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第六章 一半之仇

香玉山大駭橫移,手上短劍電疾急刺,又狠又毒。

徐子陵猛一旋身,衣袂飄飛下生出一股強大的氣漩,迫得其他人踉蹌跌退,這才從容不迫的一指點出,正中刃鋒。

所有的憤怒不滿,盡於指勁之內。

香玉山短劍甩手墮地,人則拋跌開去,背脊猛撞在天井的西壁處,眼耳口鼻全滲出鮮血。

徐子陵如影附形,劈手抓他胸口的衣服,把他整個人提得離地數寸,壓貼牆上,眾手下見主子被制,都不敢攻來。

「子陵不要!」

雲玉真的尖叫聲從後傳至。

徐子陵狀若天神,雙目威凌四射,直望進香玉山的眼睛,頭也不回的喝道:「閉嘴!」

香玉山全身經脈受制,幸好尚有說話能力,忙道:「徐大哥請聽小弟一言,這純是。」

徐子陵內勁透入,香玉山登時說不出話,臉上一片死灰色。

徐子陵一對虎目射出深刻的仇恨,一字一字緩緩道:「枉我們還當你是兄弟,你卻打開始便居心不良;要對付我們,放馬過來好了,為何卻以卑鄙手段去害無辜善良的素姐。」

雲玉真在他身後丈許處顫聲道:「素素是自己染上惡疾,與玉山沒有關係。」

徐子陵發出一陣充滿悲愴的笑聲,然後冷冷道:「素姐的病是怎樣來的呢?放心吧!今天我只報一半的仇,先取他半條命,另半條人命,會留給寇仲。雲幫主最好找遠一點的地方躲起來,因為寇仲絕不肯放過任何害死素姐的人。」

說罷騰身而起,香玉山則渾身劇震,貼牆頹然滑坐地上。

叱喝四起,剛聞訊趕來包括蕭銑在內的巴陵軍高手紛紛追截,卻是遲了一步,給徐子陵凌空換氣,橫移往空虛處,消沒不見。

雲玉真搶前扶起仍不住抖顫的香玉山,急切問道:「你怎樣啦?」

香玉山慘然道:「他好狠!竟把我打回原形,變回他兩人治好我傷勢前的惡劣情況。」

雲玉真立時頭皮發麻,首次認識到徐子陵的真正實力,這種手段比之當年治好香玉山的傷勢,更要加倍困難。

商議好攻打東海後的三天,彙集在下邳的少帥軍密鑼緊鼓,整軍備戰。

這天早上,寇仲在宣永和焦宏進的陪同下,巡視只有五艘較大戰船的薄弱水師,登上其中一艦時,寇仲指船帆道:「水戰以火燒為主,不過火箭力強,射上帆席時一徑透穿,往往燒不起來,但只要在箭身處用竹枝扎他一個十字交叉,可留附帆上,燒他根的片帆不留。」

眾皆稱善。

焦宏進心悅誠服的道:「這麼簡單的方法,我們偏是想不到,少帥的腦筋實超乎常人。」

寇仲暗村這只是魯妙子的腦筋超乎常人吧!當然不會說破,欣然笑道:「還有更厲害的玩意兒,比火箭更厲害,是一種憑手力擲出的引火暗器,就叫『火飛抓』吧!」

宣永對水戰並不在行,訝然問道:「那是甚麼東西?」

寇仲道:「那等若一個木製的大爆竹,作棒槌形,自頂上用刀將內中挖空,裝滿爆竹煙花的火藥,周圍共雕七八個孔用以出火,加以倒須釘釘之,外糊油紙以防水濕,臨敵時點燃藥引,用手擲去,或高釘帆上,或釘在艙板,保證可燒得敵人只懂喊救命。」

宣永和焦宏進同時動容。

此時三人登上船樓望台處,寇仲朝東望去,深吸一口氣道:「東海郡乃臨海大郡,守軍必長於水戰,其人數規模更非我們能望其項背,所以如果我們似是蠢得以水師全力進犯,李子云和童叔文必會傾巢以迎,那時我們這些把戲就可派上用場!」

宣永和焦宏進恍然大悟,至此方明白為何寇仲要檢閱根本不足一觀的水師艦隊。

寇仲苦笑道:「我們的水師船是用來作犧牲用的,哈!該是找李星元那傢伙的時刻啦。」

追上卜天志和陳老謀等人後,徐子陵沒說過半句話,終日坐在靈車內陪伴素素用藥泡浸過的遺體,只是間中去看望另一車內由婢子和奶娘侍候的小陵仲。

每次看到這失去母親的孩子,他的心都在滴血。

素素凄慘的結局,他和寇仲要負上全責。傷心、絕望、自責、悔恨的情緒,像潮水般衝激蠶食他心靈的礁岸,使他痛苦之極。

極度的失落和痛苦,使他很想借酒消愁暫作逃避,但又知必須振作,以應付等在前途的任何危險。

人死不能復生,無論他如何悲憤,始終不能改變鐵般的現實。

到抵達准水,登上接應的三艘巨鯤幫戰船後,他的心才安靜下來。

起航後的翌日黃昏,他首次離開停放素素靈柩的艙房,來到船尾處,迎風默思。

黑沉沉的濃雲垂在低空,幾隻寒鴉在岸旁林上盤旋哀鳴,更增添他的憂思。

卜天志大膽子來到他身後,關切的道:「人生誰不是難逃一死!子陵最緊要節哀順變,不要郁傷過度,壞了身體,影響得之不易的修為。」

徐子陵艱難地啞聲道:「我很想遠遠離開這個地方,到沒有人認識我的地域去,甚麼都不去想,忘記一切已發生的事。」

卜天志惻然道:「我明白子陵的心情,但逃避並非辦法,每一個人都會有難以避免的凄酸經歷,或者可以因日久而淡忘,但總會多多少少留下不能磨滅的痕迹,人生就是這樣的啊!」

徐子陵記起師妃暄所說煉丹僮的故事,苦笑道:「我非是逃避,而是在追求一種理想,跋鋒寒曾告訴我:西域有一望無際的草原和大漠,至熱至寒的天氣,長年冰封的山川,閃爍無垠的沙海,當你孑然一身踏足那些世間最奇怪的地方時,你會感到舍自己外世上再無他物,大自然會令你忘掉一切,包括自己在內。」

頓了頓,嘆道:「人的最大負擔就是自己,是這個『我』!」

涼颼颼帶水氣的河風從船首方向吹來,颳得兩人衣衫獵獵作響。

卜天志怎想到他因憶起煉丹僮的故事有感而發,他的思考遠及不上徐子陵的深刻和透徹,一時間再不知說甚麼話才好。

幸好徐子陵岔開道:「副幫主是否準備正式和雲玉真決裂?」

卜天志冷哼道:「如此不顧仁義的人,怎有資格當我們幫主,以後我們就隨寇爺去打天下,幹些轟轟烈烈的大事。」

徐子凌皺眉道:「我始終覺得雲玉真的本質非是如此不堪。所以那天我明明有殺她的機會,最後都無法狠下心來,不過我看寇仲絕不肯饒過她。」

卜天志嘆道:「這兩年她變得很厲害,否則我們絕不會生出離意。」

徐子陵不解道:「她是否受到香玉山的影響?」

卜天志眼中射出古怪的神色,不答反問道:「子陵覺得『多情公子』侯希白此人如何?」

徐子陵愕然反問道:「難道你覺得問題出在他身上嗎?」

卜天志嘆道:「這個我只是懷疑,卻不敢肯定。自雲玉真與他湊巧的碰上後,雲玉真便失魂落魄,性情大變。江湖上像侯希白那樣在花月叢中打滾,游手好的人比比皆是,但似他般守身如玉,又以護花使者自居;武功高明至那種地步,偏又出身來歷秘而不宣,這都是只他獨家一號。你說我該否懷疑他呢?」

徐子陵心中大懍。

他心知肚明自己有個很大的缺點,就是凡事總向好處中去想,對侯希白亦然。

卜天志沉吟道:「能練成上乘武技者,都是心志堅毅,百折不撓,有理想有抱負的人,侯希白能有今天的成就,絕非他現在表現出來的行為性格可以追求得到,表裡不一,實是非常詭秘危險。」

徐子陵點頭道:「志叔這看法非常獨到,我記起來哩,跋鋒寒亦曾心中生疑,追問他美人扇製成的質料。只是我當時聽過便算,現在回想當時的情況,確有點問題。」

卜天志道:「陳公曾猜測他要對付的是師妃暄,但再想又覺不似,因為他到處留情,任何女人也會覺得這類男人難以偕老。」

陳公就是陳老謀。

徐子陵皺眉道:「志叔所說的『對付』,是否指奪取師妃暄的芳心,那不大可能吧?」

卜天志沉聲道:「此人邪門之極,我們絕不可輕忽視之。且迄今為止,侯希白仍是唯一得到與師妃暄相偕共游這份榮幸的年青男子。假設侯希白確被我們不幸言中,那他定是出身魔門,是外魔門中的新一代出類拔萃的高手。」

徐子陵苦惱道:「我真不明白世上怎會有專門做壞事的人,就算窮凶極惡的大盜,也總有諸般理由為自己開脫,不會當自己在做壞事的。」

卜天志道:「我想魔門的人也從不會覺得自己在干傷天害理的事。這很可能是練功的法門問題,又或與其信奉的教條或事物有關,才會出現慈航靜齋和陰癸派的分歧。」

徐子陵雙目精光爍爍,點頭道:「不管侯希白是正是邪,我也要提醒師妃暄,著她留神。」

一陣勁風吹至,雨點隨之下,淮水一片昏蒙。

徐子陵嘆一口氣後,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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