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第三章 適逢其會

日夜趕路兩天後,徐子陵終抵久違了的大江。

寬闊的江面上出奇地不見片帆只船,惟見江水滔滔,自西而東,滾流不休。盡避是長江這樣的大河,當然難不倒徐子陵,不過他並不急於渡江,遂順道往上游掠去,希望找到江道較窄處,好省回點氣力。

日落西山下,夕陽的餘暉照得江水霞光泛彩,有種凄艷的美態。

閉了一個彎後,上游四、五里許處赫然出現一個渡頭,沿岸尚泊有九艘中型的帆船,飄揚書有「長江聯」的旗幟。

徐子陵好奇心起,暗忖長江聯不是由鄭淑明當家,以清江、蒼梧、田東三派和江南會、明陽幫等為骨幹的聯盟嗎?為何會在此聚集。

心念電轉間,他腳下跑了兩里多路,穿過一片疏林野樹,登上一個小丘頂,把長江聯於渡頭方面的活動,盡收眼底。

大地逐漸沉黑下去,九艘帆船都沒有亮燈,透出鬼祟神秘的味道。

忽然上游處有艘大船從河彎處轉出來,全速駛至。

徐子陵定神一看,心中登時打個突兀,因為這艘船他絕不陌生,是他和寇仲曾渡過一段時光,巨鯤幫幫主雲玉真的座駕舟。

他心中湧起很不妥當的感覺。

寇仲挺坐馬上,從高處遙望星月下一片荒茫的平原林野、起伏的丘陵。

宣永和焦宏進分傍左右,後面則是十多名手下將領,泰半是來自駱馬幫的人。

小春光事變,都任慘死,消息傳出,窟哥聞風慌忙逃往大海的方向,希望憑馬快,能在被寇仲截上前,回到海上。

豈知寇仲胸有成竹,以擅於察探的洛其飛沿線放哨,精確地把握他撤軍的路向,又任他狂逃兩天兩夜,然後在這支孤軍必經之路上,集中軍力,蓄勢以待。

蹄聲響起,洛其飛策騎穿過坡下的疏林,來到寇仲馬前,報告道:「敵人終於捱不住,在十里外一處山丘歇息進食,好讓戰馬休息吃水草。」

寇仲雙目寒芒電閃,沉聲道:「照其飛猜估,這批契丹狗賊是否仍有一戰之力?」

洛其飛答道:「契丹狗賊雖成驚弓之鳥,但他們一向克苦耐勞,縱是慌惶逃命,仍散而不亂,陣勢完整,兼之專揀平原曠野趕路,一旦被截,亦可憑馬快突圍。」

寇仲點頭贊道:「其飛所言甚是,今次我們雖仗熟識地形,人數士氣均佔盡優勢,故勝券在握。但如何可攫取最大的戰果,把我們的傷亡減至最低,這才化算得來。」

焦宏進以馬鞭遙指後方十里許高山連綿處,道:「飛鷹峽乃到大海必經之路,我們只要在那布下伏兵,保證可令窟哥全軍覆沒。」

寇仲笑道:「窟哥雖不算聰明,卻絕不愚蠢,且行軍經驗豐富,當知何處是險地。」

洛其飛點頭道:「少帥明察,窟哥一夥本有餘力多走十來里,卻在這時間歇下來休息,自是要先探清楚地理形勢,才決定究竟應穿峽而過,還是繞道而行。」

宣永皺眉道:「假若他們繞道而走,由於他們馬快,可輕易把我們撇在後方,那時沿海一帶的鄉鎮可要遭殃哩。」

寇仲搖頭道:「他們是不會繞道的,因為能快點走他們絕不會浪費時間,我們一於來個雙管齊下,不在飛鷹峽布下一兵一卒,只在他們後方虛張聲勢,扮作追兵殺至的情景,令他們在得不到充份休息的劣況下倉皇逃命。」

焦宏進愕然道:「那我們在甚麼地方截擊他們?」

寇仲斷然道:「就在峽口之外,那時窟哥的心情剛輕鬆下來,人馬亦均泄氣,我們就給他來個迎頭痛擊兼左右夾攻,只要把他們趕到峽內去,這一仗我們將可大獲全勝。」

接微笑道:「不把窟哥生擒活捉,怎顯得出我寇仲的本領。」

巨鯤號燈火熄滅,緩緩靠近。

待雲玉真的座駕船貼近長江聯的其中一艘戰船,兩船距離縮窄至三丈許時,十多人騰身而起,落在雲玉真的座駕船上。

此時徐子陵剛從水內探出頭來,伸手抓住船身,五指硬是嵌進堅固的木壁去,就那麼附在那。

巨鯤號移離江岸,拐彎掉頭,其他戰船紛紛開航緊隨。

甲板上戒備森嚴,即使以徐子陵的身手,亦無把握能瞞過對方的耳目潛進船艙去,也犯不冒這個險。

他把耳朵貼在船壁,功聚於耳,聽覺的靈敏度立時以倍數提升,把船內諸人的足音說話,甚至粗重點的吸氣喘息,戰般破浪的異響,均一絲不漏的收進耳。

徐子陵閉上眼睛,心神在這個純粹由聲音組成的天地搜索目標,當他聽到鄭淑明和雲玉真熟悉的語聲時,自然而然地把其他聲音過濾排除,等若眼光集中凝注於某一物件時,其他景象會變得模糊起來般。

他們該是進入艙廳的位置,由於徐子陵對巨鯤號的熟悉,腦海中毫無困難的勾划出她們在廳內分賓主坐下,而雲玉真的心腹俏婢雲芝以香茗奉客的情景,都有如目睹。

幾句場面話說過,雲玉真轉入正題道:「今趟得貴聯與我大梁結成盟友,攜手合作,朱粲朱媚父女,授首之期將不遠矣。」

徐子陵心中恍然,自稱「迦樓羅王」的朱粲和其女「毒蛛」朱媚,一向恃勢橫行,無惡不作,無可避免地威脅到長江聯的存在,故不得不向勢力漸從長江以南擴展至江北的蕭銑投靠依附,以對抗朱粲父女的迦樓羅國。而雲玉真正是穿針引線之人,說不定是在洛陽時談妥的。

暗忖這等事不聽也罷,正欲離去時,鄭淑明道:「雲幫主說要借敝聯的力量清除幫內叛徒,事情當然是非常嚴重,可否指示清楚,使我們能效犬馬之勞。」

徐子陵心中劇震,立即把握到卜天志在與雲玉真的鬥爭中正落在下風,陷身險境。

蹄聲轟傳峽谷,愈趨響亮,使本已繃緊的氣氛更為凝重。

藏在一片長於山坡密林內的寇仲卻是出奇地平靜,因整個戰場都在他掌握之內,一切都依他的擺布進行和發生,無有例外。

他以前盡避曾向徐子陵侃侃談論「戰爭如遊戲」之道,但直至今夜此刻,才確切地體會到那種「遊戲」的奇異感受。

從將帥的任用到卒伍的徵募、選取和編伍,由訓練、旗鼓、偵察、通訊、裝備至乎陣勢、行軍、設營、守城、攻城,戰術的運用,均令他有與人對奕的感覺。

目標就是要作那最後的勝利者。

旁邊的洛其飛低呼道:「來啦!」

寇仲冷然注視,契丹馬賊現身峽口,風馳電掣的策騎奔上峽口外的古道。

果如寇仲所料,經過近十里急急有如喪家之犬的飛馳,又穿過險要的峽谷,敵人已是強弩之末,盡銳氣,速度上明顯放緩。

窟哥一向的戰術就是「來去如風」四字真言。打不過就溜,教人碰不他的尾巴。而他能縱橫山東,實與熟悉地理風土的「狼王」米放有莫大關係。

來到這人生路不熟的地方,窟哥等若有目如盲的瞎子,而米放則是引路的盲公竹。

米放之死,使窟哥只能循舊路退軍,再無他途,正好陷進寇仲的天羅地網去。

此時大半馬賊已走出峽谷,忽然前頭的十多騎先後失蹄,翻跌地上。

埋伏在兩邊新編入少帥軍的駱馬幫眾同聲發喊,在戰鼓打得震天劇響中,兩邊林內的箭手同時發箭,取人不取馬,契丹馬賊紛紛墜地,亂成一團。

接槍矛手隊形整齊的從兩邊分四組殺出,每組五百人,一下子就把敵人沖得支離破碎,斷成數截,首尾不能相顧。

埋伏在峽口旁的箭手則朝出口處箭如雨發,把尚未出峽的小部份敵騎硬迫得逃返峽內。

寇仲知是時候,大喝一聲,率領二百精騎從密林衝出,正面朝敵人殺去。

無論契丹馬賊如何強悍,馬術如何高明,在折騰了兩日後,兼且是新敗之師,士氣低落至極點,在這種四面受敵的情況下,終失去反擊的能力,四散奔逃,潰不成軍。

徐子陵傾耳細聽,雲玉真冷哼道:「成幫立派,講的是仁義誠信,現在卜天志私通外敵,陰謀叛幫,不顧信義,是死有餘辜,絕不足惜。枉我這些年來對他照顧有加,把他提拔作只我一人之下的副手,可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這樣對不起我,從那方面說都饒他不過。」

一把低沉的男聲道:「雲幫主何須為這等奸徒痛心,卜天志伏誅在即,我們已依雲幫主之言,以一筆大生意為餌,誘他到菜子湖商議,到時以戰船快艇把他重重圍困,保證他要沉江底,便宜水中的魚兒。」

鄭淑明壓低聲音道:「卜天志知否雲幫主在懷疑他呢?」

雲玉真淡淡道:「當然不會讓他知道,我還故意委以重任,使他仍以為我像以前那麼信任他。今趟我特意不調動手下親信,交由貴聯出手對付他,更令他全無戒心。至緊要手腳乾淨,不留任何活口,那我更可趁卜天志的餘黨全無防備下逐一清除,免留無窮後患。」

鄭淑明道:「雲幫主放心,這只是一件不足掛齒的小事,只要給我們賺上船去,卜天志和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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