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 第五章 親疏之別

當夜徐子陵離開梁都,連夜獨駕輕舟沿通濟渠南下,到達通濟渠和淮水交匯處,此時沿渠南下不半天可抵江都,若西轉入淮則幾個時辰到達鍾離,本來交通非常方便。只可惜李子通於此駐有戰船,又以鐵練橫渠,不準任何船隻通過。

徐子陵不想節外生枝,就在那裡棄舟登陸西行,展開腳法,過鍾離而不入,改為南行,只要抵達長江,便可設法坐船西上,省時省力。

沿途他飲用的是山泉的水,餓了摘兩個野果子果腹,歇下來時便鑽研魯妙子傳他的手抄秘本。不但毫無寂寞感,還有自由自在,忘憂無慮的輕鬆感覺。

現在既下定決心去把素素母子救出,反可拋開心事,不再朝這方面去鑽牛角尖。

途上不時遇上了荒廢的村落,滿目瘡痍,瞧得他黯然神傷!遂專找荒僻無人的山野走,翻山越嶺,在他腳下,窮山絕谷如履平地般方便。

際此盛夏時節,處處鮮花盛放,風光綺麗。謙之河南一帶氣候溫和,雨量充沛,不同種類的樹木組成大片樹林,覆蓋著山坡草原。梅花鹿、金絲猴、各種雀鳥等棲息繁衍,充滿自然的野趣和生氣,使他渾忘人世間的凄風慘雨。

這天正午,他越過一座高山,抵達長江北岸物產富饒的大平原,舉目碩果盈枝,鮮花不敗,心情大佳,走到一個小丘之頂,極目四望。

南方不遠處有座奇山,岩色赤如硃砂,奇峰怪崖,層出不窮,極盡幽奇。半山處隱見廟宇,忽發遊興,心想橫豎順路,遂朝奇山馳去。

不片晌,他來到山腳處,一道河澗蜿蜒流過,竟有橋跨河,連接盤山而上的幽徑。

徐子陵心生好奇,想不到在這種人跡全無的荒山野嶺,竟有如此勝境。

但回心一想,人家於此建觀,正是要避開俗世,自己如此登山遊覽,說不定會擾人清修,正要打消原意,改道而行,忽然一陣清越的簫音,從山上遠處傳來。

徐子陵聞之動容。

寇仲和宣永在總管府的書房內,研究梁都一帶的十多張地勢圖。

宣永道:「以我們現在的實力,直接攻打東海,必是鍛羽而歸的結局。但若好好運用眼前的有利形勢,說不定我們可不費一兵一卒,可把東海據為己有,少帥便不用長途跋涉的到飛馬牧場招援。」

寇仲大感興趣道:「說來聽聽。」

宣永指著彭城東隔著呂梁山和嶧山的一個大湖道:「這湖叫駱馬湖,乃河道交匯處,不但魚產豐富,其湖岸區更良田萬頃,是附近各鄉縣的命脈。只要攻佔下邳,可控制此湖,那時不用少帥開聲,附近的所有城郡都要乖乖歸降。」

寇仲訝道:「竟有這麼便宜的事?下邳現在由誰人控制?」

宣永道:「下邳現落入了一批叫駱馬幫的強徒手上,幫主叫都任,手下達三千之眾,不但去打魚的要向他繳交費用,連經過的船隻旅客都要付買路錢,更不時四齣搶掠,早弄得天怒人怨。假設我們能取而代之,又施行仁政,以少帥現時的威望,自是人心歸向。到那時再取得東海西北的懷仁、琅琊、蘭陵、良城四郡,及西南的沐陽、漣水、淮陽三郡,加上下邳,可完全斷去東海郡的陸路交通,那時東海勢成我們囊中之物。」

寇仲動容道:「小永確是有見地的人,此計不但妙絕,且是我們力所能及的,對重建彭城更是大有幫助。」

宣永見計策被接納,精神大振道:「如此下屬立即派洛其飛到下邳摸清楚都任的底子,看看如何可一舉把他除去。」

宣永去後,寇仲正想取出魯妙子的秘岌出來用功,親衛來報,揚州桂錫良和幸容求見。

寇仲大喜,連忙出迎。

簫音在大自然風拂葉動的優逸氣氛中緩緩起伏,音與音間的銜接沒有任何瑕疵,雖沒有強烈的變化或突起的高潮,但卻另有一股糾纏不已,至死方休的韻味。

徐子陵不由駐足細聽,空靈通透的清音似在娓娓地描述某一心靈深處無盡的美麗空間,無悲無喜,偏又能觸動聽者的感情。吹奏者本身的情懷就像雲鎖的空山,若現欲隱,是那麼地難以捉摸和測度。柔而清澈的妙韻,若如一個局內人卻偏以旁觀者的冷漠去凝視揮之不去的宿命,令人感到沉重的生命也可以一種冷淡的態度去演繹詮釋。

簫音忽斂。

徐子陵仿似從一個不願醒覺的夢裡蘇醒過來,決定登山一看。

他知道吹簫者是何方神聖。

只有她才能奏出如此清麗優美、不著半點俗意的簫音。

寇仲把曾是兒時同黨玩伴的桂錫良和幸容迎入書齋。

一番敘舊後,桂錫良欣然道:「見到你這小子真好,自聽到你大敗宇文化及的消息,我們立即兼程趕來,最怕你忽然又溜到別處去。」

幸容崇慕地道:「現在沒多少人能像你和小陵那麼出名了!唉!若早來兩天便可見到小陵。」

寇仲待兩人用過香茗,笑嘻嘻道:「兩位大哥的消息確是靈通,小弟只踢了宇文化骨幾下屁股都瞞不過你們,今趟有甚麼可以提挈小弟?」

桂錫良呆瞧了他半晌,好一會才嘆道:「人說發財立品,你這傢伙已是名滿天下,可是骨子裡那份賴皮卻和以前毫無分別,就像是永不改變似的。」

寇仲捧腹笑道:「優良的本性是說改便能改的嗎?像你這混蛋,當上個香主便四處充大哥,不也和你以前愛充場面一脈相承嗎?分別只在你的是劣根性吧!」

桂錫良招架不住,沒氣的笑道:「大家一場兄弟,這麼都不放過我?」

幸容笑得人仰馬翻,開懷道:「也不知多久未試過笑得這麼痛快!」

寇仲舉起茶杯道:「來!讓小弟敬兩位大哥一杯。」

三人收斂笑容後,桂錫良正色道:「今次我們趕來,實有至關緊要的事和你商量。」

寇仲笑道:「以你現在的身份地位,總不會為雞毛蒜皮的小事來找我?」

桂錫良佯怒道:「你再耍我便揍你一頓,那管你為今有多厲害。」

寇仲投降道:「桂大哥息怒,請問有何吩咐?」

幸容插入道:「自當年在江陰城給你和小陵打得晴、雨、露三堂的人落花流水後,我們在邵軍師的領導下整頓幫會,由於你和宋家的關係,良哥當上露竹堂堂主,嘿!小弟都撈了個副堂主來玩兒。」

寇仲嘆道:「我還知道錫良得到邵大小姐蘭芳委身相許,唉!你這小子真箇艷福不淺。」

桂錫良老臉一紅道:「又來耍我?」

幸容怕兩人糾纏不休,忙截入道:「在宋家的支持下,這幾年我們有很大的發展,重新在江都建立好地盤,否則也不能這麼快得悉你和小陵先後大敗李密和宇文化及的消息,幫內眾兄弟都以你們為榮。」

寇仲笑道:「不要瞎捧,至少麥雲飛那小子不會以我們為榮,對嗎?」

當日在江陰,麥雲飛不知是否因視桂錫良為情敵,對寇仲和徐子陵很不客氣,結果吃了小虧,給兩人弄得灰頭土臉,臉目無光。

桂錫良冷哼道:「理他個鳥!有邵軍師作主,那輪得到他說話。」

這麼一說,寇仲便知桂錫良和麥雲飛仍是勢成水火。

幸容道:「邵軍師著我們來請你當幫主呢!」

寇仲愕然道:「甚麼?」

徐子陵背負雙手,踏上登山之路,展開腳法,不片晌抵達半山,奇松樹枝橫撐下,有座八角小亭,靠山一邊有道小泉,清流涓涓,另一面是崖緣,可西瞰落日蒼莽虛茫、變幻多端的美景。

徐子陵駐足觀賞之際,山腳處傳來一聲尖嘯,接著是另一聲回應,比先前的尖嘯離他接近多了。

憑直覺地感到前後兩下嘯聲,都充滿暴戾殺伐的味道,令人聽到時心頭一陣不舒服。

徐子陵心中一動,騰身而起,躲往附近一株大樹的枝葉濃深處,靜伏不動。

桂錫良興奮道:「自你和小陵刺殺任少名後,連帶我們竹花幫亦聲名大盛,不但不斷有新人入幫,更有地方的小幫會主動要求和我們合併。說出來你或者仍不相信,現在長江一帶誰不給我們幾分面子,連李子通都要籠絡我們。」

寇仲一呆道:「李子通?」

幸容道:「邵軍師和李子通很有交情,不過我們請你回去當幫主一事,卻與李子通無關,而是幫中兄弟一致的決定。」

寇仲低喝道:「且慢!」

兩人愕然齊聲道:「甚麼事?」

寇仲雙目精芒閃閃,來回掃視兩人幾遍,看得他們心中發毛時,寇仲斂起一直嘻皮笑臉的輕鬆神態,沉聲道:「你們究竟信我還是邵令周?」

桂錫良為難道:「這個嘛…嘿!」

幸容斷然道:「當然信你寇仲,我自少便知你和小陵最夠義氣。」

寇仲目光落在桂錫良臉上,緩緩道:「你在這裡說的任何話,都不會有半句泄漏出去的,還怕他娘的什麼?」

桂錫良無奈道:「他對我有提拔之恩,又肯把女兒嫁我,我…唉!當然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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