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第十一章 豪情蓋天

陳家風命人拆開菜館封鋪的木板,躬身道:「寇爺、徐爺請隨便找張檯子坐下,我們立即開灶生火,為兩位大爺弄幾味地道的拿手小菜,美酒已使人去張羅,立即送來。」

兩人大感有趣,找了位於正中的大圓桌坐下。

店主因為走了沒幾天,桌椅仍未沾上塵埃。

寇仲透過敞開的大門望向夕陽斜照下的清冷大街,搖頭嘆道:「好好一個安居樂業的興旺城市,轉眼卻要遭受劫難,太可惜哩!」

徐子陵仍未弄清楚是甚麼一回事,問道:「甚麼劫難?」

一名彭梁會的幫眾此時提著一壇酒興高采烈的走進鋪內,為他們找壺尋杯,忙得不亦樂乎。

寇仲瞧著酒被注進杯內,淡淡道:「聽說宇文化骨來哩!」

徐子陵一震喝道:「甚麼?」

寇仲忙道:「我是說得誇大一點,該說宇文化骨的人或者會來,卻不知宇文化骨是否肯這麼便宜我們送上門來受死。」

那幫眾正為他們點燈,聞言大為崇慕道:「寇爺徐爺真了不起,根本不拿宇文化…宇文化及當一回事。」

寇仲笑罵道:「竟敢偷聽我們的密語,快滾得遠遠的。」

那幫眾欣然受落,恭敬道:「小人謝角,立即滾遠!」歡天喜地的去了,能給寇仲罵兩句,似已是無比的光榮。

徐子陵雙目殺機劇盛,沉聲道:「只要有一分機會,我們也要給點耐性,待他到來。」

寇仲大笑舉杯道:「這一杯就為娘在天之靈喝的。」

「叮」!

兩杯交碰,均是一飲而盡。

寇仲啞然笑道:「我們為何好像一點都不介意涫妖女會去而復返呢。」

徐子陵舒服地挨到椅背去,長長吁出一口氣,油然道:「現在擺明來的只有涫妖女和邊不負兩人,我們怕他個鳥。唉!我已厭了東躲西逃的生涯,夠膽就放馬過來吧!」

「砰」!

寇仲擊台喝道:「說得好!」

兩人嗅著從後邊灶房傳來燒菜的香氣,看看逐漸昏暗的大街,都升起懶洋洋不願動半根指頭的感覺。

所有以往發生的人和事,都似是與這刻沒有半點關係,遙遠得像從未發生過。

寇仲把井中月解下,放在桌上,然後伸個懶腰,連雙腳都擱到桌邊去,舒適地嘆道:「陵少!你有沒有這整個城市都屬於你的感覺呢?」

驀地急劇的蹄聲自城門的方向傳來,好一會才停止。

兩人卻是聽如不聞,不為所動。

徐子陵若有所思的道:「你似乎忘記了宋玉致,對嗎?」

寇仲呆了半晌,點頭道:「是的!我已久未有想起她,除了你外,我對任何其他人的期望和要求已愈來愈少。宋玉致是真正的淑女,是高門大閥培養出來的閨秀,但她和我們有一個根本性的分別,就是她是遊戲規則的支持者,而我寇仲只是個離經叛道的破壞者。只是這差異,我們已註定不能在一起。你說我所乾的事,所作所為,有那件是她看得順眼的呢?」

徐子陵默思片刻,緩緩道:「但你有否想過,這正是你吸引她的地方。」

寇仲苦笑道:「對她來說,那只是她深惡痛絕的一种放縱和沉溺,所以她才會痛苦,而我則感到非常疲憊。我和你都是不懂禮法規矩的人,說粗話時最悠然自得。她卻是另一種人,所以最後我們都是完蛋了,表面的理由只是她的藉口。」

徐子陵訝道:「雖然我覺得真實的情況未必如你所說的那樣,但你對她的分析無疑是非常深入,更想不到你會有這種深刻的想法。」

寇仲嘆道:「我已選擇了一條沒有回頭的漫漫長路,其他一切都要拋個一乾二淨。有時真羨慕侯希白那小子,歡喜便與這個美妞或那個嬌娃泡泡,閑來在扇上畫他娘的兩筆,又可扮扮吟遊孤獨的騷人俠客,不徐不疾的浪遊江湖,隔岸觀火。哈!」

徐子陵莞爾道:「有甚麼好笑的。」

寇仲拍額道:「我只是為他惋惜,若沒有你陵少出現,說不定師妃暄肯垂青於他哩!」

徐子陵沒好氣道:「又要將我拖落水,你這小子居心不良。」

陳家風此時神色凝重的來到桌前,道:「剛接到報告,有一批約五至六百的騎士,正由彭城的方向趕來,可在兩個時辰內到達這裡。」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失望的眼色,來者當然不會是宇文化及的人。

陳家風續道:「來的定是東海盟的契丹蠻子,我們彭梁會和他們有血海深仇,假若兩位大爺肯出頭,我們願附驥尾。」

寇仲不解道:「你們不是打算開溜嗎?為何忽然又躍躍欲試?」

陳家風坐下道:「坦白說,我們雖恨不得吃他們的肉,飲他們的血,但也自知有多少斤兩。」

寇仲為他斟了一杯酒,笑道:「你不要對我們有那麼高的期望,戰場上的衝鋒陷陣與江湖決戰並不相同,對著五、六百人,即使寧道奇也殺不了多少個。」

徐子陵待他把酒喝完,沉聲問道:「你們有多少人?」

陳家風抹去嘴角的酒漬,答道:「只有五十三人。我們已商量好了,只要寇爺和徐爺肯點頭,我們拚死都要和契丹的賊子打上一場。」

寇仲道:「城內現時還有多少人?」

陳家風道:「可以走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上了年紀或心存僥倖的人,怕也有數百人吧:「寇仲向徐子陵道:「你怎麼看?」

徐子陵在陳家風的期待下沉吟片晌,微笑道:「我們非是沒有取勝的機會,但只能智取,硬拚則必敗無疑。」

寇仲長笑道:「好吧!那就讓我們把契丹賊子殺個落花流水,令窟哥知道我中原非是沒有可制服他的英雄豪傑吧!」

接著一拍檯面,喝道:「現在先甚麼也不理,這一餐我們就到街上去吃,食飽喝醉時,窟哥怕也可來湊興!」

梁都城門大開,弔橋放下。

由城門開始,兩邊每隔十步便插有火把,像兩條火龍般沿著大街伸展,直至設於街心的圓檯子而止。

台上擺滿酒菜,寇仲和徐子陵兩人面向城門,據桌大嚼,把酒言歡。

除他兩人外,城內不見半個人影,由城門到兩人坐處這截大街雖被火把照得明如白晝,城內其他地方卻黑沉沉的,形成詭異非常的對比。

寇仲呷了一口酒,苦笑道:「都是你不好,無端端提起宋玉致,勾起我的傷心事。」

徐子陵歉然道:「那我只好向你賠不是,你現在又想甚麼哩?」

寇仲伸手過來抓著他肩頭,道:「一世人兩兄弟,何用道歉。我剛才忽又想到,即使和宋家三小姐到了海誓山盟的地步,她的幸福仍是不會開始,因為天下的紛亂和戰事尚未結束,每天我都在和人作生與死的鬥爭,背上負著連自己也弄不清楚有多重的擔子。想到這些,玉致離開我反倒是件好事。」

徐子陵動容道:「直至此刻,我才真的相信你對宋玉致動了真情,因為你還是首次肯為宋玉致設想,而不是單從功利出發。」

寇仲狠狠喝下手中的酒忍著喉嚨正噴火的急喘,好一會才嘆道:「若我不為她設想,怎肯放手,何況我很清楚她對我的防守,就像現在的梁都那麼薄弱。」

徐子陵有感而發的道:「我們和宋玉致那種高門大閥的貴女子在出身上太不相同。若硬要生活在一起,必然會有很多問題出現。」

寇仲笑道:「你是想出家當和尚,要不怎會有此感想,想到佛門寺規就像沉重和幻夢般毫不真實的天地,枷鎖重重,沒有半點自由,完全沒有理由地捨棄了人世間所有動人的事物,有啥癮子!」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與你這俗人談禪論道,便像對牛彈琴,又或和聾子說話,和盲者論色。」

寇仲哈哈笑道:「所以師妃暄對小弟看不上眼,對你卻是青睞有加,因為你和她是同類人嘛!哈!請陵大師用齋菜。」

硬夾了大堆青菜鋪滿他的飯碗。

徐子陵啼笑皆非道:「你究竟是何居心,總要把我和師妃暄拉在一起。」

一陣風從城門的方向吹來,颳得百多支火把的火光竄高躍低,似在提醒他們契丹的馬賊群可在任何一刻抵達。

徐子陵岔開話題道:「我差點忘了問你,李小子的功夫究竟如何?」

寇仲道:「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們仍傷不了他,便可知他不會差我們多少。」

寇仲沉思片刻,低聲續道:「我們現在是否正在做些很愚蠢的事呢?對契丹人的真正實力我們是一無所知,只知連彭梁會都給他們毀了。」

徐子陵斷然道:「人有時是會幹些愚蠢的事的。只要想想很多你自以為聰明的事,後來卻證實是蠢事,便可心中釋然。」

寇仲哈哈大笑,舉杯道:「說得好!讓小弟敬陵少一杯。」

徐子陵剛舉起孟子,心生警兆,與寇仲齊朝城門瞧去,立即同時心中叫糟。

美麗如精靈的婠婠,正隨著一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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