」

寇仲轉過身來,欣然道:「長林兄對水戰確很有心得,我便從未想過這些問題,少時聽人說書,便有『青龍百餘艘,黃龍數千艘』之語,還以為是誇大之詞。」

陳長林笑道:「與少帥談話既輕鬆又有趣,談笑用兵,怕就是這樣子。不過水戰上動用以千計的戰船,是確有其事,例如東漢時馬援伐交趾,便將樓船二千餘艘,梁朝與北齊作戰,在合肥一戰就燒齊船三千艘。」

寇仲一震道:「梁朝是否就是蕭銑先祖的梁朝?」

陳長林點頭應是。

寇仲恍然道:「難怪蕭銑如此重視卜天志的背叛,因為他事事都學足先人,更深明水師的重要性。哼!所以欲要擊垮巴陵幫,除了要封香小子的青樓斷其情報來源外,尚要先破他們的水師,此兩項缺一不可。」

陳長林只好聆聽,深感寇仲的思想有如天馬行空,難以測度。

寇仲想了想又問道:「憑我們現在的人力物力,要建造一隊由五百艘戰船組成的水師,需多少時間?」

陳長林爽快答道:「若一切從頭開始,最少要十五年。」

寇仲愕然道:「那怎麼行?」

陳長林胸有成竹道:「少帥放心,其實大多數戰船與民用貨船在船體結構上並沒有大差別,無論楫、棹、篙、櫓、帆、席、索或沉石,都是同樣的東西。只要將民用貨船加上防衛設施與武器裝備就可轉為軍用。再配以精於水戰的將領士卒,便規模具備。故不用一年我可替少帥弄出一支有規模的水師艦隊。」

寇仲喜出望外道:「又有這麼便宜的事。長林兄還有沒有辦法使人在平時看不出它們是戰船,到作戰時才露出真臉目,那更可成水上的奇兵。」

陳長林道:「我可以想想辦法。」

寇仲摟他肩頭,朝大堂方向走去,壓低聲音道:「此事須量力而為,並以不擾民為主。待我起出『楊公寶庫』後,會有大量真金白銀去收購民船。現時不妨將就點先改裝彭梁會和駱馬幫的舊船,那怎都有百來二百艘,加上巨鯤幫投誠的數十艘大小船隻,該可應個景兒吧!」

李子通高踞龍座之上,斜眼睨在邵令周和沈北昌陪伴下步入大堂的徐子陵,似要把他看穿看透。

大堂內左右排開共十八張太師椅,此時左邊的首三張均坐李子通手下的心腹,椅後是兩排持戟的侍衛,甲鮮明,威風凜然。

這樣的氣派,在皇宮內擺出來是恰如其份,但在總管府大堂便有虛張聲勢之嫌。不過李子通也是迫於無奈,要放棄被大火肆虐過的皇宮而改用總管府,且為表示與昏君有別,更不敢入住其他為享樂而建的行宮。

門官唱喏下,邵令周和沈北昌只依江湖禮數晉見,徐子陵有樣學樣,省卻很多麻煩。

李子通賜坐後,冷然問道:「凌先生在少帥軍中身居何職,有否令符信物,能否代表寇仲和徐子陵說話?」

坐在下面的三名將領,均以冷眼緊盯徐子陵,看他如何應對。

李子通的容貌明顯地比當年相遇時消瘦憔悴,鬢髮花斑,可見爭天下須付的代價。

徐子陵淡然道:「我軍因倉卒成立後,征戰連綿,很多方面都未暇顧及,令符文書,一概未備,請吳王見諒。」

李子通眉頭大皺道:「那凌先生如何證明可代表他兩人說話?」

邵令周插入道:「大王明鑒,敝幫桂錫良,親口向老夫證實凌將軍乃寇少帥的全權代表。」

李子通「哦」的一聲,挨往太師椅去,神態悠然的介紹三名將領與徐子陵認識,依次序是左孝友、白信和秦文超。

徐子陵心中湧起奇異的感覺,早在揚州當小混混時,他和寇仲便聽過這三個人的名字,還心生仰慕。

尤其是左孝友,更曾是其中一股義軍的領袖,在大業十年於蹲狗山起義後,威風過一段日子,後來才歸降比他遲一年崛起的李子通。三將中亦以他年紀較大,在四十許間,高瘦精矍,滿臉風霜。

白信和秦文超均是年青威猛,典型山東漢子高大過人的體型,對徐子陵的神態隱含敵意,只是微微頷首為禮,冷淡而不客氣。

「砰」!

李子通一拍扶手,喝道:「既可代表他們說話,凌將軍師請告訴我,你們為何要攻打東海,殺我親弟,動搖我李某人的根基?」

徐子陵絲毫不讓地回敬他凌厲的眼神,淡淡道:「吳王該是明白人,在這爭雄天下的年代,非友即敵,而敝軍先禮後兵,曾派出彭梁會的任二當家,來江都謁見大王,商討聯盟之事,卻為大王所拒,致由友變敵,責任豈在我方。兼之發覺沐陽李星元竟來詐降,只好將計就計,先發制人。」

話尚未說完,李子通已霍地立起,戟指厲聲喝道:「大膽!人來!給寡人把他推出去斬了。」

李子通兩旁侍衛蜂擁而前。

徐子陵的手按往刀把上,邵令周和沈北昌手足無措時,左孝友跳起身來,大喝道:「且慢!」

眾衛士倏地止步。

左孝友向李子通道:「合則兩利,分則兩亡,大王請息怒。」

李子通氣呼呼的狠盯徐子陵好一會後,才坐回台階上的龍椅內去。

衛士退回他左右兩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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